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今天的兔子,是一团黑兔团子。
慕广寒把那一团捧在手里把玩,不禁迷惑:“西凉王今日的发色……用首乌染的?”
燕王并未回答。
慕广寒便兀自用力蹭啊蹭,倒也没蹭下来什么颜色。
湖心有一小岛,水榭里正卖着最漂亮的莲花灯。
小船逐渐靠近,慕广寒还在玩小黑兔。靠得更近,他感觉到燕王欠身动了动。尚未反应过来,小贩收了钱,紧接着一只精致的花灯带着点燃的烛心,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
月华城主僵住了。
无数思绪,像炸开的烟花,突突钻脑子。
他努力咬牙克制,问身后人:“你今晚……是跟了我多久?”
燕王最好只是突发奇想,而不是因为偷偷跟了他一路,看到他一切艳羡别人的目光,然后快要哭了一样地孤零零啃着烤鱼、啃桂花糕,才买花灯给他。
不然他以后真的没法见人了。
……
燕王又是没说什么。
只将一小块店家送的朱墨块和两只小花笺,一同放进慕广寒满是绷带的手中。
据说,用这墨块写愿望,放在灯里顺水流走,愿望就能实现。而他给他墨时,双手就像是将他环抱住一样,那一刻暖意弥散周身四肢,慕广寒闭了闭眼睛。
与人相处,攻心为上。
他早就听说过西凉王攻心很是厉害,非常会抓人弱点,如今见识到了,确实……
他睁开眼睛,不客气地在小花签上画了四个字。
“天下一统。”
前阵子,他的愿望还是天降美人。谁知世事变迁,如今他只要事业。
写完,另一个笺递给西凉王。
谁不知道西凉王野心勃勃,想要逐鹿天下?他且看他又写什么,慕广寒等了一会儿,却见那人却没有动,却抵着他的头顶,用一种近乎暧昧的低沉声音道:“我问你。”
“我有什么不好。”
“你为什么始终,不看看我?”
“……”
慕广寒有一瞬,被雷劈了的呆滞与空白。
虽然无论怎么想,这句话都不可能是表白。但炸了毛的城主还是忍不住一度怀疑,自己以前……莫非也跟这燕王也有过一腿,只是嫌弃大兔子不够美艳,始乱终弃把人给忘了?
实在是……这莫名幽怨,很有种他被旧爱阴魂不散找上门时的感觉。
但月华城主认真寻思了一下,他还不至于丧良心到这种地步!
好在,片刻后,他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醍醐灌顶。
今晚所有一切,都有了解释。
图穷匕见来了!
第32章
同一时间,西凉王都狮虎城。
此地原本只有一条河床,一年中总有半年是干涸的。后来多了一条运河,是前几年燕王力排众议主持新挖的。
没挖好之前,好多人抱怨劳民伤财,西凉上下集体唱衰。结果挖好以后,运河不仅便利了交通、容易了灌溉、解决了王都每年夏天的干旱,解决了半年干涸的河床。就连运河水畔渐渐也有了江南一般的景致,茶楼林立、商贩云集、繁华无比,成了人人至爱的王都一景。
当年唱衰的人,则早就换了一副嘴脸,纷纷表示“我有先见之明,当年就说好!”
此刻运河边,一个仿南方制式的八角酒楼上,招摇的大红色灯笼下,赵红药笑眯眯,一桌全是好酒好菜。
她缀满珠宝的红蔻指,纤纤一转打开一壶酒:“王上从月华城主那里骗来的名贵桂酒,就这一瓶!我特意留给你一起分享,够不够意思?”
她对面坐着的,是一名与本地气质大相径庭的女子。只见那女子一身白衣,一对明眸,耳畔荡漾一对绿玉耳环,模样很有江南气息的甜美婉约。
“呜,味道好烧。”
然而,江南柔美尝了一口烈酒后,便霸道地一饮而尽,“我喜欢!”
此白衣女子,正是西凉唯一一名出身武将世家,却并不会武、而是常年负责西凉文娱外宣的贪狼将军宣萝蕤。
二十多岁的年纪,已写成了风靡大夏的《月华城主风流史》,为国库赚了不少银子。
此次南下一战,赵红药归来,她立刻约她接风洗尘、闺蜜夜聊。
“哎,萝蕤你猜,燕王此次……能不能成功招笼月华城主?”赵红药凑近她,小声八卦。
宣萝蕤想了想,皱皱鼻子:“我觉得难。”
作为《月华城主风流史》的作者,宣萝蕤坚信自己这些年的研究成果——想要招揽月华城主,直接脱了衣服洗尽铅华用美色将其迷晕才是正道,别的法子不奏效!
