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
白雾之中,慕广寒心急如焚:“顾苏枋,你在吗?拜托你,快出来!”
上一次,本该耗尽天地精华枯竭的黑光磷火却意外沉甸充盈。后来他才知晓,那是因为顾苏枋自愿束缚其中为灵,才能充盈玉片,并护他、引他,破解国师法术,并一路去往皇都救回燕止。
在那之后,慕广寒一直想要再见顾苏枋一面,同他最后聊一聊。
然而无奈,顾苏枋的魂魄之力经过那次消耗,从此就陷入了漫长沉寂。无论慕广寒如何呼唤,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慕广寒只好将将这块黑光磷火放在洛州月神庙中供奉,希望顾苏枋魂魄早日恢复如初。
然而奉养黑光磷火,至少需要数年香火日积月累。
这才区区数月,根本不够。
“顾苏枋……”
“嗯,在呢~”
“我明明就一直在你身边,可你就是看不到我啊。”顾苏枋幽幽叹气,他魂灵飘飘,无奈力量太过微弱,慕广寒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你也是笨得可以,想让我恢复快些,得像‘他’当初那般宣扬神迹,引万民香火。多多给我供养,我才能早日充盈啊!”
然而这样的抱怨,慕广寒也根本听不到。
顾苏枋无法。只能努力打起精神,学着最低端的闹鬼办法,用尽那一点点微薄的力量,对着慕广寒打了一个“念”。
好在,这一招成功了。
一念闪过慕广寒脑海。或者说,是一个人的容颜闪过脑海。他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黑光磷火的明亮渐渐灭了下去,耳边传来洛南栀关切又担忧的声音:“阿寒,你怎么样,还好么?”
慕广寒身子晃了晃,跌坐在祭坛上。
整个人像是浸在暴雨之中一般,恍惚回不过神来一般,目光缓缓划过几个人的脸,最终停在燕王脸上。
“……你过来。”
燕王闻言,躬身在他身边半跪下来。
慕广寒则用一种梦游一般的眼神,指尖缓缓划过他的眼角、鼻尖。
大庭广众,燕王倒是眯起眼睛配合,全然不在意。
因为……
这世上出现在阿寒身边的人,乌恒侯、樱懿那类,他从不觉得威胁。
可此处的洛南栀与纪散宜,却不一样。
燕止毕竟曾在北幽,亲眼所见慕广寒是如何珍视洛南栀。
更不要说这东泽之主纪散宜——于慕广寒麾下潜伏数年、深受信任,又十分高贵典雅、华丽雍容。在燕止看来,威胁程度比洛南栀更高。
然而此刻,当着那二人的面。
唯有他能被阿寒摸来摸去,自然心里得意得很。若他也有荀青尾一样的狐狸尾巴,只怕一样翘起来。
慕广寒抚着燕止脸颊,一丝一厘,五味杂陈。
脑中此刻,仍旧深深印着一张清晰的脸——那是他十岁时,小未婚夫的那张绝色容颜。
只是他以前从未想过,那张脸其实如此熟悉……
世界混乱嘶鸣,良久,复又清明。
自从新婚之夜看清燕止的真正容颜后,慕广寒一直都觉得,他看他,多少有些似曾相识。
只是那种熟悉感,很快就被他以“原来他就是当年在簌城温泉惊鸿一瞥、掘地三尺也没寻得的温泉美人”这个结论,给安置了。
从此再未深究。
直到此刻。
慕广寒才终于醍醐灌顶、后知后觉——燕王的眉眼,可远远不只是像簌城的那个温泉美人!
他更像的,分明是他那位小未婚夫。
无论是那异于常人的美貌、与生俱来的华贵瑰丽,还有不笑时俊美冷厉,笑时又如冰消雪融的温暖……
一阵剧烈的心跳加速。
指尖缓缓,描摹眼眶的轮廓。犹记小未婚夫的眼尾,有一抹微红,不用妆就有的浅浅颜色。
那个颜色,成年以后淡去不少。但仔细端详,燕止眼尾其实仍有浅浅一丝红色痕迹!
慕广寒身子晃了晃。
很多一直拼不对的碎片,到此终于,又像是有了归宿。比如他一直一直都隐隐觉得的,小未婚夫长大以后,不该长成顾苏枋那个模样这件事——
当然不该!!!
因为小未婚夫如果长大,那他毫无疑问一定会长成燕止这样才是合理。简直就是完美复刻,一模一样!!!
可是。
如若燕止才是他当年的小未婚夫,那顾冕旒又是谁?
顾冕旒拿得出黑光磷火,知道他们十岁时的所有细节。燕止绝无道理是南越世子,否则南越女王又怎么允许世子流落西凉???
无数纷乱思绪。身下祭坛仍旧散发淡淡荧光闪过,将慕广寒拉回现实。
“燕止……”
他恍惚,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忽道:“我可能需要,一点你的血。”
就一点点。
他是不是南越世子,眼前就是验证的契机。一点点血,便能解开所有的疑惑!
