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放眼望去,只有月与红。
阿蛮轻巧地跳到树梢,轻盈得就像是一只狸奴,很快又跳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不紧不慢落在身后的少司君:“你怎么不下来?”
少司君落地声有些沉,站起身来时,他的视线在树上停留片刻,很快看向阿蛮,平静地说:“所以,你听到了。”
阿蛮微愣:“听到什么?”
“那天下雨,你在树上。”
阿蛮眼前蓦然闪过一个画面。
黑夜里,窗户开着,他湿|漉|漉地站在漆黑的屋舍里,无声无息地滴着水。
他知道少司君在说的何事。
“……对。”
少司君从来不问那天发生的事情,也分明知道他是暗楼间谍,却没有过问。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似乎只要阿蛮在身边留着,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深埋雪里。
阿蛮抓了抓自己的耳朵,迟疑地说:“那天的话,我应当只听到了一半。”
少司君缓步走了过来,抚过阿蛮的耳朵。
“怕我算计你?”
“怕你记恨我。”
阿蛮勾着少司君的袖子往外走,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正是游神队伍下一个要到的地方,人虽是热闹,却也没前头那么多,所以,他们得以慢悠悠走在路边。
“毕竟,你后来应该也知道,我试图刺杀过你,如果……”
“真是可惜。”少司君轻声说道,“你那时候,应当没有与我正面碰上。”
阿蛮的确在场,不过他又不是以武力见长,自然负责的是围堵,而不是围杀的人员。
“若我那个时候就捕捉到你……或许就没有后来的事。”
少司君的声音透着几分沉郁,那听起来,竟有些不太像他。
阿蛮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少司君。
灯笼的暖光笼罩下来,少司君抬手捧住阿蛮的脸,那两只大手微凉。
“当时遁去,别有原因。”少司君轻声说,“我想知道福王的目的,也是为了避开皇帝的耳目。不过那个时候我杀得兴奋,眼前只有杀戮。”
阿蛮记得,有许多人死在了少司君的手中。
“如果你当时在,且就在我的眼前……”少司君停顿了一瞬,眼神微动,“我会吃了你。”
失去控制,完全没有理智的兽,当然会将猎物完全吞噬。
那种饥|渴日日夜夜燃烧着,迫切地等待着某个失控的瞬间。
阿蛮抬手抚在少司君的手掌上,侧头蹭了蹭他的掌心,低声说:“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还没等少司君说话,阿蛮又跟着说下去。
“起码,你让我解脱了。”
从一个无望的地狱里离开,而不是又经历一番折磨后,方才最终放下。
阿蛮紧扣住那只手,亲吻着少司君的掌心,低低说着:“那样,你我的血肉都会融为一体,往后,我就相当于生活在你的身体内,也能让你领略到人生在世还有那么多美食,多好。”
他的声音轻快,没有半点阴霾。
阿蛮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
少司君的眼神沉了下去,那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深沉得如同是炼狱。
砰——
炸|开的炮竹声。
阿蛮猛地抬头,正是游神队伍靠近。
他五指扣住少司君的手指,带着男人匆匆往前走,也挤入了人间的烟火气里。
他们顺利地等在了前头,也亲眼看到了那些抬着神像的神座自眼前一座座过去。本着一个来都来了的想法,阿蛮认认真真地摸过每一座神像,还让少司君也得摸。
他们两个成功的次数,让身边的百姓羡慕得不行,有那胆大的,还扯着嗓子来问他诀窍。
阿蛮也不吝啬,只说要快准狠。
在这时候,少司君慢吞吞地说:“人够多,围住了神像,不就走不得了?”
阿蛮瞪大了眼,这主意可坏呢。
谁料那些百姓听了,倒是觉得少司君的法子可行性比较大,在下一座神像过去前,就一鼓作气涌了上去,将好端端的队伍拦截下来。
那些抬着神像的人不敢再冲,不得已被围上来的百姓摸了个遍。
等衙役敲锣打鼓过来,将乱来的百姓驱赶到两侧,再要去抓罪魁祸首的时候,阿蛮早就带着少司君偷偷溜走,连个影子都捞不着。
等到他们远离了那热闹的地方,阿蛮笑得不行,捂着肚子摇头:“得亏没闹出事情来,你以后可别乱出主意了。”
他是盯着没起乱子,才敢跑的,就怕出了踩踏的危险。
少司君淡淡地说:“不是成功了?”
