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有兔 第226章

作者:橙子雨 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励志 轻松 HE 古代架空

但赵红药毕竟见过姜郁时,那怀曦的容貌,就算去除那一脸疤痕,也实在与国师半点都对不上。

“唔,算了。继续往下看,应该能有分晓。”

很快。

片刻黑暗之后,又有一段记忆被唤醒。

满月之夜,皎洁月光,却仍难驱散浓重阴霾。

“救我,救救我……好疼……”

满是鲜血的祭坛之上,脸带疤痕的男孩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他肚子被剖开,肠子流了出来,鲜血涌满耳鼻,整个身体濒死一般剧烈地打着寒噤。

而祭坛旁边的王座上,则坐着一脸阴冷的南怀王白墨修。

短短几年,此人再不似之前丰神俊朗,反而消瘦不少。脸色发黑、憔悴如枯木。

纪散宜皱眉:“想必,是献心守魂咒咒力强大,南怀王虽中咒未死,但也被重伤内里,苟延残喘罢了。”

说着,就见南怀王抬手。男孩鲜血染红的身下,祭坛上巨大的黑色的法阵发出点点血色红光。点点红色光华,随着男孩绝望的惨叫,从他身体中被提取、生腾,凝结成红色的血珠落入白墨修手中,随即被他表情狰狞地一口吞下!

一时间,白墨修整个身体扭曲癫狂,如同犯了癔症恶瘾一样贪婪吞嚼着那血珠,表情陶醉像是品尝着什么山珍美味。

而随那血珠不断被咽下,他枯木般的皮肤总算是少许充盈,似乎焕发了些许生机。

众人看得毛骨悚然。

纪散宜更是长叹一声:“唉……”

“看来他为了残喘吊命,竟不惜使用了阴邪至极的‘满月四亲咒’。”

满月四亲咒,乃人间界最阴邪的高阶禁咒,施咒之人可用“四亲之血”补养自己。而此处四亲,唯指父、母、子、女。

“在人间界……即便是杀夫杀妻、手足相残之人,都未必能泯灭人性,去对生养自己、与自己生养之人下手。毕竟,虎毒尚不食子。”

然而眼前南怀王,明显对亲生儿子毫无骨肉之情。

于是,满月之夜,月月如此。他在幽暗的地宫之中,为延续自己的生命无情榨取稚子。枉顾男孩绝望的惨叫求饶在夜空中回荡。

“啊啊……呜啊……娘亲,疼,我疼。让我死吧。”

“好痛啊,好痛啊……”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男孩的身体破烂不堪,腐臭见白骨。只睁着一双眼睛,泪水横流。

却始终死不掉。

谁能想到,娘亲留给他那本意只为护他周全的咒语,却反而让他在这无尽的折磨中,日复一日求死不能。

记忆再度淡去,周遭回归沉寂黑暗。

慕广寒:“……”

燕止轻轻握住他冰凉颤抖的手:“阿寒,还好么?”

慕广寒点了点头。

他几乎已经确定,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姜郁时。

犹记幻境那日,国师伏在他耳边疯狂大笑。

他对他说,你这一世,同我当初一模一样。一样的丑陋,一样的遭受不公与苦楚。

当时慕广寒不明白他所指何意,直到此刻。他同怀曦——一样脸上有伤,一样求死不能,一样遭人迫害,一样要在月圆之夜经受剧烈彻骨的疼痛折磨。

燕王垂眸,手指顺着他手腕攀爬,直到在他背上揉摸轻抚:“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会儿。若不愿再目睹那些,便交由我来看。”

慕广寒摇摇头。

可终是有些忍不住,还是稍微偷偷靠向了那温暖的怀抱。燕止身上的温度,总能让他重获些许安宁。

可闭上眼睛,仍挥之不去那血流成河的画面。

难以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如何在冰冷的祭坛上、无尽生不如死的的折磨中,一个又一个漫长日夜。

痛苦没有尽头,又不能一死了之。

或许只有彻底疯了,才能得以解脱。

接下来的记忆,所有人都不忍续看。冰冷的地宫,永远是一片绝望的死寂,黑暗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渐渐,男孩不再会喊痛,双眼也干涸,变得麻木不再落泪。

他只是躺在那里,破布一样,像是一块行尸走肉。

然而,白墨修并不知晓。那男孩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残酷折磨之中,根骨生生尽断又次次重新生长,资质一遍又一遍被打磨得更清、更强。

而他虽被关押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却有一个小小塌陷的墙洞,通往隔壁满是陈腐霉味藏书房。五岁之前,娘亲教过他认字。他凭借着这些零碎的记忆,连猜带蒙,竟也能看懂一些书籍。

他开始用他的血,一点点偷偷改变祭坛上的满月四亲阵法的结构。

……

怀曦成功了。

看似南怀王在吸收他的血气精华后,一天天变得容光焕发。而实则后来,他吸收的都不过是男孩的戾气怨恨,外貌修复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终于,怀曦还是等到了那一日——

白墨修油尽灯枯,在他面前翻滚、惨叫,声音扭曲嘶哑、刺如针尖。他冷眼看着他躬身佝偻、骨瘦如柴的狗一样着爬下台阶,像过去受尽折磨的自己一样,痉挛的身体在冰冷的石砖上拖出一道道歪七扭八的血印。

