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6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说吧,究竟出什么事了,让堂堂的东宫内率成了小尼姑。”夏小满略带调侃地开口,只听语气便知道他们很熟,“本来,太子殿下听说你病在半路,命我回程时去找你,把你接回兆安。这下倒省事,不用去了。”

一颗毛茸茸的褐色脑袋从他怀中探出头,是只松鼠。他塞给它一颗花生,随后静静地等待回应。

“殿下一直惦记着我,可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叶星辞羞惭欲死,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却摸到了一点豆腐皮渣子。他把渣子舔进嘴里,愈加羞愧。自己弄丢了公主,还有心情大吃大喝。

他将手探进裤腰内的夹层,取出一个纸卷递给夏小满,悲哀道:“公主走了,这是她留下的话。我们尽力了,但是找不到她。”

夏小满展开扫一眼,收入袖中,瞬间明白了一切。他沉默许久,才幽幽地出声:“叶小将军,这可是个弥天大谎。破了,就是捅破天的大祸。”

叶星辞攥紧拳头,顶着强烈的内疚艰难吐字:“我想过,要告诉殿下。可是,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我先让子苓扮公主,可她受不了压力。没办法,我就扮上了。”

夏小满用白细的指尖轻抚小松鼠的脑袋,投来敬佩的目光:“我没说你错了。如果我是你,也会选择瞒天过海。眼下,计划恐怕要搁置。我先回兆安请示太子殿下,你继续演好公主的角色,就像现在这样。”

叶星辞忙问:“什么计划?”

“我不能说。”夏小满抿起嘴唇。他的嘴唇很红,下巴尖得像狐狸,侧面看不到一点喉结,声音也清脆得像还未变声的孩子。

“连我也不能知道?我已经身处其中了。”

“我可以告诉你,已经实现的那一部分。”夏小满任由自己养的松鼠从怀里钻出,在两边肩膀折返跑,“公主,要择机刺杀昌帝。在入宫当夜,册封礼之前。”他的眼神冷幽幽的,配合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什么?”叶星辞愕然后仰,左右看了看,又猛然凑近,“殿下让公主杀人?!”

“公主爱钻研药理,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难。”夏小满淡淡道,仿佛不是在谈杀人,而是杀鸡。

叶星辞感觉喉咙干涩,怔怔地沉默半晌,才道:“我指的,不是杀人方法,而是杀人这件事本身。”

“当时,公主也同意了。不过,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她只是假意答应。”夏小满抬手将松鼠从肩膀捞在怀中,喜爱地抚摸着,“我原以为,昌帝暴毙于宴席,是公主的手笔。一路都在赞叹琢磨,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原来,是阴差阳错。不过,照样促成了我们原本想要的结果。”

“让我缓一下。”叶星辞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地面的泥土。他还是不敢相信,温润如玉的太子会让亲妹妹动手杀人。

路上,公主常看昌帝的画像,也许不单单是挑剔对方的外表,更是在犹豫是否终结对方的生命。

第31章 挨揍可以美容

叶星辞问:“昌帝胖得像大缸,走路都喘,精神也有点恍惚。我看就算不死,也没几年活头了,为什么要冒险?”

“因为再过几年,他儿子就长大了,所以他必须现在死。”夏小满压低声音,目光隐隐透出阴险,“他一死,新君年幼,北昌的朝局必乱。混乱,会创造机会,这是我大齐从未有过的天时。”

“然后呢?”

“后面的,我暂时不能说,因为这原本与你无关。”夏小满注视着叶星辞的双眼,“我天亮就动身回去,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转呈太子殿下。”

“我……”叶星辞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没出息的话,却也是大实话,“我想回家。我已经很久没见我娘了,也非常思念殿下。”

“好,我记下了。”夏小满肃然点头,将松鼠揣进怀里,“还有件事,殿下问:喀留王楚献忠,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很普通的老人。”叶星辞揪了一把野草,转着眼睛回忆,在昌帝灵前所见到的楚献忠,“六十来岁,穿着与旁人无二,不过脑袋上编着很多发辫,像顶了一脑袋小麻花似的,五官的轮廓很深。他哭得,可比我伤心多了。”