慕广寒一向习惯屡屡割破自己手腕,可拿着燕止修长如玉的手时,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最后还是纪散宜看不下去:“城主,我帮你。”
“……”
几滴猩红血水落在祭坛,如绽放的玫瑰。
血落祭坛,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骤然亮起,令人瞬间不敢直视的同时,弦音阵阵、钟鼓齐鸣,一道图样从祭坛之中破焰升起。随即数条金龙连转环绕、走马不停,其中正环着南越王室的花草图腾!同时祭坛之下,传来咔咔转动的齿轮之声,一个古老沧然的声音回荡在火祭塔中——
“火神殿……恭迎……南越正统……七十四代……尊主……”
“吾主……福泽万年……”
“这,”洛南栀甚觉眼前一切荒谬,“燕王殿下您,您是……南越正统?”
燕王亦微微挑眉,饶有兴趣看向慕广寒。
而慕广寒此刻,早已彻底傻住,僵着脑子一片混沌。许多疑问如同乱麻般纠缠在一起,千头万绪理不出来。却不等他细想,眼前祭坛经过齿轮转动,竟露出一个隐藏的泉眼,适才几滴血水混入那泉水之中,逐渐凝固,竟是形成了一块璀璨的新天玺雏形!
这又是……
这又是什么东西啊?
慕广寒犹记,有人告诉过他天玺不吉。更何况之前四块天玺开光,也是代价惨重、血流成河。
东泽那边,国师因为没找到直系继承人拓跋星雨,直接抓了拓拔全族去屠,如此血祭才唤醒了风玺。而西凉水玺,则是两位直系雁氏皇子喋血才得以开光。北幽土玺,更是以姜蚕之血开光,又与洛南栀融为一体才得以现世。
就连顾苏枋手中的那块火玺,也必是沾满鲜血,才得大用!
因此慕广寒完全不明白,既然天玺开光都如此艰难,为何在四块天玺全部粉碎之后,却又在他眼前如此轻易只用几滴血就能重新凝聚?
“城主有所不知,那自是因为世间万物本就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此乃定数。”纪散宜淡淡道。
“譬如一棵竹,嫩芽破土初年,便能长十几米高。而随后数年、数十年,每年却只略多生一点点。”
“亦如人生在世,年幼之时,区区一点新奇,就能叫人快乐无忧。然而日渐长大,所得明明比年少时多得多,却再也不复当年纯真极乐。”
“……天玺亦如是。”
“老玺正因为老,吞噬无尽欲望,才会开光艰难。如今湮灭,往复新生,反而纯净简单。”
慕广寒听得脑子嗡嗡作响。
天玺凝结完毕,他小心将那红色清透的璞玉包裹袖中。耳边又听纪散宜道:“说起来,听闻燕王数年前失忆。对自己的出身血脉,一点都不记得?”
“我是不记得。”燕止坦然,“但似乎,阿寒倒知晓许多?”
慕广寒:“……”
他不知道!!!
他都要疯了,他知道什么啊?这一切对他来说也是一团乱麻浆糊,理不出半点头绪!
第111章
那日,慕广寒匆匆回城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刻将东泽、西凉血脉的拓跋星雨与小黑兔给全方位保护了起来。
第二件事,则是急如星火,马上调动所有能动人手,满天下寻找楚丹樨的下落。
遥想一年前,他离开月华城时,并不知晓楚丹樨是早已陷落的北幽王室血脉。若是早知道,他那时定不会放他满天下乱跑!
眼下,慕广寒也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自己这回能务必赶在姜郁时之前,找到楚丹樨。
……
洛南栀因力量耗竭,从火祭塔回来后,就一直昏睡。
慕广寒傍晚时又去看过他一回,洛南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宛如一具失去生气的玉雕。慕广寒瞧他那憔悴样子,倒也实在不忍苛责。
但,虽不忍苛责洛南栀,他却并不会放过纪散宜与荀青尾。
大晚上的将两人拉来房中,就是一通狂批厉训。
“是谁给你俩的胆量?身为异世寰宇之人,竟敢擅作主张,帮着南栀先斩后奏?还敢孤意冲塔——此等做法又无先例可循,万一反噬,你们可曾想过又该如何收场?”
“更不要说,若你二人提前将一切全盘脱出,咱们本可暗中行事,先将楚丹樨寻回!如今火祭塔已亮,姜郁时身在裂缝空间内,不会毫无警觉。以他性子,定会想尽办法阻挠我们开启其余三座祭塔。你们又可有应对之策?既无对策,又这般行事,就不觉得荒唐至极?!”
小狐狸倒是知错乖巧,闷不做声垂着尾巴。
可纪散宜几百年来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何时受过此等责骂?当即冷笑一声:“若有不测,有我和青尾在,也足够应对。”
“你能应对?”慕广寒被他气得笑出声来,“凭何应对!当这里还是你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不染仙界?你二人在此,不过就只是有些雕虫小技的凡人罢了!就连你那所谓什么阵法,也只在燕王面前一触即碎,又能应对什么?就只会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