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灵
容欺沉默地看了看手中的汤,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不难喝吗?
他强忍着膻味,又喝了一口。
容欺:“……”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堆存的一只野兔子,心想:要是他半夜求顾云行偷偷开个小灶,他会同意吗?
可惜容欺到底没能有机会问出口。
暴雨之夜,雨声连绵不绝,合着风声,竟更让人生出困意。他原本还想努力撑上一会儿,但还是难抵汹涌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
等容欺意识归拢之际,他猛地睁开眼,坐起了身。
洞穴内火堆早已熄灭,四周一片昏暗,隐约能听到几人绵长的呼吸声,似乎并无异常。
容欺的后背却起了冷汗——他不可能睡得这般死,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顾云行呢?
他举目四望,什么也看不清,于是依着睡前的记忆,朝着大致的方位摸索过去。只一下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容欺:“谁?”
顾云行的声音有些虚弱:“是我。”
容欺立马反抓住顾云行,皱眉道:“怎么回事?”
顾云行:“周远师徒跑了。”
容欺愣住,许久才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那碗汤有问题。”
——难喝不说,竟还下了料!
一时间,容欺内心复杂到了极点,他知道岛上的人各怀心思,但哪怕怀疑了所有人都没怀疑到那对师徒身上。谁能想到,平日里老实怕事的船夫,竟藏着无色无味的迷药,药倒了所有人。
他忽然察觉到什么,问:“顾云行,你怎么不起身?”
顾云行叹了口气:“药效还未过。”
容欺:“……”是了,昨夜他嫌难喝,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他顿时有些无语:“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忍住喝完的?”
顾云行说得委婉:“你不妨试试方姑娘的手艺。”
容欺:“……我运功替你化去药劲。”
说着,他俯身抱起顾云行的上半身,正运掌抵向后背,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第38章 杀心骤生
容欺停住了动作。他看不清, 凑到顾云行身边,细细嗅闻血气的来源。
容欺:“你受伤了?”
顾云行:“掌心划了道口子,没什么大碍。”
容欺呼吸一滞,摸索着去寻伤口, 果然在右手心摸到了未干的血迹。
顾云行苦笑道:“是我自己划的。昨夜意识昏沉, 只能出此下策。”
容欺:“你前几日寻来的止血草呢?”
“小伤而已, 不碍事。” 顾云行沉声道, “如今我们该担心的是船。”
两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早不出事晚不出事, 偏偏在他们造船成功后出事了, 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算算时间,此刻周远师徒已经在海上了。
顾云行:“下药的只有周顺。船老大也中招了。我看他昏迷不醒,是被周顺一起带走的。”至于是为了防止他们察觉出异样故意做戏,还是船老大全然不知情, 就不得而知了。
“容右使,他们都是你船上的人, 你可知晓来历?”
容欺皱眉,他对这对师徒的了解仅限于是“被自己挟持入海的普通船夫”, 倘若他们身份有问题, 那就很让人深思了。
“我此次离宫就只为一件事, 而与我有着相同目标的人只有许厌和沈弃。”容欺似乎想通了什么,眼底泄出几分杀意, “我原以为他们阻拦我寻《天元册》, 只是强逼船只停航。没想到, 竟还多留了一手。”
离火宫沿海三处据点, 掌控着码头所有船只的进出。如今看来,当初他费劲寻来的船,背后也藏着对方的手笔。
他冷笑道:“只会耍些不入流的手段。”如无意外, 周顺就是许厌或者沈弃安排的内应。
顾云行显然也听出了话外之意:“怪不得周顺要杀你。”
“杀我?”容欺眨眨眼,确认自己完好无损,反应过来道:“所以你同他交手了?”
顾云行哑然。
容欺眯起眼:“你手上的伤也根本不是自己弄的,对不对?”
顾云行:“……”
容欺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顾云行无奈道:“他武艺不精,胆子也不大,只被我挡了一下就吓破胆逃开了。”
回想一睁眼就看到利剑悬于某个魔头头上的画面,顾云行承认那一刻他慌了,以至于做出拿手去挡的举动。
但对方似乎并不想领情。
容欺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憋出一句:“顾云行,本座不是知恩图报的人,你就算救我,我也不一定会还。”舍身救人这种蠢事,放在离火宫是要被所有人耻笑的。
这时,洞穴内的其他人陆续醒转。他们很快也都知道了周顺下药的事,一时间各个情绪低落。
方若瑶差点哭出声:“为什么呀?那船明明能坐得下所有人,为什么周叔要这么做呀?”
