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的戏剧
“睿王妃?”赵念安心念一动,含笑道,“坐坐也无妨,反正我素来无事,就去喝喝茶,到底是年关了,也该多动动。”
陈夫人没想到他如此爽快,想必那日也不会叫人难堪,她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老夫人明摆着要为沈康相看,若是她做错一点半点耽误了沈康婚事,到时候必然是一场麻烦,这些年下来她心里多少有些明白,老夫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也从来不拿重话说她,可其实她说一不二,即便有些不合的事情,她也总有说辞迫使你同意,耽误了她的事情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两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临走陈夫人又扭捏道:“还有一件事。”
赵念安道:“母亲痛快说吧。”
陈夫人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她缓缓展开摆在桌子上,嗫嚅道:“老夫人吩咐,日后还是要发份例银子,这是容儿的一百两,至于寻常的米面炭火之类的,原也不多,我就托大些,不拿来了。”
她涨红了脸,悻悻看着赵念安,这一百两许是都不够他做件衣裳,可她总觉得相爷向来公平,既然沈康有一百两,沈容也该有,如今是她当家,若是厚此薄彼,到最后这个恶人还是她,与其如此,不如从自己的份例里扣一百补给沈容,这样也不算忤逆了老夫人意愿。
赵念安看着那一百两,露出一些困惑的表情,陈夫人本以为他会出言讽刺,却不想听他问道:“怎么是一百两?我记得从前是十两。”
陈夫人忙说:“从前容儿的俸禄不交来府里,小院的份例自然少些,如今他的俸禄都交给了我打,康儿也是一百两,所以他也是一百两。”
赵念安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蹙着眉思索了半晌,问道:“这是老夫人定的?其他人各多少?”
陈夫人不敢骗他,赵念安问什么,她便老老实实答什么。
赵念安也不为难她,请人好生送她回相府。
睿王妃登门那一日,赵念安一早就去了,睿王妃携着贾千怡欢天喜地地来了,贾千怡今日打扮得素净,发髻上的簪子步摇与衣饰一点也不般配,瞧着像是临出门被硬簪上去的。
老夫人坐在茶厅里,与睿王妃聊得热络,贾千怡苦着脸喝茶,赵念安眼珠子转转,看着睿王妃问:“王妃,世子定亲了吗?”
他问得突然,睿王妃愣了愣随即笑着打趣道:“怎么?还想着你们家林倩儿呢?”
赵念安笑说:“王妃嘴下饶人,我表妹不日就要出嫁了。”
睿王妃一挑柳眉,来了兴致,问道:“是跟哪家的?”
赵念安道:“典司院的公孙侍郎。”
老夫人盈盈笑道:“那孩子我知道,容儿成婚的时候来过府里许多次,是个活络厉害的,看着很不错。”
睿王妃对林倩儿的婚事不感兴趣,转而问道:“念安,你家五妹妹相看的如何了?”
赵念安板下脸一字不肯说。五公主可是中宫皇后所出,她的亲事哪轮得到赵念安置喙,若是说错半个字,又被这婶娘到处胡说,皇后还不得给他摆脸子。
老夫人见赵念安冷着脸,连忙打圆场,意味深长道:“说这么远做什么,咱们家的孩子还都没着落呢。”
贾千怡咬着嘴唇,竟是一脸哭腔。那沈康是相府庶子,官阶只五品,她嫁给沈康这一辈子就是个官夫人罢了,一眼就能看到头去,与其嫁给他还不如去给沈容当姨娘,若是运气好生了一男半女,叫赵念安抱了去养,也能沾亲王的福。再不济她挨到选秀日进宫去,圣上正值壮年,何愁不能去后宫搏一搏前程。
贾千怡正哀伤出神,沈莲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见她腰间香囊精致,便伸手来摸,贾千怡用力拍开她的手,失态骂道:“别碰我!”
