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安一盏
“此时突厥如何肯退。”太子急切道,“唯有从速出兵,联合羁縻州、漠北军防驱除突厥,才能保得住大钦山河。”
建元帝犹豫不决,突厥人最擅掠夺,他不认为大钦的将士打得过突厥,而且…他也信不过太子。
建元帝还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反倒是朝廷上下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拧成了一股绳,能位极人臣的都是聪明人,他们自己的荣华富贵数代前程都指望着大钦,突厥打过来,国破家亡山河飘零,难道指望着突厥人来给他们封侯拜相么?
”陛下,臣愿前往羁縻州,请陛下允许臣带走明威军!”
“臣愿往!”数名武将出列,太子也愿意亲征。
户部侍郎立即开始清点国库,准备为军队提供所需。
建元帝坐在龙椅上,单手扣着龙首,见朝廷上下一心,众志成城的模样竟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他的皇权就像是风中的丝帛,飘荡游移始终和他近在咫尺却不能握在手里。
“雍州还需要人手。”众人慌乱中有序的将所有边关的事情一一梳理,大理寺卿才想到雍州。
是啊,平息疠疾本就要动用国库里的一大笔银两,平时尚且捉襟见肘,更不用说战时了,所有物资、银两都要供着前线。
众臣议论声倏然安静了一瞬,皇子亲往有一件旁人都替代不了的好处,那那就是能体现出大钦的重视,无论是鼓舞民心还是士气都有极大的用处,众人均想起了已经殁了的宁亲王,宁亲王虽然也好大喜功,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若是他还在…雍州的事情就有人去办了。
大理寺卿咬牙道:”臣愿往雍州,请陛下恩准!”
他这把年纪,基本上就是有去无回了。
“大人,不可啊!”迅即就有人劝道,大理寺卿历经三朝,对大钦忠心耿耿,他本可告老还乡何须埋在异乡呢。
“还有一人可往。”建元帝将朝廷上下的人全都过了一遍,悠悠道,“瑞王顾昭,拟旨令他去雍州平乱。”
大理寺卿刚才还神情坚定,一副无可动摇的模样,刹那间惊慌道:“陛下三思,瑞王殿下…他不适合。”
谁不知道瑞王的毛病,他能平息疠疾?在王府他都照顾不好自己,去了也只能是添乱。
“雍州的事情有你们料理,瑞王前去也是代朕前往,安定民心。”建元帝摆手道。
建元帝唯一珍爱的只有自己,太子前去抵御突厥,瑞王去雍州安定民心,而他就可以留在望京了。
众臣又将视线投向太子,太子一向极为爱护这个同胞兄弟,也只有他会反对建元帝了。
太子望着高高在上的陛下,却沉默了。
*
雪浪翻涌,长舟迅速破开江流,两岸霜雪凝结在琼枝上,描出银装素裹的世界,如梦如幻。
扶桐在船侧略坐了片刻,透了透气就回到船舱内,解下大氅道:“公子,这才过了两天,我们已经快到益州地界了。”
“顺着水路,自然是要快一些。”这条河流速极快,即使是冬季也不会结冰,只是河面上有一些碎冰,容从锦侧坐在榻旁,低声道,“过了益州…就要小心些了。”
“是。”扶桐在他身边的一个绣墩上坐下,沉默片刻还是道,“太子殿下也真狠心,公子对他忠心耿耿,他竟然让您去雍州那种地方…”
如今的雍州既有兵乱还有疠疾,就是太子来了恐怕也做不了什么,平白搭上一条性命罢了。
扶桐已经破罐破摔,不再顾忌什么言辞了。
“只要太子留下他,我就满意了。”容从锦整理衣角,目光微垂道。
他现在身边这个“瑞王”,不过是太子派来的侍卫乔装易容的。
“公子待王爷情深,为什么不多陪陪他呢。”扶桐眼圈微红,别过头道,太子的人深夜前来与王妃密谈片刻,次日王妃就带着她和准备的一些箱笼上了去雍州的船。
王爷还在瑞王府睡觉,王妃甚至没有对他告别。
“说那么多做什么?不过是让他徒增伤心罢了。”容从锦轻笑一声,眸底浮起浅淡的温柔,低声道:“他不记得也好…”
只要他平息了雍州的事,兄长在军中得用,太子看在自己曾经是瑞王王妃的面上,定远侯府的隐患将解,前路平坦光明,他也不算亏对父母。
