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188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我儿子——”

“别再提他!”楚翊咆哮打断李氏的话。

“你吼什么。”前丈母娘素手一抬,理了理鬓发,“如果靠吼就能解决问题,驴都可以一统天下了。”

楚翊平静地告诉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问题,一切已经解决了。又道:“叶李氏,你出自国公府,该懂礼数,莫再偷袭本王。”

“你出身皇家,该通人情,却不让我们母子相见。”

楚翊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她,快步离去,听见云苓在后头怯怯地喊:“叶小将军也很难的!”

楚翊不予理睬。

入宫之后,他先去面圣,讲明四舅死里逃生。皇上没有收回追谥的爵位和进士功名,笑着说,君无戏言。

这也是帝师吴正英的意思。在朝堂群臣质疑摄政王的能力时,通过加封他的亲眷,为他撑腰。

“九叔比前几日还憔悴。”永历小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命太监将御案上的一碗八珍汤赠予摄政王,“流岩一败,令人扼腕。不过,吴师傅教导朕,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又闻,不以成败论英雄,不以荣辱定是非。”

“万岁圣明。”

楚翊朝一旁的吴正英投去感激的目光。老爷子波澜不惊,正在翻阅皇帝的书法习作。他的须发,几乎全白了。

“九叔尽管施展手脚,朕年幼单薄,气量却不狭小。”永历语气轻松,“朕那位深藏不露的九婶,有消息了吗?”

楚翊面如平湖,语气不带一丝情绪:“今日,他来臣府中寻母,臣已立下休书,并将他发配充军了。他顾虑亲娘的安危,绝不敢逃。他从前那一营兵马,也会调去展崇关一带戍边。”

小皇帝张大嘴,讶异于九叔的冷酷。

吴正英从一摞习作中抬眼,惋惜地看着年轻的摄政王,怅然一叹。

喝净八珍汤,楚翊又去后宫,将四舅生还的好消息告诉哀痛的生母。她问起小五,他说,他们和好了,小五回军营了。

回到日常理政的光启殿,楚翊翻着积压的奏折,一如往常。

他在七天前回到顺都,立即着手筹备四舅的丧礼,格外隆重,用自身的惨况堵住一部分人的嘴。再以李青禾的新政成果,和吏部的临时考课压下质疑,转移众怒。

人难过到极点,反而异常平静。

整个下午,楚翊沉着地处理公事,和善地对待同僚,和难得一见的李青禾谈笑风生。想起小五时,心是麻木的,不痛不痒。

原来,绝情断爱,丢了软肋,是这种感觉。

他一刻不闲,精神十足,还把光启殿松动的桌椅修了修。忙到夜色深沉,才起驾回府。

王喜来报,舅老爷醒了。楚翊立即赶去四舅的院子,王喜在前提灯引路,越走越急。他年纪大了,气喘吁吁。

一迈进门槛,便听见四舅嘶哑地喊:“是小五吗?”当楚翊转入卧房,病榻上的四舅猛然坐起,碰翻了听荷手里的汤羹。

楚翊以为,四舅思念自己才这么激动,谁料对方还在惦记那小子:“我外甥媳妇呢,你没责罚他吧?”

楚翊眸色一暗。

四舅被小五所救,一路相伴,自然依赖,也就不计较小五的背叛。但这些,远远抵不了那小子的罪过。

为了让亲人安心养病,楚翊握着四舅的手,淡淡地编织谎言:“我们都和好了,小五回军营了,明早随部调往展崇关,历练一番。你也知道,他一向雷厉风行。听说你昏睡,便没跟你道别。你好好将养,明天我送你去永固园住。那边景致宜人,空气也好。”

“话都说开了?”见外甥点头,陈为登时安心了,“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他屏退听荷,半靠在床头,虚弱地微笑,“我们仨这一路,苦的呦,都能代替黄连败火了!多亏小五,我才能活着见到你。我死这一回,我老姐可伤心坏了吧?”

“母妃身体还好。”楚翊随手拨亮烛芯,关切道,“你的牙,怎么回事?”

“啊,我……我自己磕掉的,用来换钱了。路上没饭吃嘛,又不能去卖身。”陈为随口扯谎。

他的牙,是小五的二哥拔的。他不想让外甥憎恨叶二,影响夫妻和睦。磨难已经过去,牙落不能复生,不提也罢。

楚翊倒也没起疑,心疼极了。

人牙贩卖很普遍,穷人走投无路常常卖牙,匠人做个精巧的箍子,套在缺了牙的老富翁嘴里,便又能嚼东西了。

“不聊了,早点睡,你气色很差。”楚翊扶四舅躺下。

临走前,他听见四舅开心地念叨:“我就知道,你俩一定会和好。你们啊,秤不离砣,这辈子是分不开了。”

楚翊心如止水,一片麻木,不痛不痒。他佩服自己的坚韧,拔除了软肋也能如常生活。

回到宁远堂,楚翊心不在焉地夜读片刻,又忙活起来。先为昨日浇过的盆栽浇水,擦拭叶片,又擦书案、格架、屏风……还把椅垫、床帷、被褥换了一遍,再将地砖擦得发亮。

他乐此不疲地劳动,直到累得倒头便睡。

翌日,楚翊天不亮便入宫,去光启殿批阅奏折。又安排人,送四舅、听荷和李太医去郊外的永固园居住。查看官吏的考课,并亲自将户部本月的账目验算一遍。

过完充实的一天,他心满意足,又累得沾枕头就着。

又一日,早朝过后,楚翊传唤了六部的几十名官吏答辩。考略他们的执政能力,当场升黜,忙了一整天。偶尔想起小五,心里麻木,不痛不痒。

如此忙碌数日。

这一夜,楚翊梦见一段回忆。

他和小五扮成村野夫妇,蹲在路旁卖菜,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那时,他们才刚熟识,一起办庆王世子的案子。随便起个话头,都能聊下去。

