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佞臣 第25章

作者:沉默的戏剧 标签: 宫廷侯爵 宅斗 甜文 古代架空

沈容正色道:“大人请说。”

苏院史神色和蔼道:“我知你手里有些筹码,但轻易不要拿来示人,若是用得好,相得益彰,用得不好,掉了价反而让圣上觉得你轻贱它。”

沈容颔首称是。

苏院史又道:“此外你为官时间不长,兴许不了解圣上,圣上年少时乃是风雅人物,吟诗作对颇为潇洒,也极得小姐赤子们喜欢,又秉正持重性格豁达,城中都形容他风流却不下流,在当时也是一番佳话,后来他得老相爷教诲,逐渐像是变了个人,喜怒无常心思深重,叫人猜测不透,老夫也是花了许久时间才明白,圣上许多时候都是装的,写错诏书令龙颜扫地,一定有人要出来承担这个责任,沈相是老相爷独子,圣上必然不能过于苛责,典司院李侍郎过错不足为道,吴侍郎亲笔写了诏书,由他一人来担重责,必得人头落地,这是一国之君的颜面,若是加上老夫,尚书院院史,正二品,如此一来,圣上拿够了人,吴侍郎的命才能保住。”

沈容琢磨了一会儿道:“所以苏大人叫晚辈不要去请太子。”

苏院史点头道:“说情无用,必得有分量的人来担责任,圣上心里也清楚,故也不会深查官印之事,你若是请了太子,今后便与太子挪不开联系,老夫并非认为太子不贤,只是你与二皇子交好,再与太子牵扯,总归叫人忌讳,若你有鸿鹄之志,也万不能在仓促间下决断。”

沈容恳切道:“今日苏大人所言,沈容受教,必当谨记于心时刻不敢忘。”

苏院史笑道:“你是个好孩子,老夫看得出来,此次虽千钧一发,有些冒进,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惶恐,当今圣上是明事之人,你多些畅快,叫他喜欢,反而更如意些,墨守成规反而不讨巧,多学学你舅父,不妨事。”

沈容失笑道:“晚辈岂能与舅父相提并论。”

苏院史哈哈笑道:“自然,你比他斯文多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沈容看着苏院史进了府邸大门,方转身回去。

这番出了大事,沈容必得回趟家。

沈相已经回到府中,府里乱成一团,陈夫人哭嘤嘤地问,是否要请老夫人回府,着实被沈相呵斥了一顿,本就是多事之秋,岂能叫老夫人一道忧心,他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老夫人在大钟寺念经礼佛。

除沈相外,最害怕的自然是沈康,他脸色煞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沈相冲去他屋里紧闭房门将其狠狠教训了一顿,至于说了些什么,众人自然不得而知。

沈相虽无建树,但仕途顺畅从未受圣上如此责罚,今日晚节不保颜面丧尽,沈康私盖官印是满门抄家的大罪,弄不好不仅沈康人头落地,他沈怀荫也要一并杀头,权衡利弊后沈相方决定将事情盖下,可即便如此,他对沈康可谓是恨之入骨,于他而言,颜面较脑袋更重要!若非沈康趁他酣睡,肆意妄为,他岂会犯了此等错误,但凡他能看一眼诏书,及时发现吴侍郎那小儿科的错误,打回去重写,万事都不会发生。

沈相对沈康不满,连带着对昔日钟爱的康姨娘也看不顺眼,又见陈夫人眼泪汪汪叫人心烦,一甩袖子去了刘姨娘房里。

沈容听兆喜嚼嘴子说热闹,正听得高兴,方小姨娘婀娜着身子进了房。

方小姨娘端着几道小菜进来,柔柔问了几句沈容身体,缓缓才说:“听闻相爷被罚俸一年,母亲说府里本就过得紧巴,日后许是要开销用度,年节快到了,也不知道今年是什么光景。”

兆喜皱着眉瞧她,府里吃穿用度关她何事,瞧这口气倒是要打少爷俸禄的主意。到底是女人家,不关心相爷犯了何错,倒是只惦记着罚俸一年的事情。

沈容哀声道:“还是母亲与你想得周到,相府上下都指着父亲过日子,我从官不久也没什么积蓄,不过倒也不妨事,若是日后份例分的少些,你只管同我说,我拿些贴补,咱们这小院总不会过得太差。”

方小姨娘面色一喜,顺势就说:“这可如何是好,妾身不过是个姨娘,少爷岂能叫妾身当家。”

兆喜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这娘们想什么好事呢,少爷不过提一句嘴,她倒是踩着鼻子上脸。

沈容露出些怒气:“休要胡言乱语,咱们虽分院过日子,但到底是母亲当家,你这般说话,岂不是害我落个不孝不义的名声?”

