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自从上一任禁卫军统领私交庆王而遭贬谪,禁卫军军官便不敢再结交任何一位皇叔。这位赵小旗奉钦命巡卫宁王府,却始终对王府众人客气而疏远,也拒收礼品酒菜。
不过,自王府进贼、王妃双手受伤,而宁王压下罪责不予追究,一切便不同了。他欠宁王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得不还。
否则,人情债就成了把柄。
“赵兄弟请起。”楚翊露出热络的微笑,与对方称兄道弟,“诏狱好像是禁卫军的兄弟们把守,对吧?那里面,有与你相熟的吗?”
赵小旗略一沉吟,道:“有个过命的兄弟,绝对可靠。”
“那里刚刚关进一名罪员,工部郎中,万舸。”楚翊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他给我投毒,害我泄露考题。我想派我的手下扮成看守,进狱中问他几句话,请你的那位兄弟帮忙掩护。事后,必有重谢。”
赵小旗一口应下,问带谁进去。罗雨冷漠地一扬下巴:“当然是我,优秀的卫队长。”
叶星辞跃跃欲试:“优秀的王妃也想去——”
“不,你不想。”楚翊干脆地否定。
当夜,万舸在狱中畏罪“自杀”,用瓷碗的碎片割开了喉咙。他的口供,与楚翊现编的故事别无二致,无非是财迷心窍,迷晕皇叔,卖题牟利。同党下落不明,家人并不知情。
一场泄题风波,戛然平息。如一排巨浪,来去汹汹。楚翊狠狠地松了口气,想必,庆王也是一样。
早朝,永历不轻不重地责备了楚翊几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楚翊检讨了过失,自罚半年俸禄。
庆王彰显“仁慈”,求永历开恩,宽恕万舸的家人,免于株连。眼下最要紧的,是重新任命主考官,继续进行会试。
“陛下,四王爷所言甚是。”一个拥趸立即跳出来,带头举荐,“臣认为,四王爷学识渊博,德高才俊——”
“臣有事启奏。”只禁足了一天的楚翊打断对方的铺垫,冷睨一眼发声者,“关于万舸畏罪自杀一事,臣认为事出蹊跷。应再行验尸,仔细搜查牢房。”
永历问,九叔有何高见。
“诚然,此人罪该万死,但臣依旧要为其仗义执言。他有罪,该受国法惩戒,而非私刑屠戮。”
楚翊余光一扫身旁的庆王,继续侃侃而谈:“既然他已经决意自尽,又何必先如实供认才动手,死无对证不更好?也许,他身上还背负其它的罪孽。”
庆王不满地咋舌,似乎在说:万舸认罪了,死了,这结果对你我都好。你怎么得了便宜卖乖,又搬弄是非?
楚翊无视四哥带刺的瞪视,神情平和,从容道:“至于谁接替我出任主考,应当等万舸之死彻底了结再议。确定没有牵扯到其他人,再继续进行会试。”
永历想了想,便准奏了。
散朝后,宫里派人仔细验尸,搜查牢房,盘问值夜的看守。不久,回宫复命:从现有依据来看,万舸确为自尽。不过,在死者发冠里,找到一个小小的纸卷。展开来,赫然四个扭曲的字体——庆王杀我。
消息传到光启殿,正在与政事堂重臣议事的庆王勃然大怒,摔了茶盏,茶水溅了楚翊一身。
庆王跑去御前解释,此事与他毫无瓜葛,不懂万舸为何突然陷害他。永历没深究,反倒安慰了他几句。一个字条,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这四个字足以绊庆王一下,叫他也做不成主考——这便是小五的招数。
昨日,罗雨混进狱中,随意问了万舸几个问题。借着兜圈子,悄悄将纸卷塞进对方的发冠。没人能保证一定会被发现,成就成,不成就当无事发生。
之后,楚翊赏给赵小旗及其兄弟每人百两银子。
