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灵
容欺满腹疑惑,伸着脖子去看顾云行。
不一会儿,顾云行就从岸边不远处抱来了一截厚实的树干,塞入了容欺怀里。
顾云行:“抱紧了。”
容欺:“……”树干很粗,他得两只手合起来才能抱住。
顾云行便拉着他的一只胳膊,带着他蹚水行走了几步。
岸边水不深,走了十几步,也只没过膝盖——这让一开始就急着想钻进水里的容欺难得感到了尴尬。
行至深处,顾云行解开腰带,一端先在自己手上缠上几圈,而后摊开手,用眼神示意容欺。
容欺迟疑了一会儿,默默将手放了过去。
顾云行:“换只手。”
容欺一愣,才发现递出去的是前几日受伤的手,于是换手。
顾云行笑着抓起,将腰带的另一端缠绕在容欺的手上。
“你只需答应我一件事。”顾云行认真道,“海上风急浪大,若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千万别胡乱挣扎,我保证能带你过去。”
耳边水声阵阵,微风轻拂面颊。容欺抱着树干,随着海浪一同起伏。在他的前方,顾云行穿梭在碧波之间,身姿灵活如游鱼。
起初容欺想学着顾云行的样子动动腿,结果发现除了将水搅弄得乱七八糟外,并无任何帮助,有几次还不小心造出了逆流的趋势。
顾云行不得不停下来,无奈地看着他。
容欺:“……”
他扒拉着树干,自觉理亏地低下头,决定不再添乱。
顾云行这才继续往前游起来。
虽然抱着树干在海中飘来荡去并不怎么安稳,但远比容欺预想的顺利许多。
早知顾云行愿意带他渡海,他甚至不用学什么泅水。
不知不觉间,天边亮起橙色的光芒,散入白雾中,便被氤氲成了一种奇特的光景。
容欺无意间瞥见一眼,便再也收不回目光了。
橙光与白纱相融,海水与天空相映,他置身其中,仿佛跳脱人世,身临幻境,周围一切都变得缥缈不实。唯有身前之人,依旧清晰而真实。
“顾云行。”
他攥紧了手中缠绕的一端,轻轻唤了一声。
风声盖过了他,也一并盖过了心中浮动的杂念。
这一路出乎意料的平静。
两人穿过白雾,便看到一座小岛近在咫尺。
海滩边铺满了金色细沙,不远处是一片树林。容欺记得当初隔海望去时,这座岛并不大,如今真正踩上西岛,才发现目测未必准确。
这座岛屿的形状并不规则,正对着东边岛屿的那一侧恰好只是狭窄的一端,绕过这一段,便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林海。林海间是蜿蜒连绵的山脉。
容欺回首看向身后,那座他们待了数月的小岛已隐在白雾后,再看不清了。但他知道,午时白雾散去,小岛依然在那里。
也不知道那怪人会不会又追过来?
容欺收回视线,重又望向无边的树林,对眼前未知的岛屿起了几分兴趣。
“本座倒要看看,那怪物的老巢里藏着什么秘密。”他挑了挑眉,想起缠绕在手上属于顾云行的腰带,于是故意扯了下:“走吧,顾门主。”
顾云行的手被带得动了动,也不觉得被冒犯,笑着道:“右使若是喜欢继续这样牵着,我也不急着解开。”
又开始了。对于顾云行时不时冒出的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容欺向来不惯着:“我对你的腰带没兴趣。”
说完,他就迅速解开了缠在手上的腰带,扔还了回去。
趁着顾云行整理衣袍系腰带的功夫,容欺再次打量了一圈四周地势。
“这里情况未明,也许不只一个怪人。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
顾云行:“右使所言甚是。”
两人很快就离开海滩,进入了树林间。
林间树木繁多,随意生长,没有半点“路”的样子。两人不敢贸然深入,怕迷失了方向,沿途还在隐蔽处刻下记号——只不过一个刻的是火焰纹,一个刻的是水波纹。
容欺对此嗤之以鼻,整条船上能认识天极门记号的估计只有方敛了。
他们探查了许久,原以为能在岛上发现些线索,但结果不尽如人意。奔波了数日,他们此时都有些疲惫,容欺便提议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寻些吃食。
林间的树木与东岛上的差不多,只是粗壮的树木多了许多。两人找到一棵倒伏的巨树,就地坐了下来。
顾云行堆好枯枝,处理起半道打回来的兔子。容欺则在一旁搭了个架子,将两人半湿的外袍挂了上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摸出自己的暗器布袋,在里面翻找起来。很快,他两指捻着将针取出,又一一放在自己掌心,皱着眉盯了许久。
顾云行穿好兔肉,放到火上翻烤,见状,问:“怎么了?”