顾昭是个有痴症的,他对自己的情感是真挚的,也是易忘却的,多给顾昭两只蛐蛐,他就能忘了自己,有太子庇佑必能一生无忧。
他为所有对自己重要的人都安排妥当了,容从锦不禁望向窗外心底泛起怅然,船沿上又积了一层薄雪,干燥洁白的雪花恍惚间让他想起顾昭收进木盒里的两个雪人,雪是会化的,可是那时他却是那么期望着天长地久。
他总是心疼顾昭,想为他达成心愿,但这个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容从锦在心里暗道,顾昭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已经走了两天了,平时在王府里顾昭时刻都留在他身边,应该早就发现他不见踪影了吧。
王爷一定会很失落吧,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安慰顾昭了。
容从锦遗憾轻叹一声,梦里不知身是客,这几个月他如大梦一场,就像是顾昭对他说的,成婚后就好像做了一场美梦,他和顾昭花前月下,秋猎赏雪,他没有浪费一天,每一天都尽力让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回忆,他过得很满足了。
每走一步,就离顾昭远一分,可是顾昭的生活就稳定一分,他本就该有这样锦绣安稳的人生。
过了益州,船上忽然闹起来,有人匆匆来报:“王妃,我们船上有外人闯进来了。”
“怎么回事?”容从锦迅速警醒。
“不…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围几只护卫船上并无异动,似乎只有我们船上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侍卫单手按在剑柄上道。
“水匪?”容从锦皱眉道。
第52章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不…不确定。”侍卫磕绊了一下道, “说来蹊跷,这事是厨娘发现的,她的腌菜、馒头都已经准备好放在案板上了, 可是有人同她说话, 她就出去了片刻, 回来东西就不见了。”
“厨娘不敢声张, 但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丢的都是食物?”容从锦皱眉道。
“是。”侍卫道,“馒头、糕点还有两个鸡腿。”
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水匪上船不奔着金银珠宝, 却进厨房?这水匪也太别出心裁了。
倘若不是水匪,而是船上的人, 谁没吃饱去厨房讨要就是了, 何必私下盗窃?
容从锦微颦起眉心, 船上进了外贼了。
这一船除了医官就是药材, 是大钦能抽出的为数不多的补给,军情紧急户部不可能再给他其他的支持, 他还指望着这批药材能发挥作用平息雍州疠疾呢。
“派人搜船, 所有房间所有箱笼每一个角落都搜查清楚, 拿着名册去找, 不在名册上的人即刻押下船,货仓你亲自带人去搜。”容从锦眸色微沉道。
“是。”侍卫领命而去。
分做数组进每一个房间翻找, 所有能藏下人的箱笼全部打开查看, 刹那间整艘船都忙碌起来, 侍卫们不放过每一个角落细致的搜查一遍后, 却仍是一无所获。
”下去吧。”侍卫长亲自来通报,容从锦轻挥手让他先去休息,侧坐在四仙桌旁一动不动, 扶桐紧张道:“公子,难道真的是水匪神出鬼没?”
“奴婢曾经听说过,他们水匪是会先踩点的,等踩过了点摸清船上有多少壮年,贵重物品都放在哪个房间后,等夜幕降临他们就会用钩子上船,烧杀抢掠。”扶桐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望京附近还算太平,但是离开望京,各地匪盗此起彼伏,水路上有水匪传闻也不是一两天了,传闻他们嗜血成性,很少会留下活口,只有水性好的弃船游到岸边的才能逃过一劫。
“我们是带着朝廷公务的,两边都是侍卫的船…”容从锦侧首道,水匪不过几十人,他们至少有几百训练有素的精锐护卫,哪里会有水匪想不开扑上来?
