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安一盏
偏他是个没良心的,顾昭瞥着身边微垂着眸小心翼翼的轻睨着自己的王妃更生气了,深觉明月照沟渠,一口气梗在胸间,真是不上道!怎么还不来哄他。
“王爷别生臣的气了。”容从锦软语道,顾昭从未对他发过脾气,他倏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容从锦俯身半蹲在他面前,微仰起头注视着顾昭低声道:“是臣…臣妾不懂事,哪里做得不好王爷教我就是了,切勿自己生气…”
顾昭听到他这像哄孩子似的口吻更是生气,明明王妃已经服软道歉了,他却似秋日干燥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落进了一粒火星,刹那间就燃起了燎原大火。
“本王什么都愿意给你,但是在你心里我是什么?”火光烧得顾昭心头炙热,他忍不住问道。
“从锦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本王,上次跑到益州一个月,还偷偷跟兄长说话。”顾昭掰着手指算着王妃的罪证,越想越气。
”从锦真的把本王当作你的夫君么?”顾昭沉声问道。
容从锦微微一怔,维持着仰首的姿势,望着面前的相貌俊逸英挺的公子,声音很轻道:“是,王爷是臣的夫君。”
说着他稍倾身,头微伏在顾昭膝头,云鬟雾鬓,翡翠簪在他青丝间泛着莹润的光,顺从而驯服,像一簇柔软的雪。
他不按套路出牌,顾昭心头的怒火刹那间就熄灭了,王妃总是清冷冷的,唯有床榻上耳鬓厮磨间,才会卸去冰冷的伪装,桃花眸染上一抹氤氲着的水汽,像茶花间的朝露,那时候的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甚至有几分可以摆布的温驯。
顾昭几次想重新聚起怒火,好好给容从锦“立一立规矩”就像是父皇对待他妃嫔一样,但努力聚集起的一星怒火,都在王妃柔和的态度里消弭了。
顾昭深吸一口气,溢出长叹:“从锦就是仗着本王喜欢你!”
“是呀。“容从锦尴尬得身躯一僵,被他雷的说不出话,片刻才缓了过来,依旧半倚在他膝上,眸底涌过温柔的光,“就像臣也心悦您一般。”
他和顾昭性情里都是骄傲的,顾昭是因为皇室出身,气度自然不凡,他却是从边疆长大,看人间疾苦又饱读诗书,将理想和实际结合,感情在他眼里实在是太渺小了,他懒得去争取。
指望他说一句软话或是去挽留情郎,还不如指望望京的军队一路打到突厥草原。
但顾昭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只希望他抚平眉间郁色,依旧阳光恣意。
顾昭拽起王妃,让他侧坐在自己怀里,修长有力的手臂环抱着他的纤腰,微摇晃了两下像是在讨好他,低声问道:“什么时候从锦能什么也不做,就我们安静的待着。”
看微风拂过满池芙蕖轻柔摇曳,浮香绕衣裾。
“大钦皇子是要去封地生活的,有朝一日等我们到了封地,就让吉祥生一只小狗…”
“还要挖一个莲花池。”顾昭眼前一亮。
“好呀,再挖一个莲池。”容从锦眼眸轻轻的弯了一下,手臂自然拥在他的脖颈上,“那时臣就可以陪着王爷,什么也不做了。”
看月落星沉,云卷云舒。
顾昭垂首露出沉思的神情,容从锦只安静的注视他,任由他自己思索。
“在莲池里养几条鱼吧。”顾昭忽然道。
“是,养些锦鲤。”容从锦莞尔,竟没看出来顾昭也颇有几分情致。
“养鲤鱼吧。”顾昭摇头,质朴道,“鲤鱼好吃。”
容从锦无语,是他高估了王爷,顾昭喃喃道:“可以炙、腌还能做蒸鱼。”
看着顾昭口水都要滴下来的模样,还是个美食家呢。容从锦竟也不觉得他大煞风景了,反而心道有别样的可爱之处,不由得笑着点头:“都听王爷的养一群肥肥的鲤鱼。”
想着王府上面宫殿数间,楼台亭阁流丹浮翠,他们两个人可以在莲池旁赏莲,暮色掩映携手同归,身边跟着吉祥,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了。
顾昭恍然大悟,他很少去想“以后”是什么模样的,因为他大多数时候连“现在”都搞不懂,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人笑话他。
他总是浑浑噩噩的,从锦出现在他身边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有人陪着他说话,他也愿意多想一些,混沌的脑瓜里仿佛变得清醒了些,倘若这个“以后”里有从锦的身影,他就愿意去想一想。