叶星辞知道,太子爷为何问起此人。早在十年前,齐国就有意策反楚献忠,与对方南北夹击,共同伐昌。不过楚献忠很精明,不上这个当。大树底下好乘凉,昌国没了,他也就晒死了。

“身体状况呢?”夏小满追问。

“头发白了很多,但是看着挺硬朗。”

夏小满垂眸,轻轻“嗯”了一声,起身欲走。叶星辞也跟着站起来,关心道:“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公主前脚刚走,娘娘思女心切,又病倒了,我出宫时刚见好。”

二人闲聊几句,夏小满刚要走,又转过身来,认真端详着叶星辞,接着抬手捏住他的耳垂:“叶小将军,当你不夹耳坠的时候,要记得用尖锐的东西在耳垂前后压一下,伪造出穿耳的印记。”

叶星辞心里一惊。从守灵开始,不许佩戴首饰,他的耳朵就这样光秃秃的。这期间,不知还有没有别人注意到。夏小满心思缜密,令他自愧弗如。

“多谢提醒。”

“还有,你胸前……”夏小满的目光下移,忍俊不禁道,“一直都是这样平的吗?”

叶星辞低头看向胸口,抬手摸了摸,神情有些难堪:“起初没管这个,后来我们又觉得,多少该有一点。所以守灵期间,子苓为我缝制了一件贴身小衣,里面有夹层,可以填充棉絮。不过,我经常会忘了穿。”

他不是忘了,而是厌恶。每穿一回,就觉得自己被杀死了一回。

“还是该注意点。虽说,宫里很多瘦弱的宫女也是平的。”

“你真是心细。”叶星辞夸道。

“过奖了,习惯使然,我们做宦官的都这样。”夏小满谦卑地笑笑,“等着我,我会尽快回来。”

他挥挥手,与叶星辞告别,略显单薄的身影逐渐被树影遮挡,轻微的脚步声也淹没于潇潇林风。

叶星辞回到寺里,立即翻出首饰盒,用最细的簪子在耳垂前后戳出四个印记。

翌日,妙慧挨揍了,接连两回。

下山时,她在半路遇到一伙人,围成一圈踢她。她伤痕累累,只好掉头回寺,结果又遇到另一伙人,围成一圈捶她。被殴过程中,她鬼哭狼嚎,认了许多爷爷奶奶,奈何人家不认她这个孙女。

她形容凄惨地爬回灵泉寺,脸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像捅了马蜂窝。好处是,显得脸不那么长了,皱纹也撑平了,红润有光泽,一下子年轻十岁。

尼姑们将她抬到寮房,七手八脚为她处理伤口。叶星辞也去“帮忙”,其实是凑热闹。听说她遇到两伙人,暗想:两位大叔还真是言出必行。这两伙人要是碰到一起,恐怕得猜拳定先后,毕竟妙慧身边没那么多站位。

妙慧不知是谁打了自己,只知行凶者口口声声“老泼妇,叫你欺负公主”。从这天起,她落下个毛病,一看见叶星辞就哆嗦。

**

断七之后,宫里的丧礼布置都撤了。不过灯笼仍是白色,过了百日再摘。

那场寿宴上突如其来的死亡,似乎终于远去了一些。而它肃杀的阴影,却如同那一盏盏白灯,白惨惨地悬在每个人的头顶。

九岁的永历小皇帝没有乾纲独断的决策力,朝廷处理政务的效率明显较从前慢了。一条政策,往往要经过三个皇叔和政事堂反复商量斟酌,方能执行。

因为没人能拍板定案,也没人愿一力担责。

每三天一次的朝会,却往往很快就会散朝。倒不是因为政通人和,而是永历只是照着手里的字条,按部就班地询问,然后懵懂地听取回话。听罢,他无法继续发问,也就散朝了。这些他听不懂的条陈,终会汇到光启殿去,再变作一道道政令发往各州郡县。

