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congee
上头还留有余温。
他盯着那只呆呆愣愣的红眼兔子看了一会儿,而后将它胡乱地叠了几下塞进了包袱中。
包袱变大变沉了,不知为何,他的心,好似也跟着小被子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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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时易之带着冠寒到处逛过,他知道在集会更远些的地方停着不少的牛车和驴车,挣的就是赶路的钱。
刻意躲过人多的路,冠寒顶着昏黑的天和湿冷的风绕到了车马聚集的地方。
与海滩边和集会不同,这里要静得多。
他甫一靠近,那边三五成群坐着闲聊的车夫就蓦地打起了精神,立刻目光炯炯地招呼起他来。
-“后生仔,去哪里啊?要做牛车吗?”
-“诶,他那牛不稳,我的驴车稳,还铺了几层稻草,保管你坐得舒服。”
-“他们都要等人,我这个好,我马上就可以走!”
“我要回府城,等不了,现在就要走,家中有些急事等我回去。”他说。
话音一落,一众车夫又积极地响应起来,方才说要凑齐几个人才能赶路的,也立刻改了口。
冠寒在人堆中扫视了一圈,最后找了个安静又干净的。
车板上铺了几层晒干的稻草,但坐上后还是有些冷硬,和马车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可冠寒没觉得不舒适。
虽然也没感受到安心。
“坐稳了吗?走了吗?”赶车的车夫高声问。
冠寒最后回头往小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用力地拧回了头。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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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时易之领着益才迈出了客栈的大门。
人人都去过节了,人多的客栈也变得寂寥起来,只余檐下的几盏灯还在随风轻晃着。
“已经这个时辰了啊。”他看了眼天色,心下忽然也生出了一些不耐烦来。“不知还赶不赶得及一起去看舞火龙。”
益才也跟着拧了拧肩膀扭了扭腰,“少爷莫担心,清灯海节年年都有,而且寒公子还有月竹伺候着呢。”
时易之瞥了益才一眼,摇着头轻叹一口。“你是不懂的,年年都有,年年却又不同。”
说完,他立刻就上了马车。“莫再耽搁了,快走吧,兴许还能赶上洒贡品。”
心里头带着事,时易之也算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他满脑子都在想冠寒今日有没有不开心,会不会因为他不在就自己闹着脾气待着冷清的小院里不出去,是不是又把被子枕头当做他发了不大不小的一通火……
然后又想,冠寒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虽然没有他陪,但最后应该也还是会去看舞火龙的。
可想到会这一幕,时易之就突然生出了一些隐秘的、不齿的、阴暗的妒忌。
“不能再这样了,是该分些事让他们做了。”他自言自语般轻叹一声,焦急地掀开了车帘。
原本是想看看到哪里了,何曾想在拂过的凉风中,他忽然嗅见了一缕熟悉的桂花香气。
时易之一怔,立刻顺着味道看去。
但入目的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只能隐约能辨认出是一辆牛车的模样。
他摇了摇头,在心中暗笑了一声自己没出息。
竟然急成了这幅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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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离小院其实也没有多远,不过一炷香马车就停在了坡下面。
时易之赶忙下了马车,连衣摆的褶皱都顾不上了,抬腿就想往院子走。
哪知才登上第一个台阶,上头就急匆匆地冲下了一个人,慌里慌张还跑掉了一只鞋。
待人走近后,时易之才看清那是冠寒身边的月竹。
而月竹看见他,更是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立刻带着哭腔高声大喊道:“大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寒公子不见了!!!”
第55章 第二十三簇 初雪
月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时易之就想起了方才嗅到的那一缕香气。
没做任何犹豫,他重新踏上马车,又偏身对月竹吩咐道:“你去将那些护院都找回来,再去找商会要些打手,然后带着他们往府城的官道走。”
语罢,就赶忙让车夫调头往来的方向走。
府中养的都是好马,平日里虽然不显,但真有需要之时也能发挥用处。
加之车夫一鞭接着一鞭地甩,速度比来的时候不知快了多少。
而因为心中着急,时易之也没进去,直接坐在了外边,想着能在瞧见人的第一时间就能下马车。
没了挡风的东西,晚夜的风就这样贴着他的肌肤不停刮过,脸颊和耳朵被吹得发凉,凉完之后又开始发烫。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清州的风里竟然也掺上了几分刺骨的凉意了。
可这样的冷也没能将他吹醒,他脑中混混乱乱,想的净是关于冠寒的事。
是不是又遇上了人贩子?人是否还清醒着的?