这么一搅,庆王的拥趸保举其接替主考官一事,在政事堂的合议中被驳回。帝师吴正英更是坚定反对,理由是:庆王该避风头。
第211章 捉鬼计划
庆王试图自辩,刚夸了自己几句,吴正英便用苍老平缓的声音淡淡道:“且不说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先前,与四爷私交密切的刘衡意图谋害九爷。再之前,四爷纵容家仆囚禁毒打百姓。这些事,读书人可都记着呢。这次春闱,已经出了一回问题,不能再引起任何争议。所以,四爷还是回避吧。”
庆王哑口无言。
最终,选定一位翰林院的老臣接替楚翊,出任主考官。此人学识渊博,楚翊没有异议,顺便又轻描淡写地检讨了几句。
商议其他事时,他常不由自主地瞟着庆王,陷入沉思。四哥究竟是在何时,将自己身边的某个人,变成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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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星辞解开双手的绷布,看着蚯蚓般狰狞凸起的结痂。越看越痒,仿佛真握了几条虫子,于是忍不住全抠了,露出淡粉的伤痕。
他攥了攥拳,丝毫不觉得丑,反而引以为傲。他朝同伴们张开双手,很可爱地摇了摇:“看!我父亲说我溜光水滑,不像将门虎子。现在,我也有伤疤了。”
“诶?这样一来,你的手相不就变了吗?”云苓嗑着瓜子,好奇地盯着他的手,“命运,姻缘,寿命……都变了。”
大家议论纷纷,说得玄而又玄。
子苓说,正是因为阴差阳错“嫁给”九爷,老天一看:这人怎么距最初的设想偏离这么多啊,算了,将错就错,把手相也改了吧。所以,才有了这次受伤。
叶星辞竟觉得挺有道理。
“要不,四位姑娘,跟我们四个才俊,也将就一下?俩俩凑对,抓阄。”青楼常客、好色之徒司贤趁机开玩笑。于章远等人嘴上说他胡闹,实际都美滋滋地笑。
姑娘们秀眉紧锁,面露不屑,说没看上他们。
“那你们看上谁了?”
见她们嬉笑着交头接耳,福全和福谦异口同声地抢答:“她们总是谈论罗护卫,哈哈!”
于章远他们悻悻的,承认罗雨确实还不错啦,大家也都服气。不过,虽然他长着一张书生般清秀文气的脸,却认不得几个字,偶尔举止粗鲁,还很冷漠。
姑娘们不同意,你一言我一语地反驳:
“别人是文盲,他是纯真。”
“别人是粗鲁,他是率直。”
“别人是冷漠,他是真诚不做作。”
只有子苓没吭声,红着脸瞥一眼曾勇敢替她“出嫁”的少年。
云苓还说,罗雨话虽少,但很幽默,句句有趣。有一天晚上,她和子苓去厨院找零嘴下酒,拿了一盒香酥的炸黄豆回来,路遇罗雨在夜巡。
嗅到黄豆香气,他淡淡说了一句:“别吃太多,会变成仙女飞走哦。”
然后,就不远不近地护送二人。见她们进了宁远堂的内仪门,才往别处巡视。
她们想了半天才明白,罗雨是在说,炸黄豆吃多了会胀气。之后,大家一起笑了好久。
“哪里好笑?”宋卓直白道,“他在说,你会放很多屁!还仙女,哎我天……”
叶星辞抬手阻拦,心想:难怪人家看不上你。他正色道:“好啦,不笑了。今天召大家开会,是想说一件事。前些天,我在写楹联时,犯了个错,可大可小。”
叶星辞将避讳导致的失误如实相告。
众人先是错愕,又一致认为,庆王必不会想那么多。大将军之子男扮女装替公主出嫁?正常人谁会产生这种联想。
不过,还是该告知太子爷。若庆王派人去查,殿下也好有个防备。
叶星辞同意了,当即让于章远和宋卓分别执笔写家书,由自己口述,随后用了一种新奇的方式往江南传消息。
