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那清透的日光散落下来,照得站在溪水中央的那身影有些模糊。
阳光正好,伴着身旁火堆,将通身的寒意驱散。
少司君慢慢起身,缓步走到溪边。
阿蛮背对着他站着,手中举着一根树杈,正躬身盯着溪中鱼。
少司君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阿蛮的小腿,许是担心溪水打湿衣裳,那人将裤腿扎了起来,露出了赤|裸的小腿肚。
咻——
噗呲——
阿蛮手持树杈快准狠地戳进水面,而后再抬起来的时候,尖端正穿着一尾鱼。
少司君听到阿蛮笑了。
很安静的笑。
却莫名让他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抓了三尾。”阿蛮声音轻快地自言自语着,“再抓一尾?算了,就给他一尾罢。”
他顺手取下已经死掉的鱼,转身就和少司君对上眼。
阿蛮:“……”
这人脚底下的功夫怎么悄然无声的!
少司君微笑。
阿蛮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大王什么时候醒的?”
“阿蛮捕鱼的身姿真是飒爽。”少司君扬眉,扫过他不自觉颤抖的手,“只吃两尾怎够?背了我一宿,应该多吃些才是。”
少司君朝着阿蛮伸出手。
阿蛮下意识将树杈的一端递给少司君,忽而反应过来想要缩回来的时候,就感到一沉,少司君并不介意这根湿漉漉的树杈,反而抓着树杈中段将人拽上了岸。
等上来后,阿蛮手里的树杈和鱼都被少司君取走。
“大王会弄吗?”阿蛮有些担心,“您身上的伤……”伤势虽不致命,可他们没有伤药,轻易动作容易再度崩裂。
“你的手哆嗦成那样还能抓鱼,我如何就不能弄?”少司君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边上歇着去。”
可阿蛮不听话。
阿蛮鬼鬼祟祟跟在少司君的身后探头,就见男人果真会杀鱼。
那动作看起来,还蛮干脆利落的。
去苦胆,去鳞,还挺会的。
少司君弄着弄着,就感觉到后背有一道幽怨的视线,他转头看去,却见阿蛮背对着他坐在火堆边。
那蜷缩成一团的背影,不知怎的有一种在生闷气的错觉。
毛绒绒地生气,毛绒绒地缩成个球。
少司君取了方才那根树杈捅了捅阿蛮。
阿蛮无声往前挪了挪。
少司君又捅了捅。
阿蛮继续往前……挪不动了,再往前就是火堆了。
阿蛮倏地转头看他。
很显然,眼睛黑亮得很。
少司君倏地意识到,他的确是有点生气。
可他看着阿蛮这般模样,却是有几分兴奋。
不论喜怒哀乐,当阿蛮表露出某些真实情绪的时刻,少司君都能察觉到那种扭曲的蠢蠢欲动。
“阿蛮不高兴?”
阿蛮抿着唇,生硬地说:“大王看错了。”
“生气都不敢当面生。”少司君慢慢地弯起自己的嘴角,带着一种怪异的愉悦感,“真是个呆子。”
……有什么好高兴的?
阿蛮搞不懂少司君。
又蜷缩成一团。
等少司君提着处理好的鱼走来,坐在边上熟练地烤起来的时候,阿蛮到底没忍住问:“大王很擅长这个?”
“偶尔外出没得吃,总要因地制宜。”少司君平静地说,那高挑的眉骨微微下压时,便莫名有种莫名的肃杀之气,“将就着吃罢。”
他说得随性,待往阿蛮那瞥一眼,发觉人又缩成一团。
阿蛮抱着膝盖幽幽吐气,原来这人是会做饭的。
——“阿蛮呀,我饿了……”
——“今日吃什么,阿蛮做的吗?要不还是吃阿蛮吧?”
——“好阿蛮,你听到腹中打鼓的声音了吗?”