“还是小心些为好。”
阿蛮站直了身,摇头看向身后。
“还有那边的那几位壮士,都跟了一路了,再跟下去,可是要收费的。”
别以为他没发现,那些视线,可有不少是往少司君身上扫的。
看一眼忍了。
看太多眼,忍无可忍。
第69章
早在看游神的时候,阿蛮就已经发现了后面有人在跟着。只是那时候人太多,他们也不可能挤过来,他就懒得在意。
只是现在他们离了大街,那些人还跟着,那就图谋不轨了。
“徐三郎的人?”
阿蛮打量着阴影里步出来的几个人,仰头看着少司君的脸,纳闷地问。
“这么紧追不舍,难不成是看上你了?”
一说到这,阿蛮脸上的笑意更浓,根本憋不住笑意。
少司君抬手揉了揉阿蛮的脑袋,“又想哪一出话本?”
“不像吗?”阿蛮一边笑一边说,“果然能写书的人,所取材的经历,在平日里都能遇上。”
阿蛮在楚王府的时候,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上到正经的经文,下到不正经的杂书。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少司君与阿蛮说着话,根本没理会出现的人,被冷落的一行人有些不爽利,为首的那人叫嚣着:“你们两个,可知道你们得罪的是谁吗?”
岂料这人越是说话,阿蛮越是笑得不行。
他扶着少司君的胳膊哈哈大笑,边笑边喘着气:“写书的,到底吃了几个恶霸能写出这样一模一样的语句?”
少司君撑着阿蛮的后背,慢悠悠地说道:“可能普天之下的恶仆,也都只会说同一句话。”
阿蛮笑完,在那些人包围上来前活动了两下手腕,对少司君说:“你就在这站着,不许动。”
少司君扬眉,便算是应了下来。
转头,阿蛮笑嘻嘻地看着几位来客,昂了昂下巴示意:“谁先来?算了,还是一起上吧。”
“你小子看不起我们?”
这些人也不知道眼前这青年到底发什么疯,他们越是说话,他就越是笑得厉害。
可明明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出手却是干净利落,打人还打得那么痛!
不多时,他们都被垒成堆,纠缠在了一起。
阿蛮半蹲在他们前头,揪住一个脑袋刚好不上不下,可以扒拉着说话的人。
“你家,不是,徐三郎住哪呢?”
“你,你要做什么?”
这人说话有点漏风,牙齿不小心掉了一颗。
阿蛮:“这话该我问你,跟着我们干嘛?贪图美色呢?”
他这话说得坦然,将这几个人噎住。
谁的美色?
后面那个站着的男人?
那男人长得倒是俊美,没想到居然是个等着人出头的小白脸。
要是没有这厉害的打手,依着徐三郎的性格,得知消息后肯定是要来挑|逗一番的。
“你在酒楼里闹了事,三郎不高兴,要不是被家里拘着,就要出来……嗯,我们只是想来拜访拜访……”
他说一半,突觉不对,生生将“教训”二字咽了下去。
“所以,徐三郎现在是在府里?”阿蛮揪着他的脑袋晃来晃去,“你们府邸,在哪呢?”
从他们嘴里榨出了地址,阿蛮站起身来,溜溜达达地走回少司君的身边。
他发出嘿嘿的邪恶笑声。
“我们去套麻袋吧。”
时值半夜三更,各种爆竹声已经渐渐淡去,远远传来的敲锣打鼓声已经近乎无声,游神的队伍已经回了庙里。百姓们各自散去,偶有行人还在路上走动,间或还有嬉笑声。
就在此时,本该寂静的郡守府内爆发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哭嚎声。
等家丁们赶去的时候,就发现自家三郎不知何时脑袋上被套了个麻袋,正在地上蠕动哀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