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纸禾
此话一出,朝中老臣不免轻视了锦聿,认为君后美则美矣,却看着就是个绣花枕头,不中用,如何能定夺国之大事。
“听闻君后身子不好,这精气神一差,难免头昏眼拙,如何能定夺?”御史大人语气轻蔑。
此话一出,一些老臣也等着看好戏,东太傅好歹也是陛下的师父,见人轻蔑君后,不就是在轻蔑皇帝,他正要出声反驳,只听见龙座上那位开口了。
“本宫身子如何,不是御史大人、该操心的。”锦聿眼眸冷冽无情,直视着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只需牢记,辅佐陛下、治国安邦、才是你的职责,若想些………不该想的,就如同东方家族、一个下场。”
锦聿性子沉闷,话少,刚开始会说话时,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现在说多了,也能慢慢适应了,但若是说太多了,他还是只能一节一节往外说。
不过他声音清冽,不柔软,倒是震慑力十足,那御史大人闻言,脸皮都挂不住了,气‘哼’一声,不语。
锦聿瞥了他一眼,又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见识了君后不慌不忙利落的嘴皮子,朝中文武百官也不敢怠慢了,其中一个老臣手持笏板上前来,道:“陛下遭遇埋伏下落不明,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边境若是知晓此状况,怕得不得安宁,所以老臣以为,君后定当有所谋划,您与陛下并无子嗣,这朝中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五皇子。”
锦聿不是很清楚朝中局势,这时尘钦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陛下让五皇子在宫中由嬷嬷教养,确实是有所打算,先前大臣们上谏恳请陛下纳妃,陛下不肯,这绵延子嗣的问题,他早就想好了,让五皇子以储君的方式来培养,到时………”
尘钦话说一半,锦聿也明了,萧折渊没有子嗣,到时只能传位于五皇子,可尘钦没说的锦聿也明白,如今萧折渊杳无音信,大臣们却急着立储君,不就是仗着东方家族倒下,好扶持五皇子这个傀儡皇帝,到时候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锦聿眸光锐利,他冷声道:“这陛下还没死,就有人迫不及待、要立储君,是何居心、自己清楚,就算陛下死了………本宫还执掌着、玉玺,你们………是要来抢夺本宫、手中的玉玺么?”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想想往日寰聿帝对待谋逆篡位者的阴狠手段,瞬间噤若寒蝉,纷纷跪下去。
“臣等不敢。”
锦聿心中冷笑,“不敢做,但是敢说。”
文武百官瞬间一惊,大抵是没想到君后如此咄咄逼人,简直同陛下的性子一般,巴掌直接伸手打在脸上,这时,又听见君后道:“御史大人、身为监察官,倒是会………审时度势,但这统率三军的、是陛下,御史大人、可是头昏眼拙了?”
他眼眸又冷冰冰瞥向方才那提出要立储君的大臣,“你说呢,李大人。”
今早尘钦便向他阐明了朝中有哪些官员是有二心的,又给他说了一番样貌特征,锦聿以往身为杀手的敏锐直觉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准确无误地看出了都是哪些大臣动了私心。
结党营私、谋权篡位,这种事在朝中层次不穷,然而先帝昏庸无能,选择蒙蔽内心,只顾贪图享乐,寰聿帝继位后,几次三番敲打,将别有二心的通通斩杀,而像锦聿这般直接明了地点破的,少之又少。
御史大人和李大人被戳中了心思,羞愤不已,不过更畏惧的是,若是陛下回来,君后再一吹枕边风,以陛下的雷霆手段,他们就得玩完。
御史大人连忙俯首,“微臣一心辅佐陛下,绝无二心,还请君后明查!”
