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间柳
“我看有理,这人已经是童生了,杨家哥儿看上了也不稀奇,杨老爷嘛,见识多,看不上也正常。”
“别是这个小哥儿水性杨花吧,哈哈哈……”
话越说越难听,有个妇人忍不住了,“呸,这话也能张口就来,人家小哥儿手上管着好几个铺子,一天不知道见多少人,别说童生,秀才人家也见过不少,还能看上他?”
“哎你这话说的,万一就合了眼缘呢。”
“快拉倒吧,杨小哥儿今日招婿招的可是秀才,那秀才长得比这人好看多了,谁会不喜欢好看的喜欢丑的,莫不是你有这爱好?”
“……”
这妇人一张利口把方才满口污言秽语的人说红了脸,也不敢再争辩,只冷哼一声道:“又不止我一人这样以为,我看过了今天,满镇子会这样想的不知道多少,除非这杨小哥儿现在出来当面对峙,还有一丝可信。”
“人家一个哥儿,哪有成亲这天抛头露面的,这书生来闹,怎能赖人家哥儿,我看是……”
这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大叫打断了,“你们快看,杨小哥儿出来了!”
杨曦晨一身火红衣裳,手中并未持团扇,但脸上戴着面纱,露出一双凤眼,他缓步来到门口,看都未看尚文成,扫了一眼四周的人,躬身行礼,“今日之事还望诸位做个见证,我杨曦晨因家中事务常在外行走,是以见过今日来闹事这人,但并未与他说过话,更没有说过要嫁他,他却莫名其妙上门纠缠,今日我名声受损,若非是招婿,只怕这亲事难成了。”
他身后跟着杨家铺子的一个掌柜与几个伙计,都开口作证,说清时间地点,表示自家公子只是与这人擦肩而过,并未说话。
门外众人看杨曦晨大方坦荡的样子,心里的天平已经偏向了他,此时捂着尚文成嘴的家丁也放开了手,尚文成刚被放开就大喊道:“不可能,你是骗我的,你那日明明用眼神暗示我了!”
这话一出,方才帮尚文成说话的人都闭嘴了,合着这人还真是妄想啊,真是的,浪费感情。
再看穿着嫁衣的杨曦晨,本想着看热闹的妇人夫郎们都不忍心了,扬声道:“杨小哥儿,你放心,这事情原委我们都晓得了,不会传出坏你名声的话的。”
还有那等人高马大的男子,嗓门更是洪亮,“小哥儿你放心,要是这人再胡言乱语被我们撞见,保管教训他。”
杨曦晨一一道谢,对着身后的侍从一抬手,朗声道:“多谢诸位,我今日成亲,请诸位叔伯婶子,兄弟姐妹吃喜糖,也去去晦气。”
话音一落,身后的侍从便开始撒喜糖,还有红纸包着的喜钱,一把接着一把撒向四周的人群。
“祝小哥儿新婚大喜啊,哈哈。”
“唉你别抢我的啊,自己捡。”
沈淮之站的位置巧,都不用动,伸手就接到了几颗喜糖,还有两个喜钱,他远远朝着杨家众人一拱手,便揣进了怀里。
今晚回家和林樾说此事时再把糖给他尝尝,想来小樾会喜欢。
书铺的掌柜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摇着扇子站在沈淮之身边,单手拆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打趣道:“沈书生 ,怎么不吃?莫不是要带回去给夫郎?”
沈淮之愣了一下,十分自然地点头,“正是。”
一本正经的样子倒让刘掌柜不好再打趣他了,“哈哈,你们小夫夫感情真好,看来我也得带一个回去给老妻尝尝,向你们年轻人学习啊。”
沈淮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笑了笑,寒暄几句便和掌柜的告别了。
沈淮之重新回到镇口时,几个村长正在清点人数商量出发了,见他回来,沈广初转头道:“我们临水村人齐了。”
“再稍等片刻,我们村有两个人去了镇上还没回来。”
“榆水村人也齐了。”
……
一行人上路的时候已经是一盏茶后了,沈淮之和两个年轻男子走在队伍最前方,中间是拉着布匹的牛车和驴车,几个村长站在两侧,最后也是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尽管路上几乎没有停下,但众人到县衙时也是下午了,交税清点又是一番折腾。
*
时近黄昏,暮色苍茫。
沈家人已然吃过晚饭在院子里纳凉了,宋寻春端着陶碗从后院出来,招呼道:“樾哥儿,凌哥儿,吃杏子吗?还有枇杷。”
林樾率先起身,“吃!”伸手便要拿,被宋寻春拦了一下。
“乖,等一下哈,娘去洗洗再给你们拿过来。”
林樾甜甜笑道:“谢谢娘,娘你喝水吗?我去倒。”
沈凌之也凑过来,“娘我来洗,你快坐。”
宋寻春侧开身,“别折腾了,今天干活不累吗?坐着吧。”
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不免说起还没回来的沈淮之,尤其是林樾,朝夕相处这些日子,他和沈淮之也培养出一点感情,又是第一次经历,心中不免担忧,“娘,淮之之前去也是这么晚还没回来吗?”
