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沈相接过茶呷了一口,笑道:“无妨,为父撑得住,倒是你,初来乍到,是否适应?”
沈康端坐在一旁,拘束道:“差事倒也不难,不过是些琐碎玩意儿,只是孩儿总是担心,孩儿荐官入朝,会否丢了父亲颜面。”
沈相含笑看着他,满脸慈爱道:“你与我从前像极了,那时候你祖父拜相,为父也是荐官进来的,年轻时候也是终日惶恐,康儿,为父同你说,荐官不丢人,读书自然是极好,可纸上谈兵终究只是花架子,你用心做事,不愁将来不能成一番大事业。”
沈康放下心来,专心在旁伺候笔墨。
沈相徐徐说道:“康儿你要记得,只要为人正直清白,虚心求教,总能出人头地,不要学沈容,终日游手好闲,只知攀龙附凤,长此以往他迟早自食恶果。”
沈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却温温的,笑道:“二弟如今长大了,不似从前蛮横无胡作非为,已经温驯许多。”
“哼,我瞧他本性难改,他骨子里像他舅舅北远侯,恃强蛮横,不懂礼数。”沈相泄气一般道,“过去十年我未曾教养过他,他不似你一般在我身边长大,如今再要教怕是也难,今后他若是仕途不顺,你多提携他一些,你是他大哥,一定要好好做个表率。”
沈康敷衍着点头。
*** ***
沈容提着食盒走进议事厅,苏侍郎见他就笑:“哟,二殿下又来给我等加餐了?”
沈容被他打趣,无奈笑道:“是我舅母拿来的,她知我月余未归家,特意备了些饭菜送来,顺道也看看我。”
苏侍郎笑眯眯道:“你舅母对你倒是极好。”
沈容含笑点头。前几日他舅舅北远侯与圣上辩了几句嘴,被圣上罚了闭门思过,万常宁被派去长明州料后续,舅母不放心他一人在宫里无人照应,特意送了东西过来,顺道看看他精神如何。
沈容将食盒打开,招呼大家来吃。
吴侍郎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时不时揉一下眼睛,看上去甚是疲惫。
沈容走到他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吴侍郎恍惚抬起头,呐呐道:“用饭了?”
沈容点点头,又说:“我叫书役拿些枸杞来给您泡茶喝。”
吴侍郎伸了个懒腰,讪讪笑道:“劳沈大人费心。”
苏侍郎拿着筷子站在桌前,招呼道:“这八宝鸭甚是美味,吴大人快来尝尝。”
吴侍郎立马跑去,抢过筷子吃起了菜。
沈容和他们坐到一起,苏侍郎将鸭腿夹给他,笑眯眯道:“本就是你舅母心意,你多吃点。”
吴侍郎连连点头道:“沈大人身子素来不爽,若是疲惫就去休息,切莫逞强。”
沈容哭笑不得,只好点头。
吃过饭众人又各自去忙,书役进来收拾桌子,苏侍郎坐在椅子里,懒洋洋打着哈欠,连喝了几口浓茶才说:“听说刑部审了戴震科月余,那厮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招了许多官员出来,多半都是假的,许多同僚无故去牢里住了几日,官兵去家里一通搜查,什么也查不出来,如今大家人心惶惶,就怕一个疏漏,刑部断错了案,杀错了头。”
徐侍郎无奈笑道:“若是如此,我等倒成了帮凶。”
吴侍郎手一抖,毛笔落了地,众人抬头向他看去,他匆忙将笔捡起来,讪笑道:“字写得多了,手抖。”
徐侍郎道:“吴大人也休息会儿吧,我等如今唯您马首是瞻,若是您也和院史大人一样倒下了,我们可就真的六神无主了。”
吴侍郎面色凝重叹了口气。
苏侍郎道:“今日我请书役出宫去院史大人府上探病,听说院史大人病好了许多,能坐起来吃点小菜了,说是再过几日就能下床走走了。”
徐侍郎松了口气道:“那就好,看来没什么大毛病,还是累坏了。”
几人絮絮说着话,苏侍郎哈哈一笑道:“我们这里就属沈大人身体最差,可得注意啊。”
沈容连连摆手:“莫要笑话下官了。”
众人见他脸红,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 ***
戴震科同党差不多已经查了干净,顺藤摸瓜摸出来许多意料之外的人物,圣上把这些人关在牢里却迟迟不判,有传言说戴震科背后还有一只真正的大老虎,戴震科整日在狱中叫骂,却丝毫不透露此人身份,圣上处境颇有些骑虎难下。
如今已是九月,天气开始转凉,沈容坐在椅子里微微合着眼,却也不敢熟睡,最近圣上喜怒无常,经常夜不能寝,半夜起来批折子,导致尚书院的侍郎们也得一并陪着,免得耽误了急诏。
正打着盹,许书吏走了进来,沈容微微睁眼,露出一点笑意:“许大人来了。”
许书吏讪然道:“下官有些事情,想请教大人。”
沈容清醒了一些,跟着许书吏去了他们从前处公务的地方。
许书吏指着堆积如山的折子,苦笑道:“之前有许多弹劾折子,无无据,只为邀功,圣上龙颜大怒,便将他们狠狠批了一顿,如今他们不写弹劾折子,改写了阴阳怪气的请安折子,这、这下官当真不会处。”
沈容道:“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盒饭听不懂弦外之音,一并塞进请安折子里,圣上最近心烦,也无甚心情批请安折子,只是怕漏了什么要紧的,耽误了圣上大事。不如你我一起看看,再做打算。”
“如此甚好。”许书吏道,“只是大人手头事务?”