见状,李大人也以头抢地,“微臣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啊,陛下无子嗣,又不肯纳妃,这、这总要有个皇子………”
锦聿一愣,久久没出声,瘦长的手指蓦地抓紧手中的暖手炉,这时殿外跑进来传讯的士兵,他眼眸一亮。
“回禀君后,北雁城一战大捷!陛下率领十五万士兵将二十五万匈奴通通剿灭!如今匈奴已不敢来犯!”那传讯的士兵说着也不禁露出笑容。
锦聿听着,心中蓦地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那人失踪的消息是个计谋………还好………
锦聿正要放心下来时,又听士兵道。
“不过陛下受了重伤,又操劳过度,此刻还在昏迷。”那士兵垂下头去。
入秋一冷,锦聿一离开温和的地方身子就虚弱无比,他强撑着病体过来,逞了一番威风唬住大臣已耗尽精气神,如今又听那人受了重伤昏迷,几番折腾下,还没提起一口气便晕了过去。
“君后!”尘钦眼疾手快,连忙将倒下去的人接住,他大喊道:“传太医。”
尘冥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抱起昏迷的锦聿,同尘钦匆匆从后面走了,宫女太监也急急忙忙地跟过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大臣。
君后这身子………还真同宫里传的一样,是个病美人啊………
锦聿的身子一直都是老毛病,好不了,但是只要精心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事,奈何自从陛下出征后,君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下又要唬住那帮蠢蠢欲动的大臣,这身子哪里受得住。
药端上来后,尘钦坐在床边吹冷了喂锦聿,见人眉间的烦忧,他宽慰道:“君后不必担心,陛下既然能在埋伏中死里逃生,还大战匈奴,指定会平安无事,再说了,陛下他身体健康强壮,平日里除了头疼的毛病,没出什么大问题。”
锦聿闻言,他抬眸,“他………经常头疼?”
“对。”尘钦眨巴眨巴眼,添油加醋道:“之前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你也知道他有头疼的毛病,后来我们都以为你………所以他这两年来入眠困难,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就常常疼得不行,按一会儿才会好一些。”
尘钦有夸大的成分在,但陛下入眠困难是真,脾气暴躁是假,他性子倒是越来越阴沉狠厉,这宫里多的是一不小心就触霉头不知缘由地处死的宫女太监,以及那些妄想蹬鼻子上脸的大臣,比起以前那伪善的笑面虎更加令人惊骇。
锦聿静静地听着,喝完了汤药,尘钦拿来蜜饯,他放入嘴里。
夜里,他歇下,盯着床头的铃铛发呆,尘钦说,萧折渊是伤中了右肩膀,又持长矛上战场杀敌才导致血崩重伤,当初他那一剑刺中他的心肺,他也好好的。
所以这次,定也能逢凶化吉………
锦聿想着,喝的汤药有助眠的作用,不到片刻,他便沉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锦聿都临时执政上早朝,有尘钦在一旁辅助,他不算太累,但终归身子太差,这太和殿不如龙涎殿那般安静暖和,呆久了心闷难受,大臣们还未禀报完,他就只得宣布退朝,明日再说。
十日后,锦聿正打起精神听着大臣禀报,忽然,门外士兵匆匆进来传讯。
“回禀君后!陛下已率兵回朝!即将抵达长安城门外!”
锦聿一听,眼眸刹那间明亮,他站起身,却踟蹰不前,呆滞在原地。
尘钦看中他的心思,笑道:“君后是想去城门外迎接陛下吧?”
锦聿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承认,他垂眸,“没有。”
“那就退朝回龙涎殿吧。”尘钦道。
锦聿颔首。
退了朝后,锦聿被宫女太监簇拥着回龙涎殿,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头上戴着兜帽,手中抱着暖手炉,尘钦疑惑地看着他,“君后,这外头冷,我们早些回去吧。”
锦聿抬头,他道,“我………去看看。”
尘钦一笑,“好,那君后稍等,属下这就让人去备马车。”
然而等坐上马车的那一刻,锦聿就有些后悔了,不该来了……
锦聿抿着唇懊悔,没多久便到了长安城门口,尘钦怕他冷着,给他系好衣带,大氅将暖手炉也一并遮住,不让冷风透进去,之后两人上了城楼。
城楼的风过大,尘钦一阵担忧,他挡在锦聿身前,锦聿埋着头用兜帽挡住,这时,他听到一阵马蹄声,他缓缓抬头看去,看到那气吞山河缓缓而来的军队,还有那骑在马上威武雄壮的那人………
萧折渊重伤昏迷醒过来后便立即班师回朝,日夜兼程总算抵达长安,历经一场大战,那高贵的气质染上了几分血腥煞气,面色也阴郁沉沉,但在不经意间抬眸看到城楼上那日思夜想的人时,他一瞬间怔住。
“聿儿!”
