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橙子雨
“既做不到,也不必再谈。其实乌恒侯心中早有所取舍。”
毕竟小表弟灵秀又脆弱,一颦一笑,惹人怜爱。
同他天壤之别,那取舍自始至终也未曾动摇分毫。
“髓珠就暂借他用,此事就此罢了,你我亦当做从未相识,江湖不见,彼此珍重。”
他手中茶水一泼,煮茶的炭火灭了,目光平静。
“广寒此生此世,绝不再踏入乌恒一步。”
“亦请乌恒侯放广寒一条生路,彼此不再纠缠、以后亦勿要耽搁。”
……
船外,烟波江上一片白雾,散了又聚。
远处隐隐黑影,几艘大船缓缓靠近。
李钩铃怀疑自己看错了:“少主,似是我州之外的船舰?”
那船舰轮廓庞大,实在不像是普通商贾货运。李钩铃隐觉来者不善。
无论穆神医有多少委屈,如此争执僵持都不是办法。
还是应当将人先接回侯府安置,慢慢赔不是,倒未必一定要像她们少主这般失魂落魄,浑身湿透僵立在那里。
可她刚吩咐手下赶紧靠岸停船,就见慕广寒打横抱起楚丹樨。
“李将军,那是南越王府来送我的船。”
一天前,慕广寒路过陌阡城时,去看了一眼很久以前的白月光南越王。
南越王顾苏枋虽不愿接受他的感情,可后来两人倒是友谊长存了。听闻他要去洛州,便派了两艘大船护送他。想必王令在上,卫留夷也拦不住他。
然而。
慕广寒站上甲板,却发现大船方向并非来自上游,而是自下游而上。
下游而来……洛州的船?
心中一动。
洛南栀的船么?
……
虽说,就算洛南栀派船接他,也没有任何不合理之处。
毕竟他送去洛州的好几大船名贵珍宝前日应该已经到了。洛州礼尚往来,派船相迎自也是合理得体。
可谁让眼下,他的护卫才被卫留夷当成“新欢”,上演了一场全无必要的两败俱伤。
“真新欢”若再跑过来接他,岂不是纯纯雪上加霜?
万一这俩又撕扯起来……
慕广寒太阳穴突突跳。
……
洛州与乌恒同隶属于南越王管辖。
彼此入对方地界,并不用报备。船只渐近,果然已能看到飘扬“洛州”大旗。
慕广寒只暗暗希望,一会儿他跟洛南栀一定都得表现得坦坦荡荡才好,可别让卫留夷再抓住把柄、借题发挥。
不对。
他与洛南栀之间,本就坦坦荡荡一清二白!!
是,他是沉迷洛南栀的画像,可这点小小私心,从他寄给洛南栀的书信里根本无从窥探。
慕广寒还是很讲礼的,书信官方友好、谨慎克制,绝无任何明示暗示。
“……”
所以,何必心虚?
他不过是去洛州小住欣赏盛夏江南风光,洛南栀也不过是尽地主之谊。他既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天下哪处不可去,谁又管得着?
然而,随着洛州大船更加近映入眼帘,有哪里……不太对。
就,为什么。
洛州来的船,会是挂满了喜庆的红色帆?
又为何会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十里红妆,异常招摇的模样?就连大大的“洛州”二字旗帜,都是双喜纹样的金底织边。
慕广寒:“……”
不不不不肯定搞错了,这船绝不可能是洛南栀派来接他的。应该只是哪个洛州巨富迎亲,恰好路过而已。
然而。
“洛州府恭迎月华城主——!洛州府恭迎月华城主——!”
锣鼓喧天,礼乐齐鸣。
江上细雨雾气很大,隐约能见船头一青年身姿挺拔,爽朗的声音传得很远:“阿寒,我来接你回去成亲啦!”
回去,成亲。
不。
慕广寒不理解。
不明白,想不通。
身边李钩铃亦是震惊得脸色变了几变,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穆神医,你、你此去洛州,竟是已与洛州少主定、定下了婚约?”
当然没有!