可有受伤?可会害怕?可曾等待着他去救他?
时易之越想心中越慌乱,最后心揪成了一团,弓着身子连气都有些喘不上了。
冠寒可能也不会害怕。
因为真正怕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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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之后,他们终于在这条因为节日而被众人忽略的官道上瞧见了影子。
时易之开口低声催促了一遍,车夫甩鞭子的速度又快了些。
待双方的距离拉近些许,他才得以看清——确实是辆牛车。
牛车上却只有两道稳稳坐着的身影,瞧不太出什么剑拔弩张的氛围,也不像被绑着的。
时易之盯着后头那道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了那就是冠寒。
许是马蹄声与车轮声太响,前面的牛车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在追赶,立刻就加快了速度。
时易之心下一紧,赶忙让车夫追上去。
双方你来我往地牵扯了一会儿,但寻常百姓的牛车到底还是比不得时府精心喂养出来的好马,很快被赶超了过去。
车夫再拉着缰绳一摆,马就带着厚重的车厢急转了个弯,直直地拦在了牛车的前面。
牛车怕撞上来,也擦着地急急地拉了停。
益才和车夫很快地从马车上下去,将赶牛车的人给擒住。
时易之只是扫了那赶车的人一眼,就立刻朝牛车后坐着的人走去。“寒……”
哪知才吐了一个字,坐在牛车后的人就倏地跳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官道。
时易之看着那个匆匆的背影,脑中嗡地一声响,心中虽又惊又疑,但还是迈着步子快跑着跟了上去。
只是冠寒为何要跑?
是没看清人才跑的?还是因为看清了?
那今夜到底是无可奈何被人逼迫着离开?还是处心积虑了刻意为之?
才刚想到这里,时易之就逼迫着自己停止了思考。
别想了,有时糊涂也好,糊涂比清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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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天昏黑又不识得路,冠寒最后把自己绕到了海崖边,而海崖百丈之下就是正在热热闹闹的灯海湾。
终究是无处可退了。
冠寒怔愣了一会儿,也没有再逃,站定在了高耸的大石上,慢慢地转过了身。
晚夜的风将他的衣袍吹得作响,打理好的头发被扬得散乱,像是一团融进了无边夜幕中朦胧的雾。
而在灯海湾半边灯火的映照下,时易之也终于得以看清了冠寒的脸。
——没有表情,很冷、很淡、很薄。
好似他们之间隔着虽近在咫尺却又千山万水的距离,即使有心,也难以跨过。
时易之眨了几下眼,先用视线将冠寒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确保他真的没有受伤,才找回了一些镇静。
但他仍旧佯装没感受到异样,也佯装不知今夜随处可见的端倪。
“寒公子。”他轻喊了一声,对冠寒伸出了手。“起风了,待着这里会着凉,我们回去好吗?”
冠寒没说话。
时易之就继续道:“可能要开始舞火龙洒贡品了,你不是最爱热闹了吗?再迟一些,兴许就要错过了。”
冠寒还是没说话。
时易之没了办法,他开始怨恨起几个时辰前的自己,怨恨起昨日接下这事的自己,也怨恨起几日之前没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的自己。
本来冠寒本来就对他没那么多感情,是他百般承诺万般引诱才将人给留下了。
如今连基本的陪伴都没能做到,或许冠寒就真的想离开了。
虽然他当初轻言承诺过可以任由冠寒离开,然而今非昔比,事到如今也还是想争取争取。
“寒公子,是我不好,这次是我犯了糊涂,我不该将你一人留在院子里,日后定不会再这样了,你再原谅我一次可好?”
大抵是这样的话他说了太多遍,冠寒听腻听厌听倦了,还是没给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