阿蛮想起之前司君缠着他的种种撒娇,一时间有些恍惚,又有几分羞恼。
这人从前,可真会装。
第21章
少司君的烤鱼居然还能入口。
虽然没有味道,还腥。
可在这时候,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阿蛮在少司君还没醒来前,有去翻找过其他地方,不过多是被走蛟摧毁,也不剩什么能吃喝的。
而那鱼,少司君只碰了一点,其余都给了阿蛮。
阿蛮嘟哝:“我那话,只是玩笑。”
又不是真不让吃。
少司君:“没有胃口。”
阿蛮沉默了一瞬,目光不由得落在少司君的嘴巴上,很快又移开视线。
他隐隐约约觉察到昨夜最开始那人让少司君发狂的原因,许是与他的“顽疾”有关,可出于本能的警告,他不想深究。
吃完了东西,阿蛮见少司君状态还算不错,就迅速灭掉了火堆,清理起他们刚才留下的种种痕迹。
“还要继续往下走?”少司君扬眉,“你该休息。”
阿蛮眼底有着淡淡的淤青,大抵自昨夜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休息。
“那条小道并不是什么隐蔽所在,加之一路有血残留,等天亮了只要有心追查肯定会找到。”阿蛮摇头,“他们脚程再慢,追上来是迟早的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舀溪水将火堆彻底打湿,又进行了一番伪装。
“不管大王有什么后手,大抵也得等到山道被挖通。最快,那也得等到明日。”阿蛮弄完,半蹲在原地打量确认,“至少也得挨到那个时候。”
少司君:“阿蛮真聪明。”
阿蛮微顿,下意识看向少司君。
他在笑。
眉眼微弯,看起来漂亮极了。
阿蛮平直地划过去,避开少司君的注目:“大王谬赞。”
少司君不疾不徐地说:“他们的人不少,却也不多。想要搜山,就必定会分散人手。就算真的遇上,干掉就是。”
阿蛮挑眉:“以我们两个?”
少司君的眼底是没有温度的冷酷:“足矣。”
阿蛮无奈摇了摇头,不知少司君是哪来的底气。他本就负伤在身,以一敌十这样的事来,也不是每次都能成的。
不过等他收拾好一切,预备出发的时候,少司君也没有阻拦他的意思,默默地跟在他的身旁。
比起昨夜少司君昏睡时的静谧,此时此刻清醒着的平静反而让阿蛮有些不自在。
他在前方带路,始终如芒在背。
来自身后那专注偏执的眼神叫人发毛。
有点恶意,有点煞气,那是一种让阿蛮警惕,却又不至于浑身绷紧的危险。
他用捡来的木棍探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心中的疑窦却是越来越多。
少司君是个只要兴起便会强夺妇人的狂徒,是个身有顽疾的疯子,是个见血会兴奋的嗜血刽子手……不论是哪种行为,都该让人提心吊胆,决不可放松戒备。
越和少司君接触,阿蛮越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有些瞬间他感觉自己接触到的并非一个人,而是一头赤裸的兽。
这种感觉微妙奇特,往往稍纵即逝。只在不经意间会提醒着阿蛮,切莫因为少司君平日的言行所松懈。
可他当真没有半点松懈之心吗?
这个问题浮现出来的那一瞬间,阿蛮倏地一惊。
他不由得回想起入王府以来的种种。
少司君肆意妄为,任性恣意,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哪怕是为了任务,他会这般忍让退却吗?
哈。
答案浮现的那一刻,阿蛮抿紧了唇。
是因为会不自觉幻视到往日司君的模样——即便他已经自我强调过无数遍他们根本不一样——还是因为少司君偶尔会流露出鲜活生动的一面?
他大半夜掳人去赏月吃宵夜时,他理直气壮地噎太子时,那些自然生动的情绪在嬉笑怒骂里流淌,多么正常呀,往往总会模糊阿蛮对危险的感知。
……可少司君当真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