没办法,永历实在是太幼小了,就连个子也小小的。上朝时,龙椅下要垫着脚凳,才不至于让双腿悬空。

每当有政见不和的朝臣在早朝上争辩,请他圣裁,他就会紧张地握拳,向站在最前排的皇叔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后,瑞王和庆王就会先站出来维持秩序。年轻的宁王更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说一句,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谁都不得罪。

总要立一个摄政王来金断觿决。将大权集于一人,责任也集于一人,方能办成事。永历小皇帝很清楚,却不知该选谁。

瑞王果断爽利,有先皇之风,庆王则更沉稳。对待南齐,瑞王主张即使在和平中也要枕戈待旦、备战抗衡。庆王则认为该与民休息,和睦邦交,加强互市。政事堂和朝臣们也态度暧昧,竟无一人上书明确推举某位王爷。

今天,朝会上又起了争执。永历无法求助于瑞王和庆王,因为正在争辩的,正是他们二人。一旁的宁王垂手而立,听得认真,丝毫没有参与的意思。

“以前,沿江有很多渡口,后来大多拆除了。必须修建更多新渡口,加大和江南的互通,将北方的药材、土产等多卖到江南去。他们那边,已经有很多现成的渡口。”庆王进谏道。

“相应的,根据从前谈定的互市条约,江南的丝绸也能多卖过来。”瑞王淡淡瞥去一眼,“土产便宜,丝绸贵。到时富的是他们,还是我们?”

“三哥,你也是有见识的人。”庆王不紧不慢地反驳,“该知道,一支好山参,抵得上十匹丝绸。”

瑞王哼笑一声:“渡口多,就会乱。难免有人利欲熏心,偷运铜铁、粮米这些朝廷明确禁止外运的备战物资。而且,还会有人偷渡乔迁,白白流失了人口。”

“关于备战物资,加强监管即可,我已在奏章中写明。至于防范人口外流……”宁王略作沉吟,“自然也会有办法。”

“广修渡口,岂不是方便他们的水军靠岸登陆?”瑞王环顾群臣,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南齐之所以不敢在江上一战,是因为齐帝胆小,怕战事一旦失利,会威胁到都城兆安。他只想安安稳稳当着皇帝,所以纵使他们的水军略强于我们,也是只守不攻。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发动突袭。”

庆王也不甘示弱,儒雅随和的双目迸出犀利的光:“且不说江上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事。一旦有变,临时拆除又能费多少功夫?难道,一天就能攻过来不成?”

“皇九叔的看法呢?”御座上的永历小皇帝突然开口。天子和群臣守丧以日代月,他在大殓二十七天后就除服了。新裁的衮龙袍裹着幼弱的身躯,那上面的龙也略显纤细。

第32章 以退为进

自从听师傅吴正英说,是宁王提出由自己来题写先皇陵寝的匾额和碑文,永历就对这位接触并不多的九叔颇有好感。

而且,国葬也料理得井井有条。先皇刚出殡,宁王就上书请求裁撤临时设立的“内廷总管大臣”一职,自己夺了自己的权,堪称高风亮节。

对这两件事,吴师傅只是淡淡地说:“九王爷的城府,比他的年岁要深。撤掉这一官职,他不只是夺了自己的权,也夺了瑞王和庆王可能得到的潜在权力。他知道守不住锅里的饭,就干脆在自己吃完之后,把锅砸了。”

当时,永历问:“你是说,他也想做摄政王?”

吴师傅答:“老臣不知。也许,他只是还没想好,该支持哪位兄长。”

永历又问:“那我该选谁?众卿竟无一人上书推举。”

吴师傅答:“那陛下就学他们,静观其变。眼下,朝廷的办事效率是慢了,但再急也不在这一时。”

永历忧心道:“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还好,只怕时间长了,他们兄弟不和,引来阋墙之争。不如,就先暂定一个?”