萧折渊蓦地瞪大眼睛,心中无限欢喜,快要将他砸得头晕眼花,他止不住地狂喜,匆匆下了马,扯到伤口时也顾不得了,连忙跑进城门,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城楼。
等跑到锦聿面前时,他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依旧面不改色,还是如同从前那般冷漠,但其实看到人出现在这里,他就已经高兴得语无伦次了,他扬起嘴角,“这外头冷成这样,你怎么出来了…………”
锦聿不言,他从头到尾将人打量了一遍,见人毫发无伤,这些天那块积压的大石头总算落地,浑身卸了力,他踉跄一步,倒在萧折渊怀里。
“聿儿!”
“君后!”
第62章 酸甜
锦聿吹了冷风后,透骨寒发作,没多久便浑身冰凉,那股凿骨般的疼痛灌入四肢百骸,疼得让他蜷曲成一团,萧折渊将人抱回龙涎殿,连忙用锦被将他包裹住,他抓住锦聿的手握在手心里取暖。
赵太医急急忙忙赶过来,立马给锦聿施针缓解他的疼痛,锦聿随即沉沉地昏睡过去。
龙涎殿中殿门紧闭,又添置了两盆炭火,萧折渊坐在床头握着锦聿的手,他目光紧盯着昏睡的人,尘钦在一旁轻声禀报了这些天发生的事,包括锦聿临时执政时受到的那些老臣的刁难。
萧折渊目光沉沉深邃,他道:“那个黄天铭倒是胆子大得很,朕看是御史这个位置他坐得太舒服了,才给了他这种狂妄的念头,是该灭一灭他那嚣张的气焰。”
尘钦闻言,立马明白了陛下的言外之意,他看向龙床上昏睡的人,突然想起个事情来,他脑子一转,说道:“自从陛下出征后,君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您遭遇埋伏那日,君后还难过得哭了,您的信过了两日也没有再让人传来,君后等了两日没见到,整日都开始担忧陛下。”
萧折渊听到尘钦说锦聿难过得哭的那一刻,猛地一惊,心脏像是蜷缩一般又酸又麻,他眼眸一亮,看向尘钦的眼神充满希冀,“真的?”