周顺木讷少言,在岛上的日子里对她很是照顾。前一阵因为容欺的缘故,他们分为两路,方若瑶为此偷偷难过了一阵,如今更是无法理解。
方敛见妹妹如此,也只能长叹了口气。
严帆独自坐在角落里,异常沉默。
他们一行人筹备造船之事远比容欺和顾云行更久,如今功亏一篑,心情更加沉重。
容欺不想多听,帮顾云行散去药劲后,打算去河边看看。
虽说心中已有猜测,但不亲眼见一见,总归心存幻想。
洞穴外仍下着雨,雨势稍小了些。也许暴雨天并非不能出海,只是周远的托词罢了。
容欺眯起眼,朝着河边小船的停靠处赶去。
到了那里,果不其然,船去人空。
——心中那点幻想到底是破灭了。
周顺真的把船开走了。这意味着他们短时间内只能继续逗留在这里,而没有了熟悉海上诸事的船夫,即便他们重新造出了一条新船,也很难顺利航行于海面……何况他们根本不清楚具体的航线。
昨日还希冀着能够驾船离岛,今日却只能接受现状,这样的发展无疑令容欺感到憋闷。
他又沿着小河一路向前,来到了林子边缘。
河流越变越细,最后干涸断流。他在附近的地上发现了巨物被拖曳的痕迹。
顺着痕迹出了林子,就来到了一处浅滩,浅滩之后是无垠大海。
容欺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远处海岸交界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他目光一凛,朝着那东西飞速赶去。
——是船。
那艘承载着众人希望的小船正悠悠浮动于潮水之间。
长长的藤条自破开大洞的船身延伸而出,一路蜿蜒至岸边深处。藤条的另一端,两截“锚”牢牢地被固定在沙土之中,半身仰面朝上,维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势。
“轰——”不知何时,头顶雷云重聚,雨声渐急。
洞穴内,众人体力已恢复,正在生火烤肉。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容欺面色凝重,直奔顾云行道:“周远和周顺都死了!”
他回想起二人近乎诡异的死状,只觉不寒而栗。海滩边,离大海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们被埋进沙土,脖间以藤条勒住,连接着破败的小船。
简直就像有人恶意地将他们制成了船锚的式样。
容欺完全可以肯定:“那怪人又回来了。”
顾云行:“你与他撞上了?”
容欺:“没有,我顺着河流追至滩边,只看到两具尸体,那怪人应该是虐杀之后往别处去了。”
一旁,方敛在听完后,脸色也沉了下来:“若真是如此……我们退路已断,必须想办法避开他。”
容欺讽笑道:“避开,避去哪里?这里还不够隐蔽吗?”
岛上总共就这么点地方,那怪人每天闲来无事逛上一圈,他们难道就要日日担惊受怕?今日周远、周顺惨死之状,令他惊惧之余,也激起了他除之而后快的杀心。
——那怪人非死不可,否则他们将不得安宁。
方敛:“那依右使之见,是要主动迎敌?此人武功高强不似常人,即便我们联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是人就会有弱点。他在这岛中遇见的人大多只会恐惧逃窜,说到底,他还从未真正遇到过想要他命的人。”容欺看向顾云行,毫不掩饰心底的恶意,“我离火宫杀人,靠的可不仅仅是武功。”
顾云行对上那双眼睛,仿佛也被那怒盛的杀意所灼伤。
回神时,他说道:“的确可以一试。”
方敛震惊地看过去,发现好友神情认真,不似玩笑。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你们要试,方某便舍命陪君子……哦不,还有魔头。”
当夜,几人聚在一起,共同商议围杀之法,方若瑶便和严帆在通道口警戒。
入夜之时,他们隐约听见有沉闷吼声自地底传出,在这寂寥只余风声的夜里显得震人心魄。
方若瑶攥紧了兄长的手臂,小声叫了声:“哥……”
方敛拍拍她的肩背,柔声安慰道:“没事。”
第二日,顾云行和容欺相携出门,前往林间山脚。
“第一次来此处,便觉得它是绝佳的伏击之地。”容欺仰头望着数丈高的峭壁,“山壁垂落直下,想要上去,只能运起轻功,那便给了我们可乘之机。高处还有一道小口,极为狭窄,正好做藏身之用,最适合给出致命杀招。”
这两天,顾云行已经清晰见识到了魔宫中人的手段。于杀人伏击一事上,容欺显然颇有造诣。
容欺还在饶有兴致地说着:“关键是……它多像是一条绝路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