顾昭无声的抱紧了容从锦,眷恋的在他肩窝里蹭了蹭,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
午后小乐子去给首饰楼送了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刚出正月,太子从军营回来特意入宫拜见了陛下,将军中情况一一道来,建元帝甚慰,赐黄金百两、丹陛以慰辛劳,太子纯孝又要去见一见母后,建元帝自无不允。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老七倒是辛苦了。”皇后半阂着眸,一身舒兰色绣祥云袍,手中抚着一支玉如意,随手放到一边,“忙着联络朝臣,以图煽动朝堂呢。”
“德妃,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皇后一顿,“皇帝加封了淑嫔为德妃,年后就要行册封礼了。”
云藻宫已经私下叫上了德妃,真是春风得意。
皇宫宫妃之位多有空悬,却并非因为建元帝忙于政事,无暇顾及美色的缘故,恰恰相反,贵、淑、德、贤四妃之位是大钦开朝皇帝所定,皇后和四妃都是要在太庙玉碟上留下名字的,废而再立未免朝间谏议。
建元帝别出心裁,后宫多为御女昭仪,七皇子生母也不过是看在诞下七皇子的面子上封了一个淑妃,这位置多年再未曾挪动了,唯有宁亲王的生母极为得宠才册立为贤妃,不过现在贤妃已经是个疯子了,再无隐患。
反倒是德妃,皇后不禁轻笑一声,声音温柔却含着碎冰般:“本宫瞧着,她倒是想做第二个贤妃。”
德妃守夜宫婢出身,眼界不高春风一度诞下龙种还以为自己也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被冷了多年宫锁深重才意识到自己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宫女。
不过才得意了几天,就又做起十几年前的美梦了。
太子冷峻相貌上带着些风尘仆仆的疲倦,停顿一瞬道:“儿臣也听闻了一些,母后不必为这些小事动怒。”
“动怒?”皇后重复,抬眸望向太子摇头道,“本宫是在为你担忧啊。”
他们夫妻早就没了情分,后宫宫妃之争她再也没有放在心上,但后宫牵系着前朝,德妃竟如此放纵,显然是背后有靠山,是得到了建元帝的支持。
七皇子与建元帝父慈子孝,常在蓬莱宫坐而论道,玉玄真人也多有赞赏之言,竟与当年的宁亲王如出一辙。
七皇子已经代替了宁亲王的位置,而太子却总是被建元帝提防着。
她怎么能不急?
“边防的事总得有人去处理。”太子沉默片刻道,瑞王妃的劝阻太子妃都写进了家书,隐晦劝他回来,他如何不知军务的事情做得再好也只是让父皇更加忌惮他?做一个孝顺的儿臣比什么都强。
但他不得不去,羁縻州一破八百里山河失守,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如今军中可用的人不多,有谋略的将军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像定远侯府一般被软禁在了望京。
“母后不必担忧。”太子想起这些更是头痛,现在的大钦就像是一条破船,千疮百孔到处漏水,可是他和建元帝同坐在一条船上,总不能让船沉了,太子修长手指按了按额头,提起精神道,“儿臣会料理的,东宫…”
“这个你不用担心。”皇后接过话头,极欣慰道,“这些日子有瑞王妃帮忙处理太子府的事情,沁儿的身子好多了。“
”含光常去探望她,说是气色也好了。”
太子神色略好了些,皇后又道:“你也要为自己想一想。”
皇后欲言又止,太子明白她的未尽之意,纵是他在外面做得再好,只要建元帝神志清醒,最后能决定皇位归属的还是建元帝,他不屑谋逆,这就是一盘死局,太子的头又痛了起来。
“人带来了么?”太子从长春宫出来,在御花园旁的宫殿微停下步伐道。
“已经带来了。”进忠躬身道。
太子推开门扉,里面的人连忙站起来惊慌行礼:“殿下。”
他语气慌乱,神色漂移不定,须发皆白却生得相貌堂堂,甚至有几分慈善,真有些老神仙的模样。太子面上的倦意已经散去,眸光冷漠掠过他,挺翘的下巴微抬,笑道:“你做的很好。”
太子缓缓落座,进忠迅速且手脚极轻的将造型优美的龙泉茶壶里面的茶全部倒掉,又沏了新的茶来,连茶盏都换了一套新的。
茶香氤氲,太子斜睨他,语气平淡道:“只是不知你把自己当作了谁?蓬莱宫的玉玄真人么?”
