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 第105章

作者:胶东大葱 标签: 古代架空

第79章

弗拉维尔太阳穴被“曾芝龙”三个字刺得突突跳,闭着眼往后仰着,缓了半天,睁眼再看,罗林还站着。

“怎么了?还有事?”

罗林觉得弗拉维尔现在不适合特别烦心,但是不说又不行:“我……听澳门驻军说,荷兰人好像想登陆大晏,进广州……”

弗拉维尔猛地往前一倾身子,抓着椅子扶手瞪着罗林:“你说什么?”

罗林被他吓得往后退一步:“荷兰人想进广东,在广东划块地,跟咱们的澳门一样……”

弗拉维尔差点站起来,胸口剧痛一锤把他打回座位:“他们不是有台湾了么!”

罗林只好解释:“消息并不确切,但是他们有在广东政府看到荷兰人……”

弗拉维尔捏着鼻梁,喘息非常剧烈,不知道是痛得还是气得。雷欧问罗林:“大晏的官员什么态度?”

罗林苦笑:“这个真不知道。”

弗拉维尔扶着椅背站起来:“雷欧找些布条来,帮我把伤捆一捆,捆紧一点。我要去见莱州的陈佥事。”他又看罗林:“你带回来的火器呢?”

罗林愣愣:“还在船上,等卸货就入库。”

弗拉维尔一拍桌子:“入什么库!送去莱州衙门!”

罗林不干:“那是咱们的祖国援助咱们的……”

弗拉维尔喘气越来越沉:“是葡萄牙友好支援大晏。我去见莱州府陈佥事,你去码头监督卸货,马上卸马上送去。”

罗林还想争辩,弗拉维尔一竖手指:“立刻去办,这是命令。”

罗林只好回答:“是,希望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上尉。”

雷欧目送罗林气冲冲离开,手里拿几根布条,小心地捆弗拉维尔:“紧吗?”

弗拉维尔咬牙切齿:“那帮荷兰红毛鬼!”

雷欧沉默很久,才道:“弗拉维尔,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说的是汉话?”

弗拉维尔穿上制服,戴上帽子,整理帽檐和羽毛,看雷欧一眼,没有回答。

小鹿大夫忙着伤患。许珩带来的青年们都是医学世家子弟,比小鹿大夫的从属官还好用,一点就通。小鹿大夫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焦虑。

他们和自己一样焦虑。医学几乎停滞不前。千年前即有解剖人体观测骨骼脏器,以及摘取脾脏的记录,宋时有解剖图录《存真图》,至今为止却遇到诸多阻滞。道德伦常禁止毁伤人体,亵渎死者更是天理难容。疡医治病全靠经验,经验跟不上就靠病人的运气。血脉经络脏腑,家中长辈有时都含糊其辞。脉象并不能说明一切问题,难道就没有更直观的,比《存真图》更准确的研究方式吗?年轻人们无法无天的求知欲逐渐逼近危险的禁区,小鹿大夫的横空出现让他们倏地看到希望。

小鹿大夫自幼跟着父亲在边疆轮值,什么惨相都见过,他们这些困在家中的根本比不了。许珩是医学会年轻一辈里说话作数的,大家蠢蠢欲动,他当即一拍板:既然如此,当不辜负大好光阴。

许珩出来家里还算平静,小鹿大夫还瞧见个眼角乌紫一片的,似乎是给家里打出来的。不管怎么说,这些年轻人带来的钱还是不够,必须再想办法。小鹿大夫决定晚上就写信给王修求援。

眼下有个伤兵是腿骨折错位,好像压到经脉,需要把骨头掰开重接。许珩摸着断骨不能确认,请小鹿大夫来看。小鹿大夫其实也不能十分确认,正骨最怕损伤大经络,只能靠手感。病人腿部肿胀,根本摸不出什么来。小鹿大夫满头汗,许珩叹气:“有个明确的图解就好了。”

忙到下午,想起来回去看弗拉维尔一眼,结果人根本不在。

小鹿大夫气得打转,一个葡萄牙教官看见他,认得这是小鹿大夫,并不阻止他继续在弗拉维尔房间中打圈儿。小鹿大夫逮住他,使劲把大高个子往下扯。小鹿大夫小手不大,劲着实不小,教官不得不弯腰:“您好,医生。”

“弗拉维尔呢?”