方小姨娘连忙改口道:“奴说错了,是奴不对,少爷莫怪,也是母亲忧虑,奴也跟着忧心罢了。”她虽是个小姨娘,却是签了卖身契进来的,抬了姨娘也是奴,不过比侍女高一些罢了。

沈容冷着脸道:“你今日说话不讨我喜欢,出去吧,别再进来。”

方小姨娘扭扭捏捏地去了。她心里万分不痛快,眼前这位少爷,除了面相姣好,分明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子,无论她如何弄巧讨好,总摸不清他的脾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不能人道,变着法的折腾人。原以为嫁给相府嫡子能过上改头换面的好日子,结果与往日为奴也没什么区别,陈夫人当她棋子任意摆弄,夫君又不能人道,相府里头做派清简,衣饰发钗皆是普通货色,日子过得可谓是苦闷不堪。

*** ***

戴震科一案暂时告一段落,该杀头的杀头,该发配的发配,总算有了定论,端王此次立了大功,圣上对其大肆嘉赏,并留其在宫中过年。

苏院史被革职后,参谋院荐了林户院李侍郎任尚书院院史,林户院侍郎官从三品,尚书院院史正二品,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只是眼下情势严峻,参谋院荐官不敢大开大合,只小心谨慎选了官职相当的李谋李侍郎,李侍郎初入仕途任尚书院书吏,后调去林户院任侍郎职,如此调动,也算恰当。

新来的李院史五十有余,初来乍到为人低调,沈容也看不出什么,左右无事,试探着像从前那般懒散度日,李院史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他便也松快了些,好好解一解连月来的疲乏。

北远侯被关了几月禁足,于日前被圣上撤了罚,恰逢江南的大闸蟹进了皇城,北远侯一扫往日阴霾,要开一席蟹宴来庆祝,特意选了沈容休沐那日,叫着他一定去吃。

沈容说笑似的告诉赵念安听,其他人犯了错战战兢兢,他舅舅倒好,解了禁足还要大肆庆祝,真是叫人哑口无言。

赵念安听了眼珠子转转,捧着脸笑眯眯看着沈容。

沈容被他看得发毛,好笑道:“又打什么坏主意?”

赵念安不满道:“什么坏主意,我不过是想,去吃蟹宴送些什么礼好。”

“你去?”沈容呐呐道,“你去作甚?”

赵念安蹙着眉道:“我为何不去?你休沐本就该陪我,你去吃蟹宴,放着我不管吗?”

沈容无奈地摇头。

赵念安忽然露出些怯生生的笑容,软软道:“也不知道舅父舅母喜欢我什么打扮,我该庄重些,却也不想过于自持,免得叫他们以为我不好相处,送礼也不好拿捏,过于贵重显得我张扬,过于轻贱,又显得我不够重视你,你多少帮我想想,别叫我丢了分寸。”

沈容忍俊不禁道:“你去便去了,又不是叫他们相看,何必如此。”

赵念安脸红道:“总要留些好印象。”

沈容凑近些,亲了亲他的嘴,戏弄他道:“哪有人像你这般,送上门去叫人看的。”

赵念安踩他一脚,见他吃痛跳脚,气昂昂道:“活该!叫你笑我!”

第30章

休沐那日,沈容仍是带他去了,无非是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万常宁为了自在,在皇城郊区置了别苑,只偶尔回来住,蟹宴这日特意起了早,来府里看热闹。

北远侯性格豪爽,妻妾也多,却十分讲规矩,到底是老夫人在时规矩立得好,他喜欢吃喝玩乐不要紧,喜欢的女子赤子也尽可纳回家,只一点,府里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事无大小皆由夫人说了算,在外头他是神远大将军,回了府里大小事务一概不许管,他对夫人敬重,夫人自然不善妒,至于老夫人如何调教儿媳,那是另一回事。