然而,谁让燕王始终不信邪。
这些年,月华城主明明不断地恋爱、分手,与前任干架,在各州府间行径飘忽。可无论她如何旁征博引,燕王始终只认定那人“不过随性而已”,不信她的“恋爱脑”“舔狗”一说。
以至于宣萝蕤后来,也懒得和他争了。
明明人家城主人生在世不过图色而已,他们燕王偏要去他谈天下、谈理想、谈惺惺相惜。
活该你谈不拢!
赵红药:“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咱燕王那样,不以美色诱之……未必不是明智之举。”
宣萝蕤:“……”
两人对饮一杯,双双叹了口气。
都回忆起去年燕王被身份高贵的西凉第一美人云姬投怀送抱时,那副无动于衷、不近人情、死不开窍的狗模样。
美人目光盈盈,送他海棠花枝,与他谈情,他却只嫌美人吵闹。
他嫌美人吵!
多么自是甚高又不解风情的男人,才会竟嫌出身高贵、温柔如水的西凉第一美人吵???
真白瞎了一张风流倜傥、俊美无比的脸。
更可笑的是,他既不屑谈情,赵红药就以利劝他,“其实,若与云氏联姻,对你稳固地位很是有利”。
他竟也一口回绝:
“我这人随性肆意,不拘束惯了。若要违心而行,我宁可不要这天下。”
险些没把赵红药活活气死。
位置还没坐稳,乖乖接受政治联姻,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他、他竟又如此口无遮拦、肆意妄为!
宣萝蕤:“唔,那红药你有没有想过,燕王说的……许就他的心底实话呢?”
赵红药深吸一口气:“怎么不是心底话?当然是了!他那个人,身份高贵的第一美人都敢看不上眼,答应当西凉王也不过是出于‘觉得其他人太笨当不好’!虽说这些年,他看似是做低伏小、努力攻心,争取王都各家支持,但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无人支持他也一样拿得下王位,无非多杀一些人、多流一些血罢了!”
“……”
“这种骄狂之人,又不信命,又眼高于顶,天生反骨桀骜不驯。若非雁氏那两人实在烂泥糊不上墙——我赵氏一族,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支持他,唉!”
两姐妹再度叹气。
综上所述,燕王确实,还是诚心诚意以“招贤纳士”的心去招揽月华城主,才是正道。
这样就算招揽不利,起码不会被记仇。
若用美色迷惑月华城主,真招来了,就他那狗不吃的性子,只怕多半伺候不周。
到时反目又玩不过月华城主,唉。
两人吃了一会儿菜。
宣萝蕤:“不过,世上一物降一物。我看燕王素来谁也不服,唯独对那月华城主特别上心。指不定那人真来了西凉,反而能拿住燕王?”
赵红药:“别怀疑,我比你还想看到底天下有没有人能将那既不爱风花雪月、又不屑权力欲望,成天自视甚高游戏人间的骄狂货色给收入囊中。”
“只可惜,那月华城主实在不是个美人,不然可能还真有一线希望。”
宣萝蕤:“都说丑,可还有那么多人念念不忘。都说丑,燕王还不是一次又一次巴巴贴过去?我看啊~”
她说着,忽然古怪一笑。
赵红药好奇她笑什么。
宣萝蕤:“一直听我娘说,咱们西凉王许多地方,好像同‘何大人’年轻时还蛮像的。”
“该不会,也要走上何大人的老路?”
……
乌城,江上。
既是要“图穷匕见说正事”,慕广寒觉得,他至少该礼貌性地从宿敌怀里爬起来才是。
不然成何体统?应该是要爬一下的。
爬……
唉,算了,还是躺着舒服。反正燕王又不至让他色令智昏,什么样的大道理劝诱,他左耳进右耳出就是。
对面,乌城水坊沿岸,灯火通明。
河口向外延伸。一边通往仪州,一边通往乌恒与洛州,河上船只往来繁忙。
燕止:“你看,这乌城地界,本是四通八达,又气候宜人。占着整个洛州最好的土地,人口城建却与之全不相宜。而据我观察,乌恒其他许多城镇甚至包括州府郢都,都有同样问题。”
“明明之前,月华城主曾多次建议乌恒侯,要‘以路称城,以城称地,以地称人,以人称粟’。城邑的兴建,得与交通便利、土地大小贫瘠、人口粮食多寡互相适应。他若听你的,此城早不该如此,而该是整个洛州最为繁华的港口销金窟才是,不知能多赚多少钱?”
“如此浪费,实在可惜。”
慕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