“出去了。”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去哪儿了?”

教官非常温和地微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领子被人扯着:“似乎是中午出去的,去找莱州的行政长官了。”

小鹿大夫一看外面日头西沉,心也跟着往下沉:“出去这么长时间了?”

他不要命了他!

弗拉维尔去找的莱州陈佥事,和葡萄牙教官队比较亲厚,现在莱州缺最高领导,陈佥事做主。弗拉维尔很惊异,平时一点没看出来陈佥事是宗政鸢的人,隔了十万八千里。陈佥事看着弗拉维尔乐呵呵:“索教官来啦。听说你受伤,本来该去探望的,你看看我这里这些事,这几天实在不得空。”

弗拉维尔非常诚恳:“我知道你们很忙,平息叛乱非常牵扯精力。我的祖国葡萄牙本来希望能帮助大晏,从澳门运来一船火器,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不过这也说明晏军的战斗力以及宗政长官的行政能力非同一般。”

陈佥事一团和气:“索教官客气了,贵国也客气了。”

罗林在码头等着卸货,好不容易才轮到葡萄牙的船,卸了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往莱州府运。卸货期间来了两艘巨大的蜈蚣船,吃水之深吓着罗林。原型的葡萄牙海军多桅船没有这么大的,罗林心里有点泛酸。西班牙用葡萄牙的多桅船横行霸道,大晏干脆把葡萄牙的船给改大了。都欺负葡萄牙!

从船上下来一些人,似乎有军人和平民。罗林忙着监督卸火器,实在是无暇顾及。从船上拿下一只黑色牛皮大背包,似乎是那个死在半路上的西班牙船医的。罗林也没多想,把背包往一辆马车上一塞,拍拍手。

陈佥事早接到命令,工部巡检队从大连渡海至山东回北京,其中一个是非常得摄政王另眼相待的皇族。陈佥事非常伶俐地准备了接风晚宴,热情邀请索教官一同赴宴:“贵国心向大晏精诚相助着实令人感动。今晚宴请的宾客里就有皇族,索教官不如拜会一下?”

弗拉维尔面上非常受宠若惊:“那就太好了,这是我的荣幸,谢谢陈佥事。”

他背后的衬衣都透了。

雷欧站在他背后,觉得他在抖。

李在德被人半搀半背地弄下蜈蚣船,他吐无可吐,全身绵软,骨头仿佛被抽了。小广东鼓舞他:“李巡检,你想象一下啦,前方就是床,你马上就能躺在陆地的床上啦,加油呀~”

李在德脸色泛青,被两个军人架着,软哒哒点点头。

刚一上岸,莱州府来接的人一眼认出李在德,立刻迎上去,抑扬顿挫背了一篇很有文采的欢迎辞,然后邀请李巡检去赴接风宴。

李在德都快断气儿了,可是不得不去。他也知道山东是摄政王的老巢,山东这一次剩下来的官员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铁打的“鲁系”,自己最好不要拂面子。不过他实在走不动,两个兵卒把他拖上马车。马车是挺舒服的,到处是软垫,可惜塞得太满,李在德想伸个懒腰都不行,而且特别闷,喘不上气,李在德更加想吐。

李在德在沉闷的马车里想念辽东天地间的广漠风雪,想念旭阳的长调,想念……邬双樨。他好像出幻觉了,他看见邬双樨一刀劈开马车,威风凛凛站在马车的车厢上,对他伸出手:“走吧?”

车夫粗粝的一嗓子把李在德生生拽回现实:“李巡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