“千真万确!属下绝无半点虚言!”尘钦举着手势发誓。
萧折渊忽然笑起来,他摆摆手,示意尘钦下去,随即双手拢住锦聿的手,凝望着锦聿的睡颜,心里像是被温水包裹着,温暖得不行。
戌时,锦聿醒来,他靠坐在床头,宫女端上来膳食和汤药,听到锦聿醒来的萧折渊立马从御书房匆匆赶来,进到殿里与床头靠坐着的人对视的那一刻,他心中澎湃汹涌,他大步走进去,“聿儿。”
锦聿瞥了他一眼就收回眼神,他正要伸手接过宫女呈上来的鸡丝肉粥,萧折渊抢先一步,“你刚醒,朕来喂你吧。”
锦聿手一顿,没拒绝。
萧折渊嘴角抿着笑,吹冷了粥一口一口喂给锦聿吃,吃完喝了汤药,他立马拿过蜜饯递给他。
锦聿伸手接过来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朕听尘钦说了朝中的事,这些天辛苦聿儿了。”萧折渊握住他搭在被子上的手。
锦聿缓慢抽回手,抬眸瞥了他一眼,“我要、泡药浴。”
每日用过晚膳就得泡药浴,萧折渊起身将他稳妥地抱起,朝后面浴池走去,锦聿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但是也没有主动去亲近萧折渊,他的手搭在怀里,全然不担忧萧折渊会将他摔了。
萧折渊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依旧冷冰冰的一张脸,但是没有排斥他的亲近,这让他心里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全然相信了尘钦的话。
萧折渊伺候锦聿宽衣泡药浴,平日里锦聿不习惯有人伺候,但或许是萧折渊之前的霸道强横,他也不这么排斥这个人伺候他了。
萧折渊拿来一根木簪挽起锦聿的长发,立马露出一张标致得让人挑剔不出瑕疵的白净脸来,眉眼像雾间墨色的山,眼眸似碧绿的清河,只是两颊有些消瘦了。
“一个月未见,聿儿又瘦了。”萧折渊喃喃,语气不免心疼,他修长的手指将锦聿身后的衣带解开,看着人冷冰冰的侧脸,他道:“不要再瘦了…………”
赵太医说那些膳食汤药都是能滋养脾肺、强身健体的名贵药材,对人的身体有益,但眼前人迟迟不见长肉,还消瘦下去,太医之前说是得了心病,一直在消耗自己的气血和精气神,所以才一直好不了。
锦聿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要你说。”
萧折渊勾唇一笑,看着人有精气神有活力,他就放心下来。
下了水,锦聿就不让人在一旁伺候了,萧折渊只能在屏风外候着,泡药浴至多半个时辰,泡好后锦聿擦干身子穿上轻薄的长衫,走出去就看到萧折渊坐在铜镜前,正在看那已经拆开了的信封。
锦聿愣在原地,顿时觉得别扭不自在,那几封他都拆开看过,看完重新放回去也没扔或者烧了,现在萧折渊肯定发现他是看过的…………
萧折渊脸上浮现着浅浅笑意,见人出来了,他双眸一亮,拿着信封走过来,“聿儿看过朕给你写的信。”
“…………”锦聿冷着一张脸,“没有,忘扔了。”
萧折渊闻言,眸光褪去,脸上失落尽显,他将信封放回铜镜前,“这信也没什么好看的,就几句思念聿儿的话,聿儿不看也罢。”
锦聿脸上不禁一热,他故作淡定地上床去,躺在里侧,听到萧折渊去了后面沐浴,没过多久又躺上来的动静。
那人似乎想搂住他,他抬手挡了一下,却不小心碰到萧折渊的伤口,听到人倒吸一口凉气,锦聿连忙收回手,瞪大眼睛,眼里有几分担忧。
萧折渊暗自欣喜,却一脸痛楚的模样,“无妨,就是被匈奴射中了肩膀,军营里的大夫说伤口有些深,原本想等伤口好些了再班师回朝,但朕实在想念聿儿,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锦聿在玄鹰阁那样残酷冷漠的处境下呆了十多年,他接收情感的能力是麻木冷漠的,除了阿姊和小酒,他的心里像是筑起了铜铁墙壁,坚不可摧,除了谢承云,那人也花了好长时间才走进他的心里,现在多了一个萧折渊………
锦聿不懂萧折渊故作可怜讨他心疼的花花肠子来,他只听出了萧折渊的伤口挺深,还没好………
他盯着萧折渊看了片刻,随即缓慢躺平身体,他拉过锦被盖好,“睡吧。”
萧折渊紧咬着牙忍住内心想要狠狠蹂.躏这人的冲动,又心软还好骗,怎么这么可爱………
“嗯。”萧折渊沉声道,他拉过锦聿的被子,和人躺在一起,他侧躺着看着锦聿,就盯着人睡。
锦聿觉得萧折渊的声音怪怪的,但是没多想,他每一次毒发都会感到异常的疲惫,尤其是泡了药浴,全身心放松下来,没多久便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