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大都督的安危,大家自不必担心。我与东泽盟军纪散宜关系交好,已请他出兵设法牵制西凉。”
满座皆惊。
如今乱世,天下纷纷。与南越不同,东泽那边早就乱成一团,农民起义军遍地都是,纪散宜就是眼下乌合之众中势力极大的一方豪强。
而大夏合州各府之主,无论是他们少主邵霄凌还是隔壁卫留夷,都是名门公亲王侯之后。之前谁也不愿屈尊降贵与来历不明之人交往。
当日不肯来往,如今便高攀不上。
谁知月华城主交友广泛,竟与此人说得上话!
百官个个面露喜色:“这……若是东泽纪盟军肯出兵相援,那可真是旧主恩泽,佑我洛州了!”
“大都督将此人请来洛州,果然真知灼见。”
“月华城主名不虚传。”
“我敬城主一杯!”
邵霄凌震惊于这丑人仅仅三言两语就切中要害、得了人心。
这还没完。
午宴过后,文官们又陪月华城主一同巡视安沐城防。
月华城主真不愧是如话本里所说,这么些年各地巡游。既知最为健硕的随州战马该如何繁配养护,又懂易守难攻的仪州千郡城防秘诀何在。
官员们如闻仙乐,拼命记记记。
金口玉言太管用了,真乃雪中送炭,令人涕零!
晚宴之前,慕广寒还主动请了安沐城的武将们同去都督府,一起推演沙盘。
邵霄凌自小不愿读书,打仗倒是有一些无师自通的天赋。
沙盘推演中,洛州武将往往在月华城主面前撑不到一炷香便被杀得败下阵来。大家都是上过战场之人,自然清楚月华城主绝非浪得虚名。纵使懊恼不甘,却又十分叹服,争着诚心求教。
唯有邵霄凌不读兵书,自有自的打法。
神出鬼没辗转腾挪,倒是稍稍替他麾下的将军们扳回了一些颜面。
慕广寒望着他:“洛州侯竟是用兵如神,广寒佩服。”
那当然!邵霄凌得意。
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但他毕竟生生撑下了半个时辰,被夸得一时飘飘然,直到晚饭都吃了一半,才又兀自暗暗暴躁起来。
他本天之骄子,才华异于常人。
他用这丑人夸?用这丑人夸??
……
如此一天折腾下来,邵霄凌累得想死。
但想着书锦锦的叮嘱,只能继续摆出一州之主陪笑脸,晚宴后尽职尽责送慕广寒回都督府。
都督府门口,华灯初上。
“少主留步。”
“……”
邵霄凌沉下一口气,该来的总归会来。
这月华城主也在他眼前炫耀了一整天的才华了,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今日,便是他作为一州之主大义凛然、含恨捐躯的日子。
事已至此,在劫难逃。邵霄凌只能安慰自己,好歹他并不是向这月华城主卖身求荣的第一人。
远的不说,隔壁卫留夷就卖过。
还卖上了瘾,怨恨纠缠舍不得放手。且也不止卫留夷一个,南越王顾苏枋派大船护他,远在东泽的纪散宜亦肯为他出兵,为什么?
这些人图什么……
怎么一个个表现的,不仅不像话本里说的嫌他丑不肯要他,反而都像是对他余情未了,上赶着讨好?
哦,对了,还有个流浪犬侍卫。
那人此刻就静静站在都督府门口华灯之下,挑着一枚纸风灯。慕广寒背对着那人,因此并看不到邵霄凌看到的——那人平静、隐忍、寒冷、深沉看过来的眼睛。
杀了你。
“……”
邵霄凌冷哼挑眉,突然一把搂住慕广寒的腰。
同时挑衅地向侍卫上挑嘴角。
有些身份低微的蠢俗玩意儿,真是没点儿自知之明就敢招惹他。
好多年前,邵霄凌跟他爹邵子坚去乌恒议事时,曾在侯府树上救下一只奇丑无比的小奶猫。
猫太丑了,还瘸了条腿,邵霄凌万分嫌弃,丢给侯府下人就忘了。
一天后,却发现卫留夷正抱着那小瘸猫,还说它可爱。
这可不得了了。
明明是他万分嫌弃、看都不肯多看一眼的东西,可卫留夷想要,那他就突然也想要了。
当年,两个小世子为了一只丑猫闹得难看,双双被父亲揍。
最后邵霄凌抢到了猫。
一直养到前几年寿终正寝,每年都抱去贴卫留夷的脸招摇。
如今昨日重现。
慕广寒不明白,这洛州少主是大晚上的……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么?
怎么突然搂他,又再度冷不丁伸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
一如既往的嫌弃脸。
他是真不懂这二世祖,不想看他大可不看!却非要凑上来,正欲让他起开,却不成想对方突然欠身,猝不及防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慕广寒:“……”
慕广寒:“…………”
楚丹樨的风灯灭了,一片黑寂。
而慕广寒此时此刻,满脑子只被“后悔”二字充斥。
草率了,真的。就算是为了躲卫留夷,他也不该上那张灯结彩十里红妆的船。
这不一目了然船主人脑袋必有问题吗??他为何以身犯险?
然而。
此时此刻,气不起来。
大概实在是无必要与蠢人生气,他只叹道:“少主,我适才叫你,是想与你商议——今日该来之人中,有一重要之人称病没来。”
洛州路霆云老将军,手握洛州一半军权。
今日慕广寒虽与大多文官武官相谈甚欢,但老爷子不来,就是个棘手的大问题。
他是要跟邵霄凌商量这个,他以为他会同样很是烦恼此事。毕竟整个洛州如今模样,洛南栀大都督之前的书信都难掩憔悴心焦。
少主更该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才是。
这二世祖倒好!!
第8章
隔日清早。
邵霄凌早早就起了,却因大半夜辗转没睡好,眼眶发黑。
生气。
明明累了一天腰酸背痛,上了榻却硬生生睡不着,都怪那丑人月华城主。
起床、洗漱,黑着脸坐上去都督府的轿辇,腰座下有什么玩意儿硌人,邵霄凌摸出来一看,原来是昨日被迫买给慕广寒的名贵鹅梨香遗落在车上。
“……”嫌弃。
邵霄凌犹记自己年少荒唐时,曾与天香楼花魁娘子有过一段情,那娘子美艳娇俏天姿国色,又加精明狡黠风情万种,一日日欲拒还迎地吊着他,娇笑着跟他玩欲擒故纵。
他虽自知是她钩上鱼儿,却也心里美滋滋。
但这些小花招,都需得是花魁娘子般绝色美人才行得通!
邵霄凌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月华城主怎么也敢?
昨日,都督府红彤彤的灯笼下面,那人拽他袖子叫住他,却又只一本正经同他说公事。
“路老将军之事,你我须得重而视之。事不宜迟,我打算明日一早就去登门拜见,你若不忙,同来最好。”
“……”
“洛州侯如今需做的,是在我背后全力支持。”
“广寒此番过来,一腔真心诚意对待洛州之事,也望少主能真心将我当做同盟,万望务必用人不疑——”
“哪怕少主平日里有所不惯,关键时也要与我并肩同行、互为依靠、彼此笃信若同袍亲兄弟一般。”
“少主可否答应,此事就此与广寒说定?”
“少主若肯,请起誓约定。”
邵霄凌:“……”
起誓就起誓。可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有像月华城主这样要跟他“拉钩上吊”的?
更别说,他才是少主,当是此人在背后全力支持他才是!
然而无论心中多少腹诽,昨晚黑灯瞎火的都督府前,邵霄凌还是极不情愿地跟他拉了勾。
那人明明只就是找借口想与他勾勾手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