太子嗤笑一声,他是向来不信什么神鬼之说的,长生之术更是哄傻子的。
“殿下…”留着美须的玉玄真人目光游移,在他身边坐下。
太子轻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太子的无言给了玉玄真人莫大的信心,捋了下胡须道:“太子误会贫道了,贫道在巫山下修行多年,得一卷玉帛书刻着长生不老之术,能夜观星象…”
开始时他是山间一个坑蒙拐骗的老道,不过是在府城里混出些名声,保个全家温饱罢了,却不知怎么入了太子的眼,带他进了望京,他还以为有一场泼天富贵。
想不到太子根本不信这些,将他孙子似的呼来喝去,对他没有丝毫尊敬。
以前他是个草民时自然可以,但现在他不一样了!他是建元帝最倚赖的玉玄真人。
最令他愤怒的就是皇帝有意为他大修殿宇,在望京中修建道观,他矜持了几日想要答应,太子却逼着他拒绝只道自己修行之人,清净最重要。
皇帝肃然起敬,越发觉得他是有修行的仙道,他住在一间漏水的宫殿里却只剩下气愤了,搬到蓬莱宫还是趁着太子不在望京时先斩后奏的。
他还没扯到一半,太子眸光微抬,进忠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来。
太子掀开木匣上的铜扣,将里面的一卷丝帛取出。
“齐州定县刘员外的证词,他孙儿久病不治,你哄骗能给他孙儿改斗数。”太子看了丝帛上首的一行字,“收了刘员外三百两,给他孙儿一粒仙丹,他孙儿服下后精神好了些,陆续又从你那里买了几粒仙丹,但他孙儿三个月后就殁了。”
“将剩下的半枚仙丹送去医馆,医馆认出那是阿芙蓉提炼出的药丸。”
“仙丹在此。”太子将木匣里面的一个小盒子打开,丝绸上放着一半的丹药,外表是暗淡的金色,里面是乌黑的,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你说若是父皇知道他吃得那些仙丹是什么做的,会将你如何?”
“大雨村的寡妇李氏,唯有一女,齐州永宁县数月暴雨不止,村民请了你去做法,你指认李氏女是河神看中的,在河边开坛做法,将李氏女绑在一张小木筏里推入河中,李氏女溺水而亡。”太子把第二张丝帛也放到他面前:“但大雨村的雨并没有停,还是冲垮了村庄,寡妇李氏一路上京要去敲登闻鼓,大雨村的村民愿意为她作证。”
“还有许多。”太子厌烦念了,随手将十几张画押了的供词放到他面前。
“蓬莱宫住久了,当真觉得自己是玉玄真人了?“太子抬眸,目光如利刃般刺破了玉玄真人包装出来仙气翩然的外表,薄唇微启道:“周二狗?”
玉玄真人面色大变,嘴硬道:“那都是小人污蔑我!”
“周玄的命不想要了?”太子指尖在桌面上轻扣,看着玉玄真人的神情由激动一点点转为黯然,冷笑道:”这就对了,旁人的孙儿不放在心上,自己的孙儿还是要管的。”
“以后这边事情了结了,你还能拿着几千两银票回齐州带着孙儿安度晚年,若是想试试别的路…”太子止声。
玉玄真人跪倒在地,身子微微颤抖着,不住点头。
若没有几分胆量,他也创不下如今的家业,可是太子握住了他的命脉,恩威并施,他无法反抗只能屈从。
“听孤的吩咐,就保你们无虞,否则…自去跟父皇解释吧。”太子起身,平静声音飘散在茶香里。
茶微冷了,丝毫未动。
*
太子回到东宫,望京局势再次转变,表面宁静其实私下里已经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七皇子也想过了,太子在朝堂上深得老臣推崇,又是正统,他最大的指望就是建元帝,唯有建元帝支持他,他才能跟太子抗衡。
只要他是储君,那些老臣就是再犹豫也只能拥护他,到时快刀斩乱麻将太子和顾昭料理了,史书工笔皆由胜者书写,他日自己还是一个明君,就像建元帝。
四哥狠毒又愚蠢,他的错误自己绝不会再犯。
两日后,东宫迎来宾客。
“新年好,红包呢?”顾昭穿得一身暗红色的对襟长袍,外面大氅的带子都是锦红色的,从锦想给他换一件都被顾昭拦下了,他想通过这件外袍暗示兄长,春节还没过去要给红包的。
顾昭拱手作揖,然后朝太子伸出了手。
“都多大了,哪还有压胜钱?”太子拍开他的手,神色间却多了一点温和的笑意。
他回到望京不过几天,太子妃想让他休息的,又是补药又是派人收拾房间高枕软卧的,可是他却是片刻都不得闲,太子府的幕僚和依附的朝臣,大多都递了消息来,将望京近日细微的动静一一报给他。
太子不禁按了按头,顾昭撇嘴又把手伸回去道:“嫂嫂都给了!”
太子回首,太子妃略有些尴尬道:“六弟想要压胜钱,也是个好彩头…”
“你也太宠着他了。“太子无奈道,冰封冷硬眉宇间却逐渐软化了下来,摸了摸腰摸了个空,索性把镂空水滴形的流云百福羊脂玉佩解下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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