“一根、两根、三根。”容欺脸色沉重,“本座的银环刺骨针只剩最后三根了。”
顾云行手上的动作一顿。
“上次与那鬼东西交手,接连三针才阻住他片刻,都没来得及细看有没有射中皮肉。”容欺越想越心疼,“这是我早年好不容易寻来的秘铁所铸,竟浪费了大半在那家伙身上。”
顾云行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第一针被震开了,第二针堪堪擦过,第三针没入了皮肉。”
容欺听完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顾云行,你可知道银环刺骨针的由来吗?”容欺取出一根在指间捻转,“除了能破骨穿肉外,我还在上面淬了银环蛇的毒液。中此针者,头一天四肢麻痹,第二日浑身奇痒,第三日钻心刺骨,偏偏不会致死,若是银针入脉游走全身,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幽幽道来,浑然不似在说一件可怖之事。
“可是,你说那怪物可有半点像中毒之人?”
顾云行听懂了:“内力高深的话,也许可以逼出毒液。”
“是这样没错。”容欺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可此前从来没人成功过。”
他放回指间的针,又重新数了一遍,方才小心翼翼地收好:“不管怎么说,看来我得省着点用了。”
顾云行迟疑了一下,从衣袖中摸出东西,递过去:“第四根。”
容欺:“……”
容欺盯着那枚变了样的“绣花针”,无语了半晌,嫌弃道:“这个不算。”
——它不配。
看到它,就想到那条倾注了自己和顾云行心血的兔毛毯子,此刻应该还好好地摆在木屋里。莫名的,比失去刺骨针更强烈的心疼,涌上了心头。
顾云行也想到了,看了看旁边地上新剥下来的兔皮,正欲开口。
“这针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容欺迅速打断道,“兴许后面还要缝补,就不必还我了。”
好险没有接过来,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顾云行沉默地盯着手中被拒绝的银针,又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魔头,最终还是将针收入了衣袖内。
进食后,两人将灰烬掩埋,又往里走了一段距离路,天色就暗了下来。
他们接连几日被怪人穷追不舍,竟被迫逐渐适应起夜晚的风餐露宿。
容欺静听着风声,斜靠在顾云行的肩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下半夜叫我。”
顾云行笑了笑,揽过他的腰身让人挨得更近些,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好。”
第33章 初临西岛(2)
转眼数日过去, 他们逐渐深入密林,越往里走,“人”的痕迹逐渐显露出来。不知走了有多久,眼前密集的树木间, 竟多了一条人为开辟的小路。
小路弯弯绕绕, 不知延伸至何处。
容欺和顾云行彼此都清楚, 开路之人, 要么是岛上潜伏的无名怪人, 要么是意外流落至此的人。
顾云行没有立时往前走, 转而观察起两侧树木,似乎在寻找什么。
容欺:“不必找了,在这里。”
他目光复杂地指着自己身侧的一截树枝,略一抬起, 显出了三条曲线——是这几日顾云行无数次在树枝隐蔽上刻划的图案,天极门的水波纹记号。
在来西岛之前, 容欺就做过方敛还活着的猜测,可大海茫茫, 这猜测也是无凭无据的空想。如今见到那树身上的划痕, 空想才终于落到实处。
方敛竟然真的还活着。
——真是命大。
容欺说不清此刻的心情。
方敛活着, 意味着他与顾云行之间尚有余地;可同时,也代表他和顾云行的结盟将岌岌可危。
他和顾云行, 都是彼此落单的无奈之选。找到真正的同伴后, 顾云行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水纹向西, 这小路应该是个障眼法。”顾云行的话语打断了容欺的思绪, “再找找吧,附近应该还有记号。”
“你们倒是情深义厚。”容欺这几天已经学会辨认天极门的记号了。想到这记号很大可能性是方敛留下的,他便不大乐意去寻了, “我听闻武林盟亦有联络的记号,他一个盟主却非要画水纹,看来是专为你而留的。”
顾云行:“船上都是右使的手下和船员,你让他画枫叶给谁看?”
容欺挑眉:“原来是枫叶啊。”
疑似不小心透露了武林盟机密的顾云行:“……”
容欺难得见他吃瘪,心情暂缓,转身道:“我右边,你左边。”
两人保持着彼此可见的距离,在树林间寻找起来。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一个魔宫右使还要做这种帮人团聚的“好事”。容欺不由暗地里感叹了一句造化弄人。
不过这次他没那么幸运了,翻找许久都没见到什么可疑的痕迹。
那就可能是在顾云行那边了。
这么想着,他正打算与顾云行汇合,忽然耳尖微动,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动静。
容欺眼神一凛:“谁?”
远处,一道黑影掠过,朝着密林深处逃去。
容欺:“站住!”
电光火石间,他扫向顾云行,递去一个眼神,便运转轻功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