赵念安来时尚早,侯爷与侯夫人亲自来门口迎他,略略寒暄了几句,便让沈容带着赵念安在府里四处逛逛。

侯夫人不敢在殿下面前端架子,且她本就是和气之人,赵念安见她可亲,便也放下心来,露出些孩子心性,模样好不雀跃。

沈容从前住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过身后,院子便由他一人住着,那院子清静且雅致,又带一个敞亮的小花园,方便他平日里习武练剑。

沈容搬回相府后,这院子便暂时空置着,从前的仆从分走了一半去别的院伺候,留了几个平日打扫。他回相府时东西带的不多,贵重的物件许多都在这里,若是都带回相府,总要被沈相骂几句骄奢淫逸。

赵念安走进花园里,空空荡荡的没个人气,花草却养得极好,十月里仍是绿意盎盎,桂花的香气飘满庭院,小池塘座着一道拱桥,站在桥上喂金鱼恰能看见院外的风景。

沈容从身后拥着他,温温说道:“舅母重教条,姨娘赤子与小姐们晚上不与我们一道用饭,除了舅父舅母,表兄万常宁,另还有几位庶出的弟弟,他们都是好相与的,你不必紧张。”

赵念安道:“胡言乱语,我曾经何时见人紧张,别是他们见了我害怕畏惧。”

沈容蹭了蹭他的肩窝,笑吟吟去亲他的脸。

赵念安转过身来,攀着沈容脖子,脸涨红了起来,怯怯道:“不如我今晚留宿,明日再回宫。”

沈容见他这副模样,心尖上似是有小蚂蚁在爬,他微微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吻住赵念安嘴唇,按着他的后脑勺与他密不可分贴在一起,自上次之后两人再未逾矩,虽偶尔亲近些,也不过是摸摸小手亲亲脸罢了,沈容受他撩拨,也多少有些心动,越发迫切地吮吸他的唇瓣。

两人贴在一起亲热了一会儿,眼看就要乱了分寸,沈容当即将他松开些,喘着气平缓了情绪才说:“上次是我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抱了你,虽有些唐突冒犯,却也不后悔,只是今后我们多少应该避忌些,等日后成了亲才名正言顺。”

赵念安眼角发红,心里有些抱怨,却还是默默点了头,不情不愿道:“姑且当你说的有道。”

沈容抱他入怀,搂着他细细哄了许久,恣意说了许多情话,才将人哄得高兴了些。

沈容又带着他去了自己书房,拿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给他瞧,消磨了短暂时光后,有侍从来唤,两人才动身去饭厅。

江南的大闸蟹运来不易,北远侯与殿下各两只,其他人一人一只,侍女端着蟹八件在旁伺候,将蟹肉蟹黄剔得干净,配上青梅酒一道喝,另有侯夫人特意请来的江南厨子,为今日蟹宴添菜。

往日里北远侯吃螃蟹就似牛噍牡丹,也不需人伺候,自己撩了袖子直接上手,今日却温温坐着不动,席间也只顾喝酒,情绪较往日低落了许多。

他身材魁梧,堪堪往那一坐便像座小山似的,今日窝坐着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出声,默默吃着螃蟹,连侯夫人也噤了声,不敢招惹这位大爷。

只有万常宁,他心最野,平日里就像北远侯似的无法无天,今日见父亲有些呆傻,大着胆子站起身,抓起他身前的碟子,嬉皮笑脸道:“父亲胃口不佳,别浪费了此等美味,儿子替您受累。”

北远侯大怒,一把将装满蟹肉的碟子抢回来,气恼道:“你这不孝子,气煞我也,混账!”说着便张大嘴,将满碟子蟹肉倒进嘴里,半点不让万常宁占便宜。

万常宁无奈摇头,宁愿一口闷,也不让他细细品品。

虽是闹了一通,但北远侯情绪好了几许,端着杯子去敬赵念安酒,一连敬了三杯,侯夫人连忙起来拦他,劝道:“侯爷!别把殿下给灌醉了。”

北远侯纳闷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三杯而已。”

赵念安也爽气,端着杯子回敬他,一连喝了六杯酒,两边脸颊倏地通红。

万常宁笑道:“殿下倒是与我表弟一样,一喝脸就红。”

