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不可能!”太子几乎反射性地开口,“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你觉得寡人如何?”天启帝摊开手,幽冷地说道,“不正是一类人吗?”
那赤|裸裸的暗示,叫太子遍地发寒。
……父亲的意思,是说少司君也有这样的怪病?
可这么多年来……
太子蓦然想到了先前去祁东时,少司君一心一意地围着某个抢来的人转,难道那个人……可阿蛮还活着啊!
太子的心平定下来,他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天启帝,认真地说:“父亲,这便是错事。如果他做出同样的事,那我也不会维护他。错便是错。”
可他觉得,七弟不会这么做。
天启帝看着太子脸上倔强的神情,那邪火直冲脑门,再也无法压抑,他随手抄起边上的砚台就朝着太子砸了过去。
太子躲也不躲,硬生生吃了这一击。
血自太子额头留了下来,他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已经恢复平静。他朝着俯身拜下,声音镇定:“烦请父亲停止这种灭绝人性的行为。”
“好哇,”天启帝捂着心口,放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寡人对你的宠爱,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竟是养出了你这么一个不知感动的畜生!”
这样的评价,对于一国储君甚重,边上听着的福王已经傻了眼。
这对天家父子争吵起来的时候,压根没有顾忌到边上的福王,而他们那语焉不详的对话,又不足以让福王探听清楚消息,只知道现在两位吵得不可开交,以天启帝那么宠爱太子的性格,竟都没忍住动起手来。
……到底为何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福王沉思,想着自己到底是要打断对话,还是这样听下去时,那激烈的争辩声伴随着一声脆响,突然什么都消失了。
福王猛地抬头,就见天启帝站在高台上气喘吁吁,而太子……太子正倒在一片血泊中。
身边碎开的花瓶,正是明晃晃的凶器。
福王突地一惊,猛地往前走了几步:“父亲!”
这一声,将天启帝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那浑浊凶恶的眼神钉住了福王,险些将他吓退。
这种残暴的压力,远比之前福王感受的要深刻得多。
原来,这才是天启帝暴怒的模样吗?
福王盯着这压力,朝着天启帝行礼:“父亲!儿臣虽不知两位争吵的缘故为何,可太子受伤颇重,还是要赶紧请太医过来……”
听到福王这话,天启帝被气晕的脑袋才转动起来,他低头看着躺倒在血泊里的太子,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绪压垮了先前暴怒的情感,他猛地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叫着:“王章,王章,个狗东西死哪去了,快叫太医——”
太医来了后,正是一片兵荒马乱。
受伤昏迷的太子在包扎好后送回东宫,天启帝对外只说是太子激怒了他,所以下了禁足令。对内,尤其是福王则是森然的警告,不许任何人外传殿内的言论。
那一夜,福王甚至还被扣在宫中不曾离开,可随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许是白日天启帝大动肝火,晚上一时气不顺便晕厥了过去,一连几日都躺倒在床上没有起来的力气。
彼时只有福王在京,且在宫中,只得临危赴命操持了好几日,待天启帝恢复后,方才重掌朝政。
只是这一次昏厥,对于天启帝而言仍是一记重击,文武百官都看得出来陛下精神不振。
以往朝会坚持两个时辰都不带停,现在不过刚开半个时辰,就已经哈欠连天,满脸倦容。
若是皇帝身子不适,让太子帮忙便是,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却被下令禁足。
再结合先前皇帝昏厥的事情,光是猜都能猜出来这二者的关系。朝堂上看着安稳,实际上都在猜测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皇帝大发雷霆。
只是谁都探听不出来,就连最有可能知道的福王也缄默不语,或许注定是一个难以揭露的谜题了。
…
楚王府的气氛不一样了。外头的人或许什么都觉察不出来,可是身处王府的人却能轻易感觉到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紧绷。
阿蛮倚在软榻下,手里拿着的书迟迟没有翻开下一页。
阳光慢慢爬到了他的膝盖上,继而滚落到了手中卷起来的扉页上,阿蛮蹙眉看着那些蚂蚁般大小的字,心思全然没在这上面。
屋内,只有“三紫”在。
日子渐久,谁都清楚阿蛮是个喜欢自力更生的人,更不喜欢有人呼前拥后跟着。
寻常只要在屋内,基本上只留着“三紫”伺候,也是个非常省事的脾气,连喝水都只吃热水,泡茶都不用。
这也方便了他们两人交谈。
十三将手搭在阿蛮的肩上,远远看起来像是在给他按捏。
阿蛮很快回过神来,抓着他的手指晃悠了两下,低声说:“我没事。”
“你还没事?”十三不客气地说,“你的眉头都要皱到一起,分都分不开了。”
“我只是在想些事情。”阿蛮轻声说,在十三还没有提问前,便主动将答案告知,“关于太子。”
十三很聪明,立刻就从阿蛮这话联想到这几日楚王府的变动。
“是太子出事了?”