宋寻春相对稍微淡定一些,轻声道:“现在还早,之前都是天黑才到家,今天应该也是如此,你放心。”
沈凌之手搭到林樾肩上,一脸笃定,“放心吧哥哥,我哥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人那么多,我哥又那么壮,不会出事的。”
就连沈正初都安慰道:“樾哥儿,没事的,咱们附近太平着呢,你别吓唬自己。”
林樾有些哭笑不得,他自觉没担心到那个程度,但他们这样郑重地安慰,反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林樾不免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对沈淮之还不够上心。
“爹、娘,凌之,我晓得了,我不会瞎想吓唬自己的。”
天色渐晚,明日还要下地,沈家人便烧水洗漱,各自回屋了。
林樾有些睡不着,便靠在床头上,脑子里打算着忙完活计要做的事,他想去摆摊这事儿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和沈家其他人商量商量,总不好自己一拍脑袋就去了,不利于家庭和谐。
之前去镇上都是他和林杨一起,也没有固定的摊位,都是拎着篮子沿街叫卖,今年应该也是如此,但林樾心里还是有个摆摊的念头,到时候每日固定时间去,也许生意会好一些。
想着想着渐渐入了神,直到邻居家养的大黑狗开始叫唤林樾才回过神,虽然没听到别的动静,但他直觉是沈淮之回来了。
林樾披上外衣,摸黑下床点了灯,一回头就和推开门的沈淮之对上视线。
不知怎的,林樾一下回想起成婚那日的场景,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看见对方,他不由笑了一下,开口道:“回来啦,路上没遇着什么事吧?可吃过饭了?要不我现在去给你下碗面?”
一连串的问题,沈淮之听着却很开心,一一回答:“没有,一路上都很安全,吃过东西了,你不用忙。”
“很晚了,你先歇着,我身上脏先去洗洗再回来。”
沈淮之把东西放到桌上,出去前还转头道:“你若是不困便等等我,我有件事和你说。”
第29章
林樾面带错愕地看向门口, 沈淮之已经大踏步出去了。
这人怎么回事儿,一句话把他好奇心吊起来就扭头走了,还走那么快, 林樾看了一眼屋外的夜色,但凡没那么黑他就追上去了, 真是的。
偏偏沈淮之今天沐浴的速度极其之慢,林樾从坐到躺, 翻来覆去, 良久, 沈淮之才披散着头发进来,隐约还能看见发梢在滴水。
林樾一下直起身, 坐得十分端正, 脸上的笑还透出一丝殷勤, “快过来, 我给你擦头发。”
沈淮之受宠若惊地看过去,对上了林樾夜色都遮不住的亮晶晶的眼眸, 他瞬间明悟, 自觉地开口:“今早我在镇上遇见了尚文成, 他在杨宅外闹事……”
林樾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一皱, 随着沈淮之的讲述,他先是怒从心起,再是感叹,最后还叹了口气, 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倒霉了,没想到这杨公子更惨,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啊,尚文成也太可恶了, 还好杨公子聪明,没让他毁了亲事。”
说完一拍大腿,愤愤道:“怎么会有这种自恋的人,人家随意看了他一眼就以为人家看上他了,张口就要娶人家,无耻!”
沈淮之看他胸口起伏的样子,生怕他背过气,连忙伸手给他顺气,“别生气了,这件事杨家肯定能处理好的,我走的时候围观的人都在安慰杨公子,大家都很同情他,你放心吧。”
林樾摇头,苦恼道:“你也说了,今日尚文成狠狠丢了面子,他会不会这一切觉得都是杨公子导致的,然后伺机报复?”
