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皇后 第101章

作者:六安一盏 标签: 古代架空

此举一出,在乡野中几十年考不中进士的穷秀才顿时喜极而泣,他们大多数本也在做私塾谋生,或在家读书给人抄书外仍在考取进士,不过他们也知道珍贵的书本资源都掌握在上层手里,他们能考中进士的机会渺茫,现在直接授予从九品的官职,能考上进士的自然是看不上,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就是做官啊!

哪里还在乎偏远些的国学位置,拿着俸禄立即拖家带口的搬了过去,医馆本是家传的手艺,不愿轻易外传,但能做官的机会难得,祖上一代代传下来方子不会教授,但按照太医院和翰林院选出的几本医书教这些孩子一些医理,认识草药还是没问题的,国学师傅到位,下一步就是学生了。

这一步是朝野上下认为最艰难的一步,普通百姓根本意识不到国学有什么用处,即使容皇后是强制要求所有孩童上学他们也是不肯的,只觉得浪费时间,容皇后只出了一个办法,国学包一顿午餐,稻米小麦混着当季的菜蔬,还有一个鸡蛋。

顿时所有村庄的国学都满了,当地官方拿着户籍册去查,甚至发现一些农户把家里还不到六岁的孩子也送到了国学,家里殷切叮嘱,学的怎么样无所谓,一定要多吃一点,有的农户还把孩子早饭免了,赶着他们早点去国学,中午多吃回来。

村庄和偏远乡镇男女之间并没有严格礼法约束,同一国学时间久了,更是习惯。

望京勋贵间不愿意让女子双儿出门,只读些《女训》。

“女子双儿读书,本就违背古训,更不用说是和男子同一国学了。”朝臣纷纷上奏,要求让自家的女子和双儿不用上国学。

“凡是官员不愿让子女读国学的,也不必上朝。”容皇后道,“直接返乡,可以随意守着你们的礼制。”

朝廷只要开设科考,愿意做官的大有人在,他还会无人可用?

有一个朝臣格外会吵闹,在朝堂上被发跣足,直言朝廷若是逼迫他把自己的女儿和双儿送进国学和一群外男同处一室,他宁愿直接杀了他们再自尽。

”来人,赐他匕首。”容皇后冷道。

内侍躬身当真取来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匕首。

朝臣一时哑口无言,犹豫片刻横心要拿匕首自尽,他的死能为士大夫阶层找一个理由,从此被歌颂,他将要触碰到匕首时,容皇后又道,“你自尽后族中所有男子禁止科举,但女子和双儿本宫一样会把他们押进国学,学到十二岁才能跟你自尽。”

朝臣:“……”

朝臣算是见到了容皇后的坚定,无奈的只能把自己家孩子也送进了国学,不过他们也知道国学的水平不及家里的私塾,男子回来后还是要在私塾继续读书的,至于女子双儿外出读书会坏了名声…这件接触外男,要用白绫吊死女子双儿以正门风的规矩,在所有人都上国学的情况下,竟也无人提起了。

*

国学开设三月,小溪村住在村北头的孩童放学回来,抱着自己的沙盘和一个竹篓做的书包推开家门,就见到往日平静的家里正坐着一个身着长衫的先生,对面有一个衣衫华贵的乡绅,自己父母和村里几个有名望的长辈都在。

“娘。”孩子怯生生的叫了一声。

“去,一边玩去。”铁柱娘不耐烦的赶他,转身又笑的谦卑,一双手洗得干净才敢去碰桌上待客的茶杯,给客人倒水。

那先生没有碰茶杯,只是不耐烦道,“你们按手印,拿去官府备案即可。”

“是。”铁柱爹连忙应道,拿过那张纸不太熟练的要沾墨按手印,几个做证的长辈也坐在一旁准备按手印,对面乡绅笑得更和气。

铁柱想起前几天听见家里商量,要卖两亩水田换十两银子去镇上做个小生意,他们村有绣工的手艺,尤其是绣出的手帕听说货郎从他们村收走,转手在镇上就能卖出一倍的价格,家里心动了,又跟乡亲商量,想着以后不从货郎那里卖了,他们自己做生意。

铁柱好奇在角落里探头,看了一行字不由得瞪大眼眸,下意识的走上前,铁柱娘推他,“别打扰客人。”

“娘。”铁柱已经把字据看全了,握紧拳头指着先生道,“他想骗咱们家的田!”