沈莲吓了一跳,呜咽一声大哭起来,众人齐齐看来,睿王妃更是面色难堪,厉着眉似乎就想骂人。
老夫人连忙说:“莲儿啊,不许没规矩,过来祖母这边。”
沈莲在相府里面向来蛮横惯了,也不是好欺负的,一时间嚎啕大哭全然停不下来。
沈莲如今已然十岁,比相府的两个妹妹小两三岁罢了,这一年里身材也抽条了许多,已有盈盈少女之感,脾性却仍像个孩童一般,半点不如意就大哭大闹,老夫人寻常也由她,可今日有贵客,容不得她放肆,老夫人立刻叫来嬷嬷把她带出去,又笑吟吟叫大家吃茶,睿王妃也不好发作,忍着怒气坐回椅子里。
赵念安看了半晌,笑着说:“祖母,我那儿有个戏台子,寻常我也不爱听戏,想着年节里叫些戏班子来唱几出,祖母不妨来镇镇场,也有个懂行的不是。”
今日睿王妃在场,赵念安给她体面,她自然乐意,连忙笑着答应,又说赵念安孝顺。
赵念安又道:“那戏楼子分里外两间,外间看杂耍方便,只是天寒地冻的,咱们还是坐里间,里间一楼宽敞,二楼还有露台,听戏或是吃茶都方便。睿王妃若是有空,不如也来凑凑热闹?”
老夫人笑得满脸褶子,这赵念安进门大半年,就这会儿最孝顺,不仅请她看戏,还知道约着睿王妃一道。
睿王妃自然也高兴,欢欢喜喜道:“若是如此,我叫了王爷一道,老夫人也把相爷和沈康都叫来,左右念安想得周到,想必也有趣。”
两家约好了日子,睿王妃心满意足回去了,进了马车里便指着贾千怡的脸骂,贾千怡被她骂了一路,回府的时候满眼泪花,掩着面哭跑回自己房间。
睿王妃路上没骂够,追到房里又继续骂了她一通,贾千怡的生母闻讯而来,与贾千怡抱在一起娇滴滴地哭。
睿王妃骂了许久,骂痛快了才黑着脸离开。
待她走远了,贾千怡擦干净眼泪,咬着牙骂了句:“泼妇!”
姨娘叹了口气道:“她这般骂你,叫全府上下都瞧见了,王爷回来必得痛骂她一顿,你也别太刻意,免得王爷说你骄矜。”
贾千怡闷声道:“如今到底怎么办才好,那女人非要我嫁去相府,父亲也没个说法。”
“你父亲在这方面迟钝得很,又耳根子软,他能知道什么。”姨娘在桌子前坐下,倒了杯茶递给贾千怡,“如此下去,你怕是当真要嫁去相府。”
贾千怡苦着脸道:“我不想当庶子的妻子,我若是不嫁,好歹还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嫁去相府想来也要吃苦,你都不知道,那相府里头朴素得很,都是些陈旧的摆饰,什么好物件都没有。”
“王爷说了,沈相为人正直清廉,家底不厚也是正常的,毕竟祖上老相爷才是第一代,积攒到这一辈也没有多少金银。”
贾千怡闻言更是眼泪鼓作。
姨娘牵起她的手,忧伤道:“姨娘也不想你吃苦,可是咱们身处后宅,哪里知道外面有什么好人家,你不嫁给沈康,难不成还有好的选择吗?”
贾千怡咬牙道:“女儿宁愿嫁给沈容做妾,也不要嫁给沈康为妻。”
“你说什么傻话,那安亲王不得撕碎了你。”姨娘哽咽道,“你还想过姨娘的日子吗?”
贾千怡噙着泪道:“女儿不觉得当姨娘有什么不好,母亲只是外面风光,还不是只会动嘴皮子,稍微弄点伎俩她就拿咱们没办法,父亲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是送来咱们院里,沈容再不济也是朝廷从一品的大官,又是相府嫡子,我当了他的姨娘,怎么也比嫁给沈康体面。”
贾千怡擦了擦眼泪,又说:“况且您想想,我与您到底是不一样的,我是睿亲王唯一的女儿,赵念安不敢拿我怎么样,只要沈容宠爱我,我再对赵念安顺服些,他到底是赤子,等我生儿育女后拿去给他养,他一定能容得下我。”
“可我听说他身体差些......”