没有人会来救他。

下人们都习惯了,王上这些年每到满月都会来到地宫“闭关修行”,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

如今终于,轮到怀曦慢慢折磨他。

怀曦先是改变阵法,吸干他仅存的生命,再用雷劈、火刑,拿利刃一点点割下他的皮肉。以凌迟一样的刑罚,花了很多天,在白墨修惊恐的惨叫之中,一点点将他折磨至死。

可怀曦那时,终究还是太小。

他能如此成功算计白墨修,已是不易。

后来,他被人们从地宫解救,而白墨修杀害先王妻子、囚禁幼子的罪行亦被一一揭发。宫人恢复他的王子之位、替他疗伤。怀曦本以为一切终于结束。

但很快发现,娘亲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坏人真多啊。

那些“帮助”他的人,不是争相表忠心,谋划推他坐上王位后控作手中傀儡,好完成自己谋夺权力的野心。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献媚他、示好他、哄骗他,装作关怀善意,实则不惜试图用药物和法术控制他。

更有另一些人,则更是赤裸裸将他视作最精妙绝伦的“药人炉鼎”。既然南怀王吸取他精血那么多年,他还能奇迹般存活,且清气纯盛——如此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绝佳体质,若是更为强大的人得到他、使用他,岂不是术法很快就能称霸天下?

群狼环伺,怀曦默默看遍人心丑恶。

之前,他在白墨修的虐待下,尚没有疯,这段时日,变得有些疯疯癫癫。

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好人,没有他的容身之所。所有人微笑关怀面具下,全都露出腥臭嘴脸。他身在人间界,却如同行走无间炼狱,只见妖魔横行。

很快,那群人撕下面具,开始赤裸裸将他当做一件物品般抢夺。争端越演越烈,在南怀国王都进行了一场数天数夜的无耻厮杀。

血流成河,没有人注意到怀曦默默在宫殿正中起阵。

天火席卷,七日不灭,烧死了所有贪婪之人。

……

又一段记忆结束。

慕广寒因维持法阵而有些疲惫,需要小睡一下。

厅内,书锦锦送来茶歇果点,但众人想到刚才天火肆虐、残肢断臂、血流成河的场景,也无人吃得下。

赵红药喃喃:“唉。果然,有人发疯灭世,背后也有原因……”

邵霄凌则没说话,整个人还处于恍惚之中。

他自幼父母家人疼爱,并未觉得稀奇,甚至一度以为正常人家都应该是和他家一样互敬互爱、一派和睦的。而当年在他父兄治下,整个洛州都十分自足和谐。十几年里最大的案子,不过是有个被打的妻子一怒之下把丈夫给阉了,全洛州震惊。

以至于他根本没法想象,怀曦这般的人生。

这若换成他。他会怎样?

李钩铃则眉头紧锁:“但,这人既已经亲手将毒父凌迟,又一把火把仇人全烧光殆尽,应该也算大仇得报。”

“又是何种冤仇,处心积虑意图灭世?就算灭世,他也该去灭对不起他的、他所在的那个尘世寰宇吧,为何是要灭我们?我们寰宇无数与他不认识的无辜百姓,又不欠他!”

慕广寒小睡片刻后,醒了。

醒时映入眼帘的,是燕止那俊美端正的侧脸。他正坐在床边,自顾自手里摆弄着那一对小兔和小燕子的沙包。

自从来洛州之后,燕止就少再穿以前那利落的西凉劲装,转而常着洛州的广袖明袍。燕王穿洛州服饰总是异常优雅俊美,有种翩翩矜贵的绝代风华,几乎与曾经西凉蛮王的模样判若两人。

慕广寒一直以为,他只是突然开窍,学会打扮了。

但后来才发现,燕止钟爱华服,仅仅是因为……洛州华服宽衣广袖,能藏匿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无论是香甜的杏子糖,还是他最近研习的中原字的书籍、字帖,抑或是慕广寒送他的各种小玩意儿。他都会像过冬的小兔子般,细心把那些时时藏在他的袖袋里。随时掏出、把玩。

听见背后床铺窸窣,燕止回头:“阿寒,还好么?”

“累就再睡一会,不要勉强。”

慕广寒摇了摇头,爬起来。

燕止眸中明光温和,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庞,忽道:“我好像一直未曾问及。阿寒小时候在月华城中,过得可好?”

慕广寒愣了愣。

一时之间,无数思绪。

他想起月华城清冷的夜,想起儿时的无边孤寂。小时候他的望着月亮,含着眼泪迷茫自己将来能否寻得一个归宿。

如今的他,多想回去告诉那个孩子。

你将来,是能找到的。

你会找到所有很久以前,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且比你想象中还要好的多、多的多。

“……”

“……”

“月华城人,都待我都不错。我小时候,也没受过什么欺负。”

他与怀曦最大的不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居民质朴纯良。日子虽孤寂漫长,但至少,没有人故意伤他、害他。

虽然后来,他下了山,也遇到了心怀不轨之人,也曾不止一次被看作“财富”、“药品”。但那时的他,毕竟已经成年,也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嗯,那就好。”燕止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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