作者:檐上樱
“母后为难你,朕一月不肯见她,逼她答应再也不会找你麻烦;朕为让你做上这个贵妃,拿出头的谏官开刀,革了他的职;你想回江南,朕便命人在你这瑶华宫里栽上琼花,又将你这瑶华宫仿着江南宅院,重新修缮一番。”薛蔚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难道从来都没有过感动?”
“感动?”幼枝偏过头来,淡淡地说:“陛下的情深款款,怕是只感动了自己。”
“想起来时便来我瑶华宫见一面,再赏赐些物什,升几级嫔位,以示恩宠。”幼枝嘲讽地笑了笑,“陛下说您逼得太后娘娘不再为难于我,陛下可知晓我这瑶华宫里的下人,有几人未被无端责难?陛下动一动嘴,便觉得是天大的恩惠,若是这满院落的琼花是陛下亲手所植,说不定臣妾便会感动几分。”
“陛下口口声声说着宠爱臣妾,却不知无论是皇后,还是生一个太子,自此荣宠一世,我都不想要。”
说到此处,幼枝忽而笑了,她问薛蔚:“对了,陛下,你可知为何这五年来,臣妾始终怀不上你的龙胎?”
薛蔚嘴唇翕动,“你……”
“陛下应当猜得到?”幼枝偏过头来,定定地望着他,而后启唇道:“当然是因为臣妾一直在服用避子药呀。”
“即使臣妾不生,也有人削尖了脑袋,盼着可以为陛下生一个出来。”幼清悠悠然地说:“陛下总是问臣妾介意不介意庄妃,臣妾——怎么会介意?只可惜纵然臣妾实话实话,陛下一厢情愿地认定臣妾的心里是在意的。”
薛蔚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他面色铁青道:“你竟狠心至此!”
“陛下的心,也不曾软到哪里。”幼枝自顾自地起身,冷笑着说:“难道陛下对此毫不知情,更不知会牵连无辜?”
“……陛下日思夜想的可都是登上皇位,受天下人的朝拜,然而有魏太妃在一日,王爷便得一日的胜筹,又怎会在意区区几只蝼蚁?”
“朕……”
薛蔚痛心至极,他震怒道:“父皇独宠魏妃,有意改立太子,母后又备受冷落,倘若那把火不放,朕又当如何自处?”
幼枝定定地望了他几眼,并不答话,过了许久才徐徐地开口道:“既然陛下已知悉真相,臣妾无话再说,任凭陛下处置。”
薛蔚恨声问道:“你连向朕求饶都不肯?”
幼枝笑了笑,答案昭然若揭。
薛蔚沉默半晌,又问她:“哪怕朕赐你鸩酒一杯,认定幼家人有欺君之罪,你也无动于衷?”
幼枝平静地说:“陛下不会的,况且……还有从嘉王。”
“你!”
薛蔚气急攻心,他从未如此无力过,身形又是一晃,咬牙切齿道:“你真是、真是……好啊!”
幼枝慢慢垂下眼眸,她盯着自己的蔻丹甲,片刻后淡声道:“陛下命人拿下臣妾前,可否让臣妾再为您沏最后一次茶?”
薛蔚紧紧抿着唇,望着她的眼神复杂而阴沉,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幼枝见状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至柜边。
她抱出一个雕花木匣,“这是女儿茶。”
“临安一带,有人会在女儿出生时,埋下几坛酒,也有人会摘下当季的茶,妥善保存,直至觅来合心合意的夫婿,沏给他喝。”幼枝打开木匣,手指抚过茶饼,最终停留在一旁的镂空香囊球上,她把香囊球拿起来,葱白的指尖轻勾子母扣,将其打开,顿时异香扑鼻,“这是臣妾幼时,父亲亲手制作的香囊球。”
提及自己的生父,幼枝不再那么高不可攀,神色温柔而怀念,“父亲总爱做这些小玩意儿来哄我与娘。”
薛蔚没有见过这样的幼枝,不由心思一动,“枝枝……”
幼枝回过神来,收敛了笑意,放下手里的香囊球。
她沏茶的手法娴熟,先是磨碎茶饼,再以釜煮水,添入茶末,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而专注。沸水翻腾,波滚浪涌,幼枝提起衣袖,缓缓将茶水倒入杯中,推给了薛蔚,“陛下,请用。”
薛蔚握住她的手,笃定地说:“你对朕并非只有恨。”
幼枝避而不答,“陛下,请用茶。”
薛蔚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迫不及待地说:“倘若你当真对朕并无半分情义,又为何将这女儿茶沏给朕喝?枝枝,在你的心里,早已默认朕是你合心合意的夫婿了,只是你自己不敢承认罢了。”
幼枝似是沉默了几秒,幽幽地问他:“陛下当真这般认为?”
“五年了。”薛蔚咄咄逼人道:“既然你恨朕,那么为何你这五年来,从未对朕下过毒手?你说你不想做皇后,也不要一世荣华,只为复仇而来,可是整整五年了,你不曾对朕做过任何事,难道不是因为你下不了狠心?舍不得?”
“不是。”
幼枝一手托腮,不悦地蹙眉道:“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说着,她颇是为难地对薛蔚说:“眼下也并非是什么好时机,但是陛下已经知道臣妾的身份,臣妾不得不来冒这个险,余下的……只好麻烦王爷了。”
幼枝笑吟吟地望着蔻丹甲内尚存的脂膏,这是她方才从香囊球里抠挖出来的。幼枝无不遗憾地对薛蔚说:“陛下猜错了,臣妾的心里,当真对你无半分情义。”
“要不然臣妾怎么会在茶水里下毒呢?”
作者有话要说: 薛蔚:我,求毒得毒。
第66章
“什么?”
薛蔚一时错愕,随即睚眦目裂道:“你在茶水里下了毒?”
幼枝低下头, 用一方手帕细细地擦拭着蔻丹甲内的脂膏, 松松挽起的鬓发因她的动作散落下来几缕, 衬着白皙的肤色, 美则美矣,却如同一樽玉石雕刻而成的仙子,既无心, 也无情, 漠然而对世间万物。
薛蔚看得遍体生寒, 他一把扼住幼枝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问道:“朕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
幼枝嘲讽一笑。
“你……”
薛蔚见状,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头脑忽而晕眩起来, 他急忙按住按住茶桌, 却仍旧无济于事, 意识在此刻渐渐消散,撑在桌上的手也不再使得上力,薛蔚用尽全力向外大声喊道:“来人!来——”
“砰”的一声, 薛蔚昏倒在地。
因着幼枝不喜下人守在门口,是以薛蔚吩咐过下人,只要来了这瑶华宫, 便待在庭院外等待传召,常公公隐约听见薛蔚的呼喊,急忙跑过来, 站在门外试探着问道:“陛下,怎么了?”
幼枝目不斜视地走过倒在地上的薛蔚,将散乱的发丝勾至耳后,确定从自己身上看不出什么以后,轻轻地打开一丝缝隙,平平淡淡地对常公公说:“陛下今夜留宿瑶华宫,要公公您把他的奏折与玉玺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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