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邵霄凌:“太好了!”
他拎着战斧,翻身下城墙,迅速与小黑兔配合起来。
引导百姓疏散,并不断将僵尸合围在火场之中。眼见着鬼叫声渐熄,战况一切向好,却忽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絮絮簌簌,落在他肩上、头上。
雪。
下雪……?
他抬起头。隆冬,天裂。安沐城天降大雪。
雪如鹅毛,安安静静,纷纷扬扬,漫天漫地,却是一下子就这么湮灭了明火。一时间,可怖的鬼叫再度此起彼伏、四面八方令人遍体生寒。无尽黑夜中,僵尸潮水般包围而来,很快将邵霄凌同小黑兔包围其中。
邵霄凌只能与小黑兔贴着背,奋力抵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
渐渐,他能感受到自己握着斧子的手指颤抖,亦能感受到那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西凉小鬼,此刻也是强弩之末、毛骨悚然。
城楼之上,邵明月一脸焦急喊着:“小叔!阿燕!”
他看得清楚,包围圈外,钱奎等人铜锤挥舞,已砍翻了无数僵尸,腥臭污血溅了好远,却死活进不了包围圈救不了二人。
而周遭僵尸,还在源源不断涌来。
谁能……
谁能来救救小叔、救救燕扑朔!
包围圈中,厉鬼弓身尖叫着,利爪一把打掉了邵霄凌的长斧。眼见着下一刻,洛州侯的脑袋就要被那利爪戳个窟窿。
电光火石之间,邵霄凌很是不甘——算命的明明都说,他这辈子福大命大、气运滔天。
他的结局,又怎能是这样?
太不精彩了,他不能认!
就在那一瞬,一道力量拉着他往后一坠。
随即,他落入一个怀抱。那人一袭月白祗服、广袖飘飘。清眸锐利,清雅霜寒。在此刻黑红的天空之下,只有他身上有清透的月色,如雪如诗!
“南栀舅舅!”邵明月惊喜地喊道。
洛南栀并非一个人赶来,在他身后还有一支整齐划一的军队,全队雁麾白服、装备严整。原来南越火祭塔本就在洛州和乌恒两城交界之处,他感受到洛州出事,竟是特意调了文隽将军的乌恒守军同来救援!
“南栀……”
那一刻,邵霄凌心里想的明明是哈哈哈我有救了。可一张嘴,却是“呜呜呜呜呜!”像是找到了依靠般,一头撞进洛南栀微凉的怀抱。
他们不常拥抱。
邵霄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蛮喜欢抱人,慕广寒、拓跋星雨,甚至才认识没多久的师远廖,他都常爱动手动脚。
但唯独南栀……
明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他却很少伸手“亵渎”他。
洛南栀也不习惯这样拥抱,微微僵硬,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不哭。”
“不哭,你做得很好。”
“别怕,我来了。没事了。我保护你。”
我会保护你,直到最后。
乌恒兵马严整有素,清理僵尸。耳边却又有人惊叫:“看天,天——!”
洛南栀浅色的眸子望向天空。
只见远处夜空,缓缓升腾起一道巨大、旋转的月光色符阵。那符咒冲破黑云,几乎将黑夜照成白昼,道道金光与巨大猩红的苍穹裂口辉映,那画面震颤人心。
随即,一声雷鸣巨响。
那裂口骤然撕裂成七八块,整个天空几乎都在滴血。情状骇人,令人悚然!
……
水月幻境之中。
藤蔓之下,慕广寒血流满地,染红了身下的土地。整个胸腔也被彻底穿透。
然而,这种几近粉身碎骨的惨状,却并非是天雷继续击打所致,而是他自己主动攻击幻境全力以反噬的结果。
因为……总不能一直在此,被邪阵吸取月华。
与其被狠狠榨取,还不如直接死回月华城。可谁成想,当反噬的火光穿过身体,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后,他却还是没有死成。
是,还不够么?