“或许和主人有关。”
十三的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看向门口。
尽管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而且也确定不可能有人听到,可吐露到这种要紧的事情,还是会有莫名的心惊。
“你的意思是……”
这几日,阿蛮也不是不想与十三商量这件事,只是少司君时常将他带在身旁,也就没有了能交流的时间。
阿蛮揉着眉心,低声将知道的事情说给十三知。
十三脸色微变,此事可大可小,然依着楚王府的气氛,或是要一路朝着严重的方向滑坡。
“你是如何看的?”十三没忍住问阿蛮。
阿蛮沉默片刻,平静地说:“若这是一个机会,那主人不会错过。”
这是阿蛮第一次如此鲜明地点出了主人的意图,而十三无法反驳。
身为死士,本不该思考这些问题,然现在身处漩涡之中,却是不得不想。
阿蛮:“太子禁足没有消息,天子又晕厥身体不适,而今京城中,也就只有主人在。”
这无疑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福王绝不会错过。
“可主人的根据地不在京城。”十三几乎是脱口而出,“若是真的要起事……”
“何必起事?”阿蛮平静地说,“皇帝,身体不适。”
阿蛮将这句话缓缓又读了一遍。
十三的脸上流露出某种惊恐的神情,这对他来说,或许是难以想象得到的事情。
十八是在暗示主人会弑父吗?
阿蛮有些疲倦,他将手里的书籍丢到一旁,压着声音说:“从前太子声望好,皇帝身体也好,根本动摇不了根基;可现下不同,这便是主人苦等许久的时机。”
倘若等太子熬过这一遭,或是天启帝病好了,焉能有这样的机会?
十三也是无话。
毕竟十八说的可能性太大了,如果主人对那个位置没有意思,这些年何必派他们四处游走执行任务?又为何要对楚王动手?
这些都是一旦暴露都要掉脑袋的危机,偏生主人做得手到擒来。
“……那楚王府……”十三的声音变得有些艰涩起来,“最近的动静,可就不大对了。”
阿蛮抿紧了唇,回想着最近少司君的做派。
少司君在阿蛮面前从来不遮掩什么,所以他也能知道最近这几天男人的动作……那让阿蛮毛骨悚然。
他一遍遍回忆着这几天少司君的调令,那一道道都带着千钧一发的威压。
少司君从前看起来对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想法,对朝廷那一面都很敷衍,很多事情都是交给太子在苦命地干……若真要给他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解释,那少司君应当是为了太子的安危。
阿蛮又捏了捏眉心。
虽然平日里少司君很烦他兄长,可要是太子真的出事,阿蛮不觉得他会听之任之。
“十三,若是有法子,你最好该做完你的任务离去。”阿蛮忽而说道,“再留下来,就麻烦了。”
一旦福王真有这样的心思,留在王府内的死士定会被加以利用。若是从前,便是为之生死也不为过,只是现在……最起码阿蛮不希望十三为此牺牲。
十三皱眉:“那你呢?”
阿蛮:“我自有办法。”
十三嗤笑了声:“可别了,你每次的自有办法都让我担心得要命。”
阿蛮笑了起来:“可我不是活到现在了吗?”
十三摇头:“我不放心。”
阿蛮正要说话,两人忽而一起安静下来,“三紫”稍稍往后靠了靠,阿蛮则是摸向手里的书。
不多时,少司君自门外走来,一身煞气。
阿蛮将没摸热乎的书丢开,起身走向他,而“三紫”则是趁着这个时候退了下去。
少司君走到阿蛮跟前,低头抱住他,将脑袋埋在阿蛮的肩头蹭来蹭去,看起来有几分疲倦。
阿蛮轻声说:“今日可还要出去?”
“不必。”少司君的声音难得有几分倦意,“余下的事情,就只能等。”
等?
等什么?
阿蛮压住一闪而过的念头,反手抱住少司君的后背。
两人晃晃悠悠的,过了好一会,少司君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饿了。”
微热的吐息拍打在阿蛮的肩膀,带着几分痒。
阿蛮压住少司君的后脑勺,往他的脖颈上靠了靠,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那你便吃几口。”
牙齿咬在皮肉上,来回啃噬了一会,到底没有咬破,只是舔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