沈容笑道:“不打紧,我近来也没有喜诏要写,也不过是帮衬着打打下手,若是有急事,吴大人自会派人来寻我。”
两人不再客套,坐在一起仔细翻阅。
第27章
沈容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次日辰时,许书吏坐在一旁吃包子,见他睡醒笑眯眯看着他,却不说话。
沈容揉了揉脖子坐起身,肩头鸦青色披风顺势滑落,他弯腰捡起,怔了一眼,讪笑道:“叫许大人笑话了。”
许书吏笑吟吟道:“昨夜起了妖风,突然降温,二皇子怕你着凉,亲自来给你送了床薄被,还叮嘱下官要老实做人。”
沈容哑然失笑。
许书吏道:“看来很快要吃大人的喜饼了。”
沈容抱了抱拳道:“见笑见笑,保密保密。”
沈容拿了两个包子吃,洗漱之后准备上朝,走到朝堂外,余光看见夏九州过来,他立刻快行几步避开他,夏九州哈哈一笑,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躲我作甚,沈大人?”
沈容无奈道:“如今人人自危,生怕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你倒是好,非要贴过来。”
夏九州捧腹道:“故作迂腐!无趣至极!”
两人走到殿外,见百官交头接耳,对视一眼疾走两步凑了上去。
有官员道:“听说戴震科在狱中辱骂得难听,圣上昨夜大发雷霆,下令立刻绞杀戴震科之子戴向天,闹了一整宿,怕是今日不会上朝了。”
夏九州对着沈容轻笑道:“如此也好,咱们也松快些。”
沈容微微有些发愁,他昨夜宿在了偏殿的议事厅里,半点没有听见动静,也不知事情是否顺利,这几日尚书院上下都累得稀里糊涂,吴大人整日双目血红,苏大人更是手脚疲软,字写得愈发难看。
沈容在人群中搜寻尚书院侍郎大人们身影,恰在此时,果然有人来报,圣上今日不早朝。
沈容和夏九州面面相觑,一道向外走去。
沈容问道:“参谋院近来可有事发生?”
夏九州勾唇笑道:“沈大人口风紧,打探消息倒是不委婉。”
沈容笑道:“也是下官冒失,请夏大人莫要见怪。”
夏九州看他许久,难得正经了些,问道:“你今日有些不安,究竟为何?”
“与其说是不安,倒不如说是有些疲惫。”沈容笑道,“前面就是尚书院,下官别过,明日再会。”
今日尚早,沈容去了趟书库,将昨日赵念安送来的东西归置了一番,然后才懒懒回到院子里,随手拦了一位书役,问道:“几位侍郎大人回来了吗?”
那书役摇了摇头说:“方去过议事厅打扫,不曾见大人们踪影。”
沈容沉吟不语,心下正有些不好的预感,徐侍郎跌跌撞撞跑进了院子里,焦急道:“出事了,出大事了。”
沈容快步上前,扶住徐侍郎颠簸的身躯,急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沈相与吴侍郎一道被押入大牢了!”
沈容错愕万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讷讷地看着徐侍郎,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徐侍郎结结巴巴道:“吴侍郎与沈大人父亲,沈相!沈怀荫!方才下朝的时候御前侍卫亲自来提人,架着吴侍郎就走,沈相更是在上朝前就被押进了刑部大牢。”
沈容问道:“因为何事?其他侍郎大人呢?”