吴师傅摇头:“瑞王和庆王必然会相争,这个陛下无法阻止。他们的矛盾犹如暗疮,要完全发出来,才能尽快痊愈。在这个过程中,陛下将会看清,朝堂中那些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党争之徒、宵小之辈。无需动手清除,双方自会彼此消耗。陛下也会看清,哪位皇叔能擎天架海,‘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

朝堂上,永历小皇帝问完话,注视着自己的九叔。

“回陛下,臣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可以选几个沿江的郡县来试行。”楚翊打破沉默,上前一步朗声说出方才多听少言的思考结果,“地方自建渡口,商人统一收购土产等,卖去江南。想防止人口外流,可以严控路引。夫妇不得同时渡江,父亲渡江,儿子守家,反之亦然。路引逾期未归,家人下狱,里长重罚,地方官降级罚俸。不过,有两点要注意。一,收购价,不得低于当地市价,以防官商勾结盘剥百姓。二,沅江水贼猖獗,履犯沿岸百姓,该治治了。”

他目不斜视,身姿挺拔如玉树,声音抑扬顿挫,似清风拂琴、珠落玉盘。重要的是,他一语点出了“官商勾结”和“水贼猖獗”这两点隐患。

群臣窃窃私议,发出赞赏的喟叹:“九爷虽然年轻,却也机敏练达。”“是啊……”

瑞王和庆王都愣了,一时无语。

瑞王以为,楚翊会支持他的政见。毕竟,楚翊还给他做媒,讨得太皇太后懿旨,让公主成功搬出灵泉寺,脱离苦海。假以时日,公主必然会坠入他的这片海——因为公主厌恶楚翊的风流,而庆王各方面都逊色于自己,不足为虑。

庆王则没想到,楚翊会公然压他一头,在他琢磨出的政策上,延展出更深、更合理的建议。本该是自己的政绩,现在倒被这老九捡漏分走一杯羹。

“朕也听说过这些水贼。官府一抓他们,就跑到对岸去。对岸抓他们,又跑回来。将来找时机,和南齐互通有无,一起整治他们。”永历小皇帝稚嫩的童音响彻大殿,“方才宁王所说,诸卿以为如何?”

“臣认为,宁王所说的确可行。先前瑞王提出的几点问题也十分透彻,可谓高屋建瓴。”瑞王的亲家,吏部尚书杨榛先是肯定了楚翊,顺便把瑞王捧得更高,却完全没提庆王,“人们常说,提出正确的问题,往往也就解决了问题的大半。佛家也说,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嘛。”

庆王瞥去一眼,两腮微微鼓起,忍而未发。

倒是他的舅舅,户部尚书马赫口吻轻松地说道:“杨大人真知灼见。不过,要是全天下的智者都只质疑,岂不是没人办实事了。”言下之意,瑞王不办实事,光顾挑刺。

“大家都是为了提升税收,充实国库,藏富于民嘛。”楚翊适时地插了一句。

“既然诸位都认可,那就按宁王说的,回头由政事堂敲定细节去落实。”永历小皇帝懵懂地挠挠头,做出总结。

“皇上圣明。”楚翊道。他感觉,瑞王和庆王的视线锥子似的扎在自己侧脸。他扭过头,对二人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像刚刚调皮捣蛋被父母撞破。

瑞王朝他皱皱鼻子,庆王则轻轻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生气。

或许不该出头,把想法说出来,楚翊暗忖。但是,在群臣面前露脸的机会太少,他必须把握。不过,相信两位兄长马上就会忘掉这点不愉快,投入到另外一件事上。

“臣还有事启奏。”楚翊道。

“九叔请讲。”永历露出童真的微笑。

“正科之外加开恩科的邸报,已经由通政司派往各地了。”

永历看向礼部尚书,后者恭谨道:“不错,臣与王爷已经落实下去了。恩科一般不遵秋行乡试、春行会试的常例。目前的安排是,五月乡试,九月会试。”

“也好,只是时间紧了点。”

“臣想辞去兼管礼部的差使。”楚翊的语气云淡风轻,诚恳地说道,“先皇驾崩,蒙陛下信任,命臣全权负责国丧,这才让臣兼管礼部。眼下恩科在即,科举取士是国家大事,臣年轻没有经验,所以请辞。至于宗正寺的差使,臣想继续为陛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