沈容讪讪地笑,他酒量尚可,多喝几杯也不见得醉,只是脸却通红,往往不想喝时就装出些醉意,轻巧就能躲过去。

赵念安却是真的不胜酒力,脑袋也开始发晕。

众人见他似是真的醉了,便不再敬他酒,多劝他吃些菜。

蟹宴过后,方德子驾着车送赵念安回去,他彼时已经醒了酒,脸却还是红彤彤的,微微垂着眸子,含羞带怯的模样,看上去真真是好看极了,沈容不免想送他,哪怕是送到宫门口也好。

只是今日不是时候,送走了赵念安,沈容主动去了北远侯书房。

书房里也没什么书,遍地摆着各种刀枪棍棒,平日里谁也不喜过来,连侯夫人进来都得被吓一跳。

北远侯见沈容进来,端坐着不动,他沉沉看了沈容一眼,就见沈容垂着眼直挺挺跪了下去。

沈容不跪还好,一跪就把北远侯的火气勾了上来。

北远侯拼命喘着气,随手拿起一根棍子就往沈容后背打了一记,颤声道:“我本想叫你们去喝茶,走进院子就见你们搂在一起亲嘴,你是不是被脏东西糊了眼睛,看不清他赵念安是什么人!”

沈容闷哼一声,挺着身躯不动,直起脊背道:“舅父,我与他是两情相悦。”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也知道我是你舅父,我就你一个外甥,我岂能看你去当他赤子,你莫要忘了,你已经纳过姨娘,按本朝律法,你不能再为人赤子!”

沈容看向北远侯,正色道:“我从未打算当他赤子。”

北远侯被气得险些厥了过去,大怒道:“那你是打算一辈子与他无媒茍合?”

沈容不出声,北远侯又一棍打在他背上。

沈容被他打得倒了下去,半天不能动弹。

北远侯忍着不去扶他,谆谆道:“你知不知道,圣上那么多儿子里,他最喜欢赵念安,连太子殿下都要让他三分,若是让圣上知道你这般欺负他儿子,你脑袋还想不想要?”

沈容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低头苦笑道:“我想要他,或哄或骗或强我都要他,是我用了些手段哄得他喜欢我,可即便如此,我也绝不会当他赤子,我绝不会像母亲一样,一生受夫君摆布,只有他当了我的赤子,才永远不会离开我,我才能真正得到他。”

北远侯大惊失色,他摇摇晃晃跪在地上,将沈容抱进怀里,懊恼道:“容儿,你心思如何会这么重,我以为从前往事你全部忘记了。”

“我怎么能忘?舅父!我怎么能忘!”沈容哽咽道,“舅父,他如今喜欢我,可谁能保证五年、十年、三十年后,他依旧喜欢我?我若当了他赤子,不保日后如母亲一般郁郁寡欢,含恨而终。”

北远侯红了眼圈,哽声道:“当年老相爷在时,你父亲无用,不受老相爷器重,他当时已经如愿娶了他表妹当姨娘,为了得到我们侯府支持,他百般示好伏低做小,对你母亲真真是用尽了心思,老相爷虽位高权重,却家底浅薄,加上你父亲不中用,你外祖本不愿意将你母亲嫁去沈家,是沈怀荫费尽心机讨好了她,哄得她晕头转向失了心智,结果成亲后没多久,他就原形毕露,对你母亲百般挑剔。”

沈容哀恸道:“母亲所承受的一切,我一直看在眼里,从不敢忘。”

北远侯痛心疾首道:“你可曾想过,你今时今日所做作为,与你父亲当年有何不同?”

沈容如梦方醒般睁大了眼,他久久不能说话,用茫然绝望的眼神看着北远侯。

北远侯又道:“我信你是真心爱他,可你与他并无可能,历朝历代以来皇子以赤子身份出嫁者,皆是为圣上所厌弃之人,他本该坐享荣华富贵,却要为你变为赤子,从此贬成庶民,抛弃一切尊荣,比女子身份更卑微,你这无疑是强人所难痴人说梦。”

沈容死死咬着嘴唇不出声,北远侯咬牙切齿道:“你听舅父一句劝!”

沈容却是闭上了眼睛,深叹了口气,许久才说:“我绝不会像我父亲一般,我爱他至深,也会敬他宠他,我绝不会让他后悔嫁我为妻。”

“你要如何才能清醒!”

沈容噙着眼泪道:“我若是不做这个梦,活着也是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