四座皆惊,那先生气得面色涨红,站起身就要走,村里的长辈连忙拉着,老村长歉意的躬身,“孩子不懂事,您多见谅。”

说着转身就在铁柱头上啪的打了一下,“这是镇上有学问的先生,念过私塾的,你胡说些什么。”

铁柱本来按照他娘的要求,在国学里吃得很饱,这一巴掌差点让他吐出来,顿时更生气了,直接抽过桌面上的纸,念道,“小圈村,张得胜家村东有圈圈良田十亩,现圈圈卖圈圈镇老爷圈圈十亩,作价十两,银货两讫。”

老村长还要再打孩子的手顿时僵在原地,几个向乡绅陪笑的长辈笑容也顿住了,都转头望向铁柱。

“写的是这个么?”跟张铁柱家关系亲近的长辈问道。

铁柱听不出长辈语气里的愤怒,还以为自己被质疑了,气得吼道,“我没错!师傅教过的,这几个字这么读,对,小香姐她认字比我多,您叫来问她。”

张淑香正是这位长辈的女儿,比铁柱大一岁,因为女儿没什么力气农活也帮不上忙,索性也送进国学能学到什么不重要,至少能帮他们带孩子。

这位长辈顿时朝铁柱爹使了个眼色,铁柱爹连忙出门了,先生和乡绅紧张站起身,“既然你们不愿意签,那我们就去找别人买田吧。”

“站住。”长辈笑着道,“小溪村有待客的规矩,现在都快到晚上了,怎么能不留客人吃饭呢。”

门外几个做惯了庄稼活的汉子已经过来。

张淑香莫名其妙的被铁柱爹叫来,父亲往她手里塞了张纸,“念。”

张淑香本能低头,皱着眉道,“小溪村,张得胜家村东有水稻良田十亩,现愿卖兴盛镇赵富老爷水稻十亩,作价十两,银货两讫。”

村长面色铁青,“你们镇上来的有那么多银两,竟然还想骗我们穷苦的乡下人,两亩水田十两银子卖给你们已经是便宜了,你们竟然想花十两银子就拿走十亩水田。”

“若不是多读了两个字就被你们骗住了。”

随着张淑香一字字通顺念出,那先生脸色逐渐转白,悄悄向后挪了两步,眼睛转了一圈寻找着出路。

村里的汉子和张铁柱爹气得撸起袖子,村长开口,“给我打…”

“村长。”铁柱叫住他,“师傅说钦朝有律法,我们打他们叫私刑,这是违法的。”

“什么违法。”铁柱爹早就想打他们了,挤开孩子就要打那先生,张淑香也赶紧拦着,“叔,是真的,这事本来是他们有错,我们打他们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还是送去官府吧,官府老爷会判案子的。”

“不要。”乡绅连忙讨饶,“大不了赔你们几两银子,何必闹到官府上去呢。”

这官府打点起来费力,为了几两银子怕是要花上几百两。

铁柱爹也不愿意送官,嚷道,“谁知道那些官府大老爷是不是也骗咱们,还是打一顿吧。”

“停手。”村长沉声道,看了眼两个孩子,拿主意道,“送官府吧。”

“村长。”铁柱爹叫道。

“谁来写状纸?”村长问道,张淑香不敢应下这件事,想了想道,“明天上国学可以请师傅帮着写。”

“把他们扣下,等写了状纸送去官府。”村长点头道。

这村长把乡绅扭送到官府,周围几个村子都惊了,因为村里有自己的规矩,什么事情最多是请村长出面,从没有到官府解决的例子,他们又都是农户,稻田就是根本,这乡绅骗稻田正是让几个村子的人都关心,案子递到官府,几个村的人都围着审理,官府不敢怠慢,审理乡绅。

明镜高悬,县官看了状纸,刚问了两句,那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的乡绅就吓得浑身瘫软,连连磕头求饶,县官当着众人的面不敢徇私,当庭按照律例判了乡绅役两年,赔银五十两。

张铁柱爹不敢置信,五十两白银交到他手上,他转头对妻子道,“你打我一耳光。”

铁柱娘比他还震惊,啪的打了铁柱一巴掌,铁柱嗷的尖叫捂着头,铁柱娘这才相信,“当家的,真是五十两。”

那乡绅又花了许多银两才把傜役换成罚银,张铁柱家却拿着银子在镇上盘了一家铺面,农忙时铁柱爹仍在家里种地,铁柱娘收一些绣品在镇上卖,经此一事,村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读书的重要性,也会问一句,“学了几个字?”

但识字的好处还不仅于此,铁矿是朝廷严管的,百姓生活又离不开铁器,各个村里都有铁匠偷着打一些铁器,像是铁锅这些都能打,但再复杂些的就做不出来了,读书能让他们不再凭借着经验生活,而是能把理论和自己的经验融汇在一起,家里的孩子学了机械制造,回来给他们画图,许多困惑多年的问题就解开了。

他们更是叮嘱孩子认真读书,随着年龄渐长,这些孩子的天赋兴趣逐渐展露,有的人更偏重文学,能帮着村里写状纸,学医的被举荐到府县国学,回来后就做了大夫,以前他们几个村才有一个大夫,现在竟然每个村都有大夫了,风寒落水这些大夫就能开药,至于学天文、潮汐甚至是机械的都进了冶铁局和太史处,他们可以继续深造,海外的书本也不断被翻译成钦朝文字,摸索着做机械。

容皇后诞下一子,精疲力尽的昏睡过去,等醒来时顾昭正握着他的手睡在床边,他一动顾昭就清醒过来,忙给他端茶。

“孩子…”容从锦略微喝了一点,问道。

“是个男孩。”顾昭眼睛亮晶晶的,“很漂亮。”

容从锦笑着颔首,顾昭把他拢进自己怀里,不顾他身上都是汗渍,沉默一会低声道,“从锦,朕很快活。”