徐侍郎喘了口气道:“苏侍郎叫我赶紧回来通知你一声,其他人也分头找相熟的打探消息去了。”
沈容冷静片刻道:“这样不行,尚书院不能无人值守,徐大人先回去,再派人把其他侍郎大人都叫回来,院史大人不在,暂代院史职的吴侍郎如今出了事,尚书院更不能乱。”
徐侍郎满头大汗,慌乱不能自定。
不消片刻,未等书役去找,苏侍郎几人便自己回来了,自不必沈容说,他们也是经验老道之人,知道当下不能乱,只与相熟同僚打探几句便匆匆回来。
几人回了议事厅,紧紧把门关上。
苏侍郎闷了几口凉水,说道:“昨夜戴震科在狱中大肆辱骂圣上,圣上一怒之下要杀鸡儆猴,命立即斩杀戴震科之子戴向天,口谕半夜传来尚书院,御前催得急,吴大人写了诏书,盖了自己的官印便差人送去了相部,沈相看后又急急盖了印送去典司院,典司院拿着诏书去大牢宣读......”
苏侍郎懊恼万分道:“怎知,吴侍郎竟将立即斩杀写成了明日斩杀,戴向天听完诏书仰天大笑,说明日复明日,圣上老儿拐着弯不敢杀他,又胡言乱语了一通其他,把圣上好一顿奚落,还将几十年前的旧事翻出来说。此等大错,将圣上颜面丢得一干二净,圣上一怒之下把相干人等下了狱,除吴侍郎与沈相外,还有典司院负责宣读诏书的李侍郎。”
沈容沉声道:“若是如此,沈相与李侍郎两人顶天了是渎职,吴侍郎要负全责,定是杀头的大罪。”
徐侍郎道:“沈相掌四院,有所疏漏在所难免,若非此次所犯之错令圣上颜面扫地,圣上未必会将他下狱,李侍郎只负责宣读诏书,罪责是最轻的,只有吴侍郎,诏书由他亲笔撰写,如今院史大人不在,他又暂代院史职......”
沈容道:“如今要想办法,先救吴大人性命。”
苏侍郎道:“他平日里瞧着吊儿郎当,其实最是兢兢业业,院史大人也是看中他恪职,只是他为人容易紧张,加之最近疲惫不堪才会闯出大祸。”
贾侍郎道:“我问了典司院的同僚,圣上卯时才就寝,就寝前命典司院将诏书存盘拿去给他看,兴许看完就要发落。圣上卯时安寝,最多睡到午时便会起身,如今已是辰时二刻。”
几人无计可施,走投无路之时,门外书役来报,二皇子在书库等沈容过去。
沈容立刻赶去书库,赵念安负着手在书库里溜达,见他来,莞尔道:“怎么不来求我?”
沈容放眼望去,赵念安穿了一身杏黄色的锦袍,头发整齐的束拢在白玉发冠里,他近来心宽体胖吃胖了些,五官更加圆润白皙,如此打扮更让人瞧着柔软可爱。
沈容知道他说什么,苦笑一声道:“你未领差事,前朝事务你不宜插手,况且圣上这些日子烦躁不堪,你去了未必能帮得上忙。”
“沈相四处说你谄媚奉上,暗讽你是个佞臣,这种时候,你不来仗我的势,如何说得过去?”赵念安走近他,笑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失了分寸,我知道你聪明,只是你不明白,前朝与后宫是一样的,不是你聪明便能一帆风顺,重要的是圣宠,办法我没有,不过我能帮你拖住父皇,你抓紧时间想办法。”
沈容感动至极道:“每次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总会出现。”
赵念安忍着笑,低声打趣道:“我是你夫君嘛。”他窃喜地笑了一下,红着脸跑开,随即赶往圣上寝殿。
赵念安去时圣上还未起身,内侍请他在偏殿稍坐,他等了有一个时辰,托着下巴快睡了过去,正听见推门进来的脚步声,以为是内侍来唤他,抬眼却见圣上背着手板着脸向他走来。
赵念安还未来得及行礼,嘴里没憋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闪出了泪花。
圣上噗一声笑了出来,屈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近来朕的门槛快被人踏破了,你也来凑热闹。”圣上在罗汉床上坐下,内侍端来热茶摆在中间小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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