“哈哈……”楚翊笑着醒来。神智迷离中,他感觉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连忙往身边扯了扯,想给老婆盖被。

却摸了个空。

他的心也倏然空了一下,浑身一抖,蓦然清醒。一瞬间,被强烈的孤独感包围。

梦里那般的恬淡时光,再也回不去。

当时只道是寻常。

楚翊孤坐在黑暗里,感觉身体破开一道口子,呼呼地灌入冷风。那伤口,便是丢失的软肋。

原来,悲伤有延迟。他这些天忙东忙西,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是为了将这一刻推延。然而,午夜梦回,情绪更汹涌地席卷。

“不,不要再想他了,我得忙起来。”

楚翊披衣掌灯,来到书房读书,市井闲书。他强迫自己投入其中,渐渐的,真的浑然忘我。

有个故事,好玩极了:

偷牛贼被抓,县官给了三个选择:罚银十两,打二十大板,吃两斤牛粪。贼心疼钱,又嫌粪臭,自恃年轻,选择挨板子。挨到一半受不了,改吃牛粪。吃了两口全吐了,最后还是交了十两银子。

“有趣。”楚翊很想分享给小五,听听那清泉似的朗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的笑意便凝在嘴角,怔怔地握着书,再看不进一个字。

楚翊终于忍不住,翻箱倒柜,想知道小五究竟拿走了什么。可是,分明什么都没缺。

第305章 一掷万金

他告诉自己别在意,别在意,可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怕小五的珍视之物与自己无关,一想到这,胸口便一片酸痛空茫,又恼又恨。

“死小子,你到底拿了什么啊……对了,那本书!”

一定是拿了《兵略》!自己少年时所著兵书,小五最喜欢读了。

楚翊找了找,却发现书好好地躺在妆台边。书页被翻得微卷,像一个无声的讥笑。

“你没带走它,你到底带走了什么……”

楚翊继续翻找。

整洁的陈设渐乱,书籍散落,柜子倾倒,叠好的衣物搅成一团。他像个发疯的盗贼,衣襟大敞,黑发散乱。曾经的爱巢已成废墟,他仍在搜寻,最终累瘫在一地狼藉中。

整理衣襟时,他摸到了肩上的伤痕。牙印状,是初次欢好的印记。

他瞥它一眼,单手遮住双眼,双肩耸动,那牙印也跟着颤抖。

许久,楚翊从杂乱中起身,很想找个清静地方。

他更衣出门,带了几名家丁,一路出城,前往雁鸣山。

夜色如墨,渗透皇陵的每一寸砖瓦。巍峨的寿宫身披星辰织锦,四下林木影影绰绰,以枝叶为琴,夜风为弦,奏出一曲哀歌。

月光如丝,拂过脚下斑驳的石阶。楚翊拾级而上,来到宝城之前的外罗城内。

这有三进院落,他对守陵卫兵表明身份,来到最后一进的一间配殿,见一个僧人正借着昏暗的油灯抄经。

“三哥,你没睡呢。”楚翊放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殿宇。

“贫僧这是醒了,已经寅时正刻了。睡得早,醒得早。”知空停笔,抬头笑道,眉宇清瘦而温和。

“哦,我只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一坐。”楚翊疲惫不堪,在三哥对面落座,“最近我不太好,吃了败仗,家也散了。说句可能惹你生气的话,我倒挺羡慕你的。”

知空那沉静悲悯的目光,纱似的柔柔披在楚翊身上。见他顾自出神,不再诉苦,知空也没多问,只是不疾不徐地讲起佛法:

“示生非生,示灭非灭。云散长空,一轮孤月。名实无当,身世何常。聚散会别,梦觉电光。”

聚散会别,梦觉电光……楚翊伏在桌面,心绪逐渐平复,在血脉至亲的声音中沉沉睡去,泛红的眼尾挂着泪痕。

他剔除了软肋,但并没有变得坚强。

**

一颗茸茸的伶俐小脑袋探出来,又因猛烈秋风而缩回主人衣襟。

夏小满将一颗花生塞进衣服,怯怯地朝下方一瞥:“流岩的城墙真高。”

“兆安的城墙,比这还高得多。”尹北望淡淡道,“一万年也攻不破。”

他快意地远眺天边,高处的清风灌满华服袍袖。他想起什么,快意渐消,眉宇间凝烟带雨,叹了口气。

夏小满心有灵犀——太子终于夺回他弄丢的城池,却再也找不回挚友和妹妹了。

“还没消吗?”尹北望侧目,透着一丝怜惜。

夏小满摸摸残留淤痕的脖颈,说快好了。

然后,刻意咳嗽几声。

多日前,太子得胜回到重云关的军营。夏小满说,叶小将军自己跑了。太子不信,打听到夏小满在马曹处要了两匹军马,断定他私纵囚犯,暴怒之下扼住他的喉咙。

夏小满挣不脱,等死。

濒临窒息之际,太子却松了手。

太子喘着粗气,冷冷地替夏小满说出缘由:“你怕,我带小叶子回宫之后,就不再把心思分给你了。你这个鼠腹鸡肠,患得患失的卑鄙的奴婢!你过分了!我与你共寝,是行为,而不是关系!”

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我并不这样浅薄。不过,夏小满没解释,只是边哭边咳。

“本来,我能让宁王伤心一辈子。”太子揪着他的领子,像要吞了他,“现在倒好,老情人一碰面,误会解开了,衬得我多滑稽。不像太子,像个傻子。”

夏小满等着责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