“寿宴那日我见过他一面,他瞧着红光满面半点不像身体虚弱的样子,想来是传言有误。”
姨娘愁思道:“让我想想......”
贾千怡急急道:“姨娘再想,您也说父亲耳根子软,他后院里也不是您一个姨娘,等女儿走了,倘若以后您受了委屈,凭沈康能替您出头吗?”
第96章
听戏这一日,睿王妃一早去了贾千怡房里逮人,本以为她又要拖拖拉拉装扮得像个侍女似的,却不想她今日仔细打扮,换上了新制的蕊红色裙袄,梳了娇俏的发髻,配了桃花瓣的耳坠子,戴了一支衔珠点翠发簪,如今正往发髻上戴另一枚流珠步摇。
睿王妃大喜,连忙走上前道:“来来来,母亲给你戴,今儿个真是装扮的好看。”
贾千怡低眉顺眼道:“谢谢母亲。”
睿王妃心里满意极了,终于可以将这个讨命鬼庶女送出去了。
那日贾千怡哭着回府,睿王将她好大一顿骂,连着好几日都不与她说话,这些年她在这对母女里吃了不少闷亏,还不知道王府上下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等送走了这个小的,她再来好好收拾那位大的!
睿王妃携着贾千怡去了正院茶厅稍待,如今见她顺从,睿王妃心里也放心了,对她说道:“你坐这儿别走开,我去瞧瞧你父亲。”
贾千怡无不答应,待她离开,却是睿王世子贾靖承走了进来,他幽幽看了贾千怡一眼,舒展身体在椅子里坐下。
贾千怡轻蔑地笑了笑,唤道:“世子哥哥,今日好兴致,一早出现在茶厅。”
贾靖承含笑道:“不如我也去听戏,瞧瞧我那妹婿如何。”
贾千怡沉着脸道:“哥哥慎言,妹妹还不曾与谁定亲,何来的妹婿?这些话若是被父亲母亲听见了,少不得要排揎哥哥一顿。”
贾靖承挑眉,笑得一脸戏谑。
*** ***
那日沈康在王府挨了万常宁的打,虽是无沈容无关,可他心里总是怨怼,万常宁是沈容表兄,若非沈容在背后嚼舌根,万常宁又岂会误会他以至于下了狠手?可即便如此,他今日仍旧遂了祖母的意思认真装扮来了王府听戏。
沈康入仕不到两年,却也逐渐明白了人情冷暖的道,旁人见他是沈相儿子自然对他高看一眼,但一提到沈容,他便仿佛被打入了泥潭里,与沈容万般不可比。宋言一事之后,人人都笑话他痴心妄想,却不知他不过一番好意,对宋言并未投入真情,如今他已清醒,世间人何止宋言,皆是踩高拜低之辈,哪怕是为了前程着想,他也得娶了贾千怡,只有如此,睿王府的势力才会名正言顺流向他的身后,总有一日他会让别人知道,他沈康远比沈容出色。
他踌躇满志踏进安王府的东角门,角门进去走几步就到了戏楼子,今日贾千怡也会到场,祖母叫他好好表现,他自然是知道的,他自知模样不差,祖母也教了他一些法子,只要贾千怡对他动心,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沈相知道今日要相看,也放下架子来与睿王寒暄,往常他最厌恶这种虚情假意的谈笑,可如今事关沈康婚事,他必要担起这个父亲的责任。
赵念安为着热闹一些,叫陈夫人把她家老夫人及两位嫂嫂也叫来一并听戏,陈夫人受宠若惊,来时惴惴不安,等进了戏楼一看,地方属实宽敞,他们一家人可坐在侧台一边,也不耽误老夫人与睿王妃说话。
贾千怡坐在睿王妃身旁,位置正对戏台子,今日陈夫人母家请来的都是女眷,又都是婶娘与孩子,仔细计较起来,在场外男也只有沈家三位,贾千怡羞羞答答用纨扇挡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娇媚勾人的眼眸。
睿王妃斜眼瞟见了她那副狐媚子的模样,平日里她姨娘就是这副腔调,倒是被她学了去,只是今日甚好,她愿意卖弄姿色也是一桩美事。
贾千怡看着戏台子,时不时瞟一眼沈容,她那日只远远看了他一眼,今日细看,果真容貌姣好,穿着一袭月牙色的长袍,只温温坐着,便似是画中人,浑身充斥着一股谪仙般气质,赵念安与他坐在一张桌子里,懒洋洋靠在他肩头,模样颇为亲昵。
沈容知道今日不能抢了沈康风头,略坐了一会儿借口府里有事,暂且离开片刻,老夫人自然说好。
其他人今日都好奇打量贾千怡,只沈容一眼没看自己,贾千怡紧紧攥着帕子,心里分外不甘心。
沈容一离开,赵念安也连忙出去,沈容走出门外立刻停下脚步等他,赵念安快走两步跑过去,挽着他的手问:“是不是太吵了?”