他咬牙,又死撑着试了几次,却仍旧无法摆脱现世束缚。
为什么连死都死不掉……
一片冰冷的茫然中,有什么可怕的、深入灵魂又不愿回想的痛楚记忆,悄悄窜上脊背。类似的事情好……在哪里发生过,他痛得不想活,无尽反复的折磨,却无论如何也求死不得。
可他想不起。
那段记忆彻底空缺了,无论怎么拼命回忆,都想不起。同样,“浮屠之阵”的名字,也莫名熟悉。
是不是曾经,在什么时候……
他也是这样虚弱万分,被摁在法阵里,无情萃取月华。于是本应该是守护天下万民的月华城主,却成了万恶阵法的养分,无尽痛苦折磨、挣脱不得。
血水再度涌上喉咙。
慕广寒挣扎着,用仅剩的一丝丝力气,颤抖掐住自己的脖子。
死。
他必须死。
才能阻止这一切,否则……
燕止……
我好痛。
无尽的折磨中,慕广寒鼻腔忍不住一阵发酸。犹记以前每到满月之日,他总是也会这样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后来,在满月的西凉水祭塔中,燕王拖着重伤的身子,一直温柔抱着他安慰,陪他度过了最难熬的苦痛。
后来的许多个满月之夜,他很少……再那么痛。
一直以为,是燕王偷偷为他做了什么。
他一直,都还没来得及问他。
好在。
鲜血从口中不断呕出,痛苦难当中,慕广寒微微勾起唇角。
好在,就算他死了,也能在月华城中再度复生,到时候……到时,他再去问燕止就是了,问他为什么可以让他不痛。
然而耳边,姜郁时狰狞的声音有如鬼魅:“别尝试了,你是回不去月华城的。”
慕广寒的心脏如遭重击,狠狠跳了一下。
为什么。
为什么姜郁时,连月华城主不会死的秘密知道?慕广寒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是从哪里得知的?
似乎是看出他所想。姜郁时眼里是一片沉静的疯狂。
“奇怪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死?”
“奇怪我用何种方法将你束缚在这里?哈,那当然是因为——曾经,我就这样把你绑在阵中,一点点折磨过!”
“可是。”
“可是,你这个人啊,即使是把你凌迟、剔得几乎只剩白骨,你竟然……也没有疯。”
“还在想着,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哈,哈哈哈。”
“可真是个情种。所以,想让你疯掉其实也非常容易——不是伤害你的肉体,而是毁了你的心。月华城主不会‘死’,只有将他逼得彻底崩溃、绝望、疯掉,只有毁了他的心,才能彻底毁了他!”
“后来,你果然还是疯掉了……哈,哈,疯了,变得和我一样,坏掉了。”
他说着,形容疯癫地抬起暗紫色衣袖。一团白雾聚在他身侧,里面透出法阵之外的景象——暗红的天际之下,一只海东青影子穿破长空。
燕王披风黑马,一路穿林而来。
同时,阿铃,与何常祺带着队伍,亦从同一条路对面而去。
按说不出片刻,两队人马就能在星月之下相遇。
但偏偏,只差一个路口!李钩铃转向左侧,何常祺转向右侧。三路人马就在路口错过!
“看啊,你心上人的运气,好像每次都是这样。”
“只差一点。”
“……”
“人人都说,西凉燕王所向披靡,没人杀得了他。”
“但若是让他……在水月幻境里,自己杀了他自己呢?”
“不知道城主,会不会因为他,再心碎癫狂、崩溃绝望一回?”
“……”
姜郁时戏谑阴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而滋生的藤蔓,亦同时再度穿透慕广寒残破的身子,将他整个人穿骨吊起,捂住他的嘴,让他动弹不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燕止……
慕广寒口鼻血流不止,周身仿佛寸寸分筋错骨,胸口更好像压着千钧巨石喘息不得。痛到意识模糊之间,耳边始终是姜郁时的大笑,可笑着笑着,那声音忽远忽近,竟似乎又有了些类似哽咽的低泣。
“凭什么啊……”
声音低沉绝望,满是痛苦不甘。不知是记忆、幻境,还是现实。
“你这一世,明明……什么都同我当初一模一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遭受不公,一样的被欺凌、被孤立磋磨。一样的不被人喜爱,一样的疯掉,坏掉。你,活该如此,我就是要你跟我遭受一样的苦楚!!!”
“可凭什么,你事到如今,竟还是一点没有变。”
“凭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