虽然在他们大夏,自打数百年前某个情种皇帝娶了男人后,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就都可以男人娶男人、女人娶女人了。
虽然可以,却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家,都很少会有人这么做!
慕广寒也就只是想找个人谈场掏心掏肺的恋爱而已,绝对发誓没有草率定终身的意思,更没有明示暗示过要洛南栀跟他成亲。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广寒完全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
非要说的话,如今洛州疲敝、主少兵弱,周遭许多诸侯割据早就虎视眈眈,处处落井下石,恨不得早日将那块江南最肥美的土地瓜分鲸吞。
险象环伺、一片艰难寡助之中,是只有他月华城肯雪中送炭,成了洛南栀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但即便如此,大美人也大可不必孤注一掷,拿出嫁娶之礼来留他吧?
还是说他在信中的用词还是不够保守,态度不够云淡风轻,让洛州那边误会了?
慕广寒承认他对洛南栀并非全无所图。常常被茶馆说书先生编排的“月华城主慕广寒舔狗之心路人皆知”也是事实。
但他又不是无脑舔,更不喜欢强求!!!
就算洛南栀只愿交朋友,他也会为搏美人一笑帮他的,大可不必硬着头皮以身相许。
还是说。
洛南栀他……金玉其外,脑子其实不正常?
慕广寒实不愿这般揣测画中的清雅美人,可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干出这么个丧心病狂的事来吧?
……
人生太过复杂,活久了啥玩意都能见着。
慕广寒无论怎么想,明明自己都才是那绝世大冤种——
卫留夷嘴上倒是会说“跟我回家”,实则分明至今偏心小表弟。回头找他都全程没一句认错,反而疯狂怨恨他“诈死”骗他。
实属令人发指,完全是他单方面被迫害。
可被洛州府张灯结彩这么一搞,反倒成了他疑似与前任藕断丝连时就已找好下家。一时心虚得他都不敢看卫留夷此刻的表情。
船近了,船头青年的模样终于清晰起来。
只见他身着一身张扬的玄色披风,英姿飒爽,虽无论怎么看都并不是画像上的洛南栀的模样,却也是一双狭目流光溢彩、万中无一犀利晴朗。
俊朗逼人,在慕广寒见过的不少美男中,排的上顶尖。
“乌恒侯,好久不见。”
两船相会,青年冲卫留夷挑衅一笑,随即一跃而起落在甲板。
身后云消雾散,晴空露出一丝璀璨阳光,飞舞的披风被覆上一层金光,展扬的旗上,大大一个“邵”字——
哦。
慕广寒知道他是谁了。
“洛川双璧”的另一位,洛州少主邵霄凌。
“阿铃将军,麻烦让一让,我要接我未来夫君回家。”
邵霄凌抬着下巴,朝着红衣李钩铃一笑。
笑得极为倨傲,却是尊贵又灿烂,身后初升骄阳一时都相形失色。
随即拨开李钩铃,一脸玩味地走到慕广寒面前,挑眉瞧了瞧他怀中抱着的人:“未来夫君,这人是谁?快放下来,当心累着手。”
慕广寒:“……”
他很确定,寄去洛州的信,就只写给了洛南栀一人。
每次回信,落款处也都分明是洛南栀的都督印章,信纸上沾满山栀香气。两人书信往来之中,几乎不曾提及少主邵霄凌。
他又怎么会突然间,成了这毫无关系的邵霄凌未来夫君?
李钩铃只恨自己慢了一步。
早知邵凌霄会明目张胆来抢人,她就早早靠岸了,如今也只能尽量阻拦:“洛州侯,月华城主乃是我乌恒贵客。可否请少主稍等数日,三日后,我亲自督船将他送去洛州。”
“贵客,稍等数日?”
邵凌霄嚣张大笑:“阿玲将军是否没听清?我此番是来接亲的,接的可是我洛州侯府新过门的夫婿!抢亲乃大夏重罪,犹记之前随州侯无法无天抢人妻女,可是被罚得削爵除位、连累祖上蒙羞!”
“总不至于,乌恒侯如今也想要劫人夫婿,以身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