沈淮之没想到林樾是在担心这个,思索良久才回道:“杨公子家中有不少仆从,应当不会孤身一人出门,再者杨老爷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想来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只看他今日都没出来,就知道他没将尚文成看在眼里,你也别太担心。”
“再者,尚文成还要去考院试,他想有人为他担保必然不敢明着做恶事,而且今日这事儿传开,若杨公子出了什么事,大家一准想到他头上,多多少少也能限制他一些。”
林樾听完果然放心不少,“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见林樾不再面带愁容,沈淮之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过去,“要不要吃颗糖?这是我今早接到的杨公子的喜糖,还有两文喜钱,咱们也沾沾喜气。”
林樾俨然对杨公子生出了好感,还有一丝同病相怜之意,高高兴兴地接过东西放到床头,“等明儿起来再吃,我刷了牙的,不好再吃东西。”
沈淮之手一指桌上的油纸包,问道:“那点心要吃吗?还是也留着明天再吃?”
方才满脑子都是沈淮之要说的事,林樾压根没注意看桌上的东西,现在才发现是两个油纸包,不解道:“怎么还买点心了?县城里的东西肯定不便宜,我都叮嘱只需看看了,你真是的。”
“我听那掌柜的说这两种点心是他们铺子里的招牌,一个是枣泥山药糕,另一个是茯苓糕,平时买的人很多,便想买回来给你尝尝,也给你做个参考。”
沈淮之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正是之前林樾绣的那个,“我抄书赚了四百一十五文钱,在县里买完点心和我日常所需的纸张和墨条外还剩下二百四十文钱,你收着。”
林樾并不知道沈淮之还接了抄书的活计,连忙问道:“你八月就要院试,怎么还接这活计,读书可不能耽误,我手里还有些钱,赚钱也不急这一时。”
他没读过书,可他也听说过,读书是万万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就像种庄稼,你不下力气勤勤恳恳地干,它就长得稀稀拉拉的。
沈淮之抬手摸了摸林樾的头发,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耽搁读书,抄书也能温习功课,你手里的钱自己花用就行,家里的开销有我呢。”
林樾故意横了他一眼,“我们不是一家吗?还你啊我啊的,是要和我分个清楚吗?”
沈淮之一下愣住了,虽然他能看出来林樾有故意的成分,但他也怕林樾真的生气,急忙开口哄他,“是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
又是一番唇舌,林樾才顺着话把这一茬掀开,接过沈淮之手里的荷包,“钱我就放在梳妆台上抽屉里的那个小匣子里,你平时用钱自己拿就是,咱们还有好几两银子呢,你专心读书,钱的事不用你愁。”
沈淮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自己今早又接了个抄书的活儿告诉了林樾。
林樾:“……”
没等林樾开口,沈淮之就保证道:“你放心,这回的书我等院试后再抄,绝对不会影响读书的。”
他都这样保证了,林樾还能再说什么呢。
“今天很晚了,咱们睡觉吧。”
沈淮之没急着躺下,又又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林樾:这衣裳怎么回事?这么能装的吗?
沈淮之轻声道:“本想着给你买个礼物,但今日时间太赶了,只来得及去县衙旁边的点心铺子和书铺,我就买了只毛笔,如果你愿意等我得空就教你读书识字,如果你不想也无妨,都听你的意思。”
林樾茫然地望过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小的时候去老高秀才家玩儿,老高秀才教过他几个字,后来他爹娘听说了便想送他去读书,但老高秀才不肯收他,只说没听过哪个农家哥儿进私塾的,只有那等大户人家的哥儿姑娘才会特意读书认字,再者私塾里都是男子,林樾去不合适。
他那个时候还小,第一次见平时对自己很和蔼的高秀才这样说话,再不肯去他家,这么些年过去,当时学的字几乎忘了,只记得自己的姓,还是他有的时候无聊自己用树枝画才记下的。
林樾声音有些空洞,“我,我可以学吗?”
沈淮之不知道林樾在想什么,还以为他是担心银钱,坚定道:“可以,家里还有我小时候开蒙的字帖,初学识字用不了多少笔墨,别担心。”
又怕林樾失望,沈淮之低声道:“只是我现在空闲不多,咱们只能慢慢学,你想摆摊,那我们可以先学简单的算数,方便你算账。”
林樾重重点头,拿着手里的笔舍不得放,要不是担心搁在枕头底下会压坏,他都想放床上了。
良久,林樾才把笔搁到床头柜子上,和沈淮之一起睡下,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次日一早,沈淮之起床的时候林樾还睡得很沉,他也没吵醒林樾,取了几块点心重新用油纸包了就去了院子。
宋寻春正在洗漱,沈淮之走过去轻声叮嘱道:“娘,昨晚我回来得晚,小樾一直等我便睡迟了,今早您别叫他,让他多睡会儿。”
宋寻春先是点头,又嗔怪道:“樾哥儿也是,我还特意交代让他别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