容从锦微微沉吟,忽然起身点了一盏油灯。
“公子?”扶桐本来听公子安慰她,心里略微安稳了些,见容从锦起身往船厢卧房后面走去,又不由得慌神。
“船上到处都搜过了,只有我的卧房后没搜…”容从锦声音略微压低了些,眸光斜睨船壁上挂着的一柄佩剑,扶桐会意,取下佩剑。
闪烁着泠泠寒光的利剑出鞘时发出细微的低鸣声,似玉石交戈。
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扶桐上前一步护在容从锦身前,他们卧房后的储藏室里带的箱笼不少,但是足够藏下人的大小的箱笼却没几个。
阳光倾泻,空气中飞舞着细密的灰尘,翻找几个后,容从锦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一个黄花梨长条的箱子上,船在河面上行驶了数日,大多箱子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只有这个箱子,木质紧实光滑,上面一尘不染。
容从锦向扶桐使了个眼色,两人放轻脚步走过去,容从锦放下油灯,倏然掀开沉重箱盖,扶桐从侧面抢上,吞吐着寒芒的利剑朝箱内笔直刺落。
“嗷!”箱子里的人见到光亮不由得惊叫。
当啷一声,紧接着是精钢剑尖和铁器相撞的声音。
扶桐关键时刻觉得呼声有些熟悉,她落手便是杀招,刹那间只来得及让剑刃向旁边滑去,同时手腕微抬收了三分力气。
放在一旁的油灯映亮了藏在角落里的修长人影,发冠散乱,衣袍褶皱上面东一道西一道的灰尘,但仍能看出来面庞俊美深邃,一双星眸里仿佛蕴藏着晨曦的光亮。
“王爷!”容从锦惊愕道,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像是潮浪穿过他的身躯浮起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呜…本王是不是尿了?”顾昭苦着脸道,双腿不住颤抖着觉得身下好像湿热了一片。
容从锦心中一沉,扶桐看到顾昭腰侧衣袍逐渐濡湿,衣袍颜色比周围都深一层,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她这一剑有多大力气自己心底清楚,也顾不得礼节探臂整个人都要扎进箱子里在顾昭身上一阵摸索。
“没有。”扶桐摸到顾昭身侧指尖微微一顿,迟疑着掀开掏出一个已经被一剑刺成两半的精美铜胎珐琅水壶,拾起珐琅碎片还有水渍从她指尖滑落,扶桐捧起碎片抬首对容从锦道:“好像是刺在了这个水壶上。”
容从锦看见水壶上的裂纹缺口,刹那间长舒一口气,再望向吓得瘫软在箱子里爬不起来的顾昭,不由得又气又恼道,“王爷来做什么?不是让您在王府待着么。”
“吓到本王了…”顾昭躺在箱子里半晌回不过神来。
容从锦无奈和扶桐先搭起顾昭,扶他到房内休息。
顾昭在贵妃榻上坐了片刻,饮了一盏热茶略微好了些,第一件事就是严令扶桐以后不许再碰剑了。
“王爷还有心思训斥她?”容从锦气道,忍不住轻推他道,“王爷还没告诉臣,您跑到这里做什么?”
“你在哪里,本王在哪里。”顾昭放下茶盏,双手一上一下将他的手珍惜的包裹在自己手心里道,一双狗狗眼里写满了真诚和纯粹的欢欣。
容从锦竟无话可说,良久低声道:“你不必如此,我本是不重要的,你还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
“可是那些人都不是你。”顾昭急忙打断他,从锦在他心里就像是月亮,满天星辰都是璀璨夺目的,但月光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他可以称赞星辰的灿烂,那都是礼貌附和,在他心中唯有一轮明月。
“除却巫山不是云。”顾昭执拗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本王明白的。”
他是傻乎乎的,可是一件事翻来覆去的想,他是能明白的。
容从锦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感情微阂眼眸,俯身封住他的唇,唇齿相交间掺进去了一星湿润苦涩的水光。
“嘘。”顾昭还要说什么,容从锦轻掩住他的唇低声道,“王爷明白的,是我身在局中堪不破。”
或许是他不愿意相信顾昭能想这么多,开始时他希望顾昭能对他的感情做出反应,给他一样的回馈,悉心教导他一些生活的常识,后来他却希望顾昭无忧无虑,依旧做那个在太湖石丛中翻找蛐蛐的少年。
因为顾昭倘若懂得,那他要对顾昭做的事情也太残忍了。
他可以抽身离去,但留下的那个人必定要尝一尝相思相见无归期的滋味。
容从锦声音沙哑,心底半是激动半是酸涩,他曾经期盼的感情终于到了他的面前,这滋味就像他想象中的甜美纯净,偏偏却是这个时候,刚刚互相吐露心意,转眼就要分离。
顾昭拇指抚去去王妃面颊上的水光,“从锦若是不想看到本王,那本王就下船吧。”
顾昭略有些遗憾,他在箱子里挤了两天,一声都不敢吭,他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想离王妃近一点,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到了容从锦的身边,就是打他都不肯走的,可是见到王妃的一滴眼泪,他立即就认输了。
容从锦试了几次,都硬不起心肠,握着顾昭的手低垂着眸道:“罢了,王爷留下吧,再…再陪臣一段时间。”
峰回路转!顾昭霎时间得意起来,轻吻了一下王妃的面颊,“离不开本王吧!”
“是。”容从锦艰难道。
“是不是见不到本王,从锦都偷偷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顾昭更得意了,背着手在卧房里踱步,凑到王妃身边迫不及待的问道。
每次在他想要深情的时候,顾昭就特别欢快,总是令人啼笑皆非,容从锦怔怔望着他,含着晶莹易碎的水光的眸底忽然泛起涟漪,顾昭自己也觉得可能有点过分了,自己找台阶道:“从锦没有哭,是本王想你…”
上一篇:朕靠宠妻续命
下一篇:退婚嫁给书生做夫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