沈容颔首,两人散着步子往库房走,这里离库房近,暂且可以过去坐坐,若是有事也可立即回去。
方德子见赵念安过来,连忙搬了椅子到门口院堂里,两人坐在圈椅里,看着墙边凋零的树发呆。
方德子看着好笑,说道:“少夫人您何必非得叫他们来听戏,倒是叫自个儿闷得慌。”
赵念安笑得狡黠:“睿王府又不是什么好亲家,祖母喜欢,我当然得孝顺孝顺。”
沈容淡淡道:“恐怕你这次好心办坏事。”
赵念安疑惑看着他。
沈容疲惫捏了捏眉心,突然转过头,看着赵念安问道:“夫人,想不想吃栗子?”
赵念安紧张兮兮,嘴里絮絮道:“你怎么又旧事重提,那日分明说好了,再不拿从前的事情揶揄我,你如今又来说。”
“好好好,是为夫想吃,我去买栗子,你先回戏楼坐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 ***
贾千怡心烦意乱,沈容出去之后久久不回,堂内孩子们又跑来跑去,尤其那沈莲总在她面前晃悠,龇牙咧嘴看着自己,像是要给她添堵似的挡着她的视线。
赵念安一脸怒气回了戏楼,他板着脸在椅子里坐下,胸膛剧烈地起伏。
睿亲王看他一眼,问道:“沈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赵念安勾了勾唇角,用冷冷的眼神看着台上,却是说:“管他作甚!”
睿亲王不明所以,沈相与他说笑道:“容儿事忙,不必管他,王爷看戏。”
赵念安坐下没多久,沈容急匆匆跑了进来,他喘着气坐到椅子里,赵念安一瞪眼,怒骂道:“我让你坐了吗?”
台上戏声不断,远处听不见他怒吼,睿亲王却吓了一跳,只见沈容一脸惶恐,屈下膝盖蹲在地上道:“夫人莫要生气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瞧,我去买了包栗子,你喜欢吃,我剥给你吃。”
赵念安不置可否,只嗤笑了一声。
沈容连忙蹲着给他剥栗子,剥完又亲自喂进他嘴里,讨好着问:“好吃吗?”
赵念安连吃了十几颗,才消了怒气一般,侧过身抚摸着沈容的脸,缓缓说道:“我说过,只要你听话我自然疼你,倘若你惹我生气,我也自然要你好看,今次我饶过你,过来坐吧。”
沈容如临大赦般坐进椅子里,又谄媚着说:“再吃几颗?”
赵念安稍稍点了点脑袋,视线专注看向台上伶人。
睿王在旁看得瞠目结舌,他家王妃已经是泼辣跋扈,但在外面还知道给他留些颜面,这赵念安是半点不留情,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叫沈容好看,这还得了,若是他们千怡嫁给了沈容,赵念安还不得日日磋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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