从驿站送信回来,正遇见楚翊回家,罗雨紧随其后。
叶星辞兴冲冲道:“罗兄弟,你来!我手好了,还改进了枪法,我们过几招。”
楚翊阻挠未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和护卫在庭院里打了起来。一时飞花落叶,目不暇接。
为免伤及彼此,二人用的都是长棍。叶星辞讶异,罗雨居然无所不通。拳脚,短兵,长兵,样样都好。
“别客气,尽管狠狠揍我!”叶星辞豪情万丈地笑道。
“哎别!还是客气一点!”楚翊慌忙纠正,掠阵似的跟着兜圈。
长棍飒飒挥舞,带起一阵劲风。罗雨声右击左,叶星辞完美地防住了。还顺势反击一招,使出枪法中的“缠”字诀,打落对方兵器。
“改得很好,现在没破绽了。”罗雨拾起长棍,简短有力地称赞,丝毫没有落败的落寞。
叶星辞欣然道谢。
“我听王爷说,你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还以一敌四。”罗雨钦佩地抱拳,“好一个刚烈的汉子。”
“我才没裂开呢,只是有点肿。”叶星辞讪讪地嘟囔。
见姑娘们都在围观,罗雨点点头,阔步退到一旁。故意支起一条腿,用潇洒的姿态背靠厢房的廊柱,显得深沉而桀骜——腿麻了也岿然不动。
“我不赖吧?”叶星辞跑向楚翊,怀揣一种不敢张扬的兴奋,和夹杂内疚的开心。他小心地感受这些微妙的情绪,因为他正凌驾于父亲之上,篡改了对方精心完善的枪法。
一年前,他绝不敢这样做。
而这一年中,他拥抱了更广阔的世界,独自做了许多决定,承担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责任,找到了一生挚爱,也增长了自信和勇气。
再见到父亲,他要坦然指明叶家枪的不足。
“手没事吧?”楚翊关切道。
“我把结痂给抠了。”叶星辞吐舌一笑,猫似的亮出爪子。
“傻小子,会留疤的。”楚翊目露疼惜。
睡前,叶星辞泡了个澡。
正想自己擦洗,楚翊勒令他将手搭在浴桶边。说刚愈合的皮肉太嫩了,不能泡水。
自受伤以来,都是楚翊帮着洗澡。叶星辞不太适应,总觉得自己像正在被清洗的年猪,马上就挨宰了。
“趴好。”
叶星辞乖乖享受擦背,光洁的脊背如一匹浮在水中的雪锦。它愈发结实,裹着线条流畅的肌理。
感觉男人手不老实,他回眸戏谑道:“你该不会要对我做奇怪的事吧?别忘了,再切磋时,轮到我占便宜了。”
“不用反复强调。”
热气氤氲,叶星辞故意色气地眯起眼,打量“丈夫”颀长的身材,殊不知自己在对方眼中更加诱人。几缕湿发黏在玲珑的锁骨,如夺魂的钩,摄魄的网。
在男人吻过来时,他勾住对方的脖颈热烈回应,像一只要将人拖下水的水妖。楚翊一把将他捞出浴桶,丢在榻上压住,嗓音因动情而低哑:“你的‘内伤’好了吗?”
“着急啦?过两天吧,今天老子有点累。”说着,叶星辞在男人身后狠狠一拍。他推开对方,双臂撑住床铺,勇猛地连续卧撑,一连几十下。
迎上楚翊诧异费解的目光,他解释:“我先练练。”
楚翊笑得睁不开眼,“你知道吗,刚刚我成功帮你免于一个男人的骚扰。”
“谁要骚扰我?”
“我,但我控制住了。”
“该捉鬼了。”叶星辞返回浴桶,惬意地泡了进去,勾了勾手指,“我有个主意,你看是否可行。把你的小红耳朵凑过来……”
翌日清晨,叶星辞懒在床上。
桂嬷嬷进来送洗脸水,和蔼地跟他打招呼:“王妃睡得可好?”
“好极了。”
叶星辞不动声色地打量桂嬷嬷。
她五十来岁了,当年产下幺儿后奶水充沛,在众多民妇中脱颖而出,进宫做了奶娘。九皇子嚎啕降世,刚擦洗干净,就送到了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