“朕有你就足够了。”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侍女抱过皇子,容从锦看了一眼,顾昭抱着孩子,垂眸看了很久,“从锦,你给他起吧。”

容从锦连忙摆手,”皇子的名字都是陛下起的。”

顾昭却坚持道,“他折腾得你不能休息,又要管着朝廷上的事情…”

“那就叫顾琼吧。”

顾昭皱眉:“听起来有点穷。”

“那陛下取吧。”容从锦好笑道,不过是一个名字。

“顾琼…”顾昭微微颔首,他的孩子也不会太穷,这个名字可以。

容从锦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一笔一画写了这个字,顾昭手心合拢,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顾琼鼻头,低声道,“以后父皇待你去捉蛐蛐。”

容从锦疲惫不堪,却又不舍得睡去,望着顾昭不由得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笑,琼花烂漫,那是他们初见的那天。

顾莹下了御书房特意来看弟弟,在看到小小一团时忍不住道,“这太软了。”

他都不敢抱,顾昭熟练的抱着孩子,一手揽过顾莹,“你也是这么长大的,父皇抱着你…你就长大了。”

顾莹被他哄得眉宇间带着笑,他记得父皇陪他玩耍,用点心,父皇从没有一点不耐烦,他知道父皇有痴症,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是自己最好的父皇,连多一个弟弟,身边的侍从提醒他博得父皇关心,他都不放在心上。

父皇给了他全天下最多的来自父亲的呵护。

顾莹每天读书回来,都会看着父皇照顾弟弟,有时候还给他讲几篇文章,顾昭头疼,“他不懂的。”

“听懂了,您看他睡得多沉。”顾莹执着道。

顾昭:“……”

想不到他又感受到了当年在书房读书的感觉,顾莹很有耐心,等他从读完书从书房出来,顾琼差不多也醒了,顾莹迅速凑过来给他讲新的孟子文章。

顾琼又沉沉睡去。

“等兄长学会诗经也回来给你讲。”顾莹宠溺的给顾琼擦了口水。

顾昭闻言贴着墙溜了,在顾莹去书房前他不会回来了,顾莹回首不见父皇身影有些诧异,不过顾琼拳头略微动了下,他就认真讲起孟子。

第97章 宝轴琵琶奏上欢

西北将军的侄女回西北前, 皇室特意给她封了个县主的位置,虽没有食邑却也足够尊贵,本来秦芙于钦朝无寸功, 给她县主之位容从锦还担心难以说服顾昭, 钦朝对宗室管理严格, 几位异姓王都被削蕃, 现在能有郡主、县主封号的无一不是顾氏血脉,顾昭若是不同意也是理所应当,没想到顾昭听闻是给秦芙封县主后直接答应, 还亲自过问礼部给秦芙选了哪几个封号。

容从锦本以为顾昭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想到顾昭沉默片刻道, “女子不容易…她又曾是于陵西的夫人。”

容从锦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点愧疚和心虚。

他娶了从锦, 于陵西这家伙就找了根本不了解望京情形的秦芙。

他总觉得了自己有点亏欠秦芙, 容从锦理清他的思路不觉发笑, “婚姻之事都是听家族长辈的,秦芙嫁给他也是家里衡量过的, 并非您一人的过失。”

“那侯府不让你嫁给朕, 你就不嫁了?”顾昭眼睛一眯, 发现重点。

容从锦一顿, 浅笑着握着他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指优雅的顺着纹路向上攀附, 在他手腕上轻轻搭住, “陛下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思, 我见过您后, 那些旁的人我又怎么看得上呢。”

“定远侯府准或不准,我都会和您成婚的。”容从锦声音极轻,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顾昭明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却忍不住眉开眼笑,哼了一声得意道,“他先退了一步,朕绝不会把从锦拱手让人的。”

顾昭无论说多少次,提到这总是无比骄傲,神气得像是刚捕到猎物的大猫。

容从锦暗自腹诽把这一段糊弄过去了,顾昭提起新婚又忍不住讲起当年新婚燕尔他们在王府的时候,顾昭的记忆力让他说话颠三倒四,他不能按照时间排序,只能记得一些让他感到满足快活的场景,于是容从锦笑吟吟的听着他描述里的相知相守。

“对了,于陵西现在还在做官么?”顾昭把皇后当年的倾国容色一番夸赞,又真诚表示皇后几乎没怎么变,现在还是最好看的,容从锦也不当真,却不想他话锋一转又想起于陵西来。

容从锦:“……”

他不由得暗暗叫苦,这陈年老醋他都不知道醋在哪,偏顾昭每次提起来都大为动怒,上次闹得那一场连定远侯夫人都得进宫来劝和。

“还在做官。”容从锦神色微正,像是掌管考绩的官员般严肃道。

“他能做什么官…”顾昭抱怨,顾琼午睡醒来,见没人照顾自己就哭起来,顾昭走到偏殿熟练的抱着他哄,“他品格有问题。”

“从锦,你去查查他,一定是贪官。”顾昭撺掇道,他是这样想的不假,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心思,若查到贪污解决自己的心事最好,若是没有贪污查一下也没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