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只是调兵十里,快来快回,不会有事。之后,再把此事压下去。
李总镇听见,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诱劝自己。
战事已平息数月,每天安然无事,总不会单单今天、单单这个时辰出岔子?绝对不会。今天和昨天一样,不过是平静如常的又一天罢了。
想到这,李总镇狠狠一咬牙:“好,我去调人!”
他飞马赶回泰顺县,大半时辰之后,率兵赶回,只留了几百人守城。几千人扛着锄头、木锨,气势汹汹地在山上挖了起来,仿佛要移山。
每个人都很仔细,翻看挖出的石块。蚯蚓路过,都得被拎起来搜身。
叶星辞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成功了。
此时的泰顺县,几乎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而吴霜正带兵突袭。前四天的铺垫,皆是为了这一刻的轻取。
兵者,诡道也。
突然,大笨捂住肚子,面露难色,说想解手。
罗雨说,赶紧解决吧。只要不露脸,遍地是茅厕。
叶星辞拜托他坚持一下,他是半仙啊,修仙之人不拉屎,吃下去的东西都能化为灵气。
李总镇留意到“半仙”的异样,疑惑地询问怎么了。如此世外高人,不该有三急才对。
“我师父来感觉了。”叶星辞拍了拍大笨的肩,不紧不慢地解释,“他感应到了将军的另一半印信,已经很近了。”
“是,要出来了,很近了……”大笨五官扭曲,憋得冒了汗。
罗雨也憋得冒了汗——憋笑。
“太好了。”李总镇面露喜色,高声指挥手下的兵众加快挖掘,“兄弟们,快挖!半仙的天眼来感觉了,要出来了!”
闻言,罗雨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狂笑泄出喉咙。
众人挖得更卖力,整座山尘土飞扬。叶星辞站在上风处,看着激起的尘埃,如一大团黄色纱幔,飘向远方。
更远处,飘荡着另一道烟尘,一骑快马疾驰而来。
“报——”
骑者来到山脚,惊惶地滚下马背,扑到李总镇脚边。他脸上挂了彩,气喘如牛:“禀将军,有、有敌袭!昌军趁兵力空虚,发动突袭,攻破了县城!他们早就埋伏在四周了!”
“什么?!”李总镇惊得猛退一步,半张的嘴褪去血色,眼珠却红了。
他的视线惶然乱转,最终落在叶星辞身上,怒吼道:“我中计了!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是半仙,而是北昌的细作!”
说着,他箭步而上,一把扼住这漂亮骗子的喉咙。
“将军稍安勿躁,别冤枉了好人。”叶星辞面不改色,抓住对方手腕,轻易卸去力道,“回兵救援要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都别挖了,家没了!”李总镇召来副将和军官,下令整军回防,随后狠狠一指叶星辞等人:“把他们绑了,带回营中,回头再算账!”
叶星辞用眼色示意罗雨别反抗,由他们绑。李总镇太乐观了,这几千人可回不去了。
“别勒肚子,别挤……”齐军不顾大笨的哀求,将其捆得结结实实。
李总镇率兵向泰顺县急行军,千余骑兵一半在前,一半在后,以保速度不降。步兵居中跑步紧随,“半仙”团伙也在其中。
叶星辞边跑边想,不知埋伏在半路的楚翊正做什么。接着,打了个喷嚏。好吧,看来楚翊在想自己。
跟随齐军行进片刻,罗雨环顾四周地形,淡淡地笑道:“这地方好像个屁股,而我们正跑在沟子里。但愿,这不是大笨的屁股,因为他要忍不住了。哈哈,我真有趣,怪不得讨姑娘们喜欢。”
叶星辞被逗笑了。
没错,这是一段被两片丘陵夹峙的道路,距泰顺县还有五里,是打伏击的好地方。
“嗖——”只听一声轻啸,一支羽箭刺透了跑在叶星辞前面的士卒。下一瞬,路旁箭如飞蝗,伴着直冲云霄的喊杀声汹汹而来。
“别放箭,有自己人!”
叶星辞隐隐听见熟悉的声音。虽未照面,两心相映。
“伏兵!全军列阵!”齐军大乱,随即结阵应战。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伏击,阵脚已然不稳。
山丘之后,道路两旁,上万昌军伏兵如潮涌出,四面包围而来,铁骑穿插分割齐军的战阵。一时间,李总镇的兵马进退无路,犹如一条被切断成数段的长蛇,垂死挣扎。
更要命的是疲惫。
集结离营,奔赴十里,掘地三尺,又一路急行回防,磨坊的驴都不带这么使唤的。甫一交手,齐军便落下风。
混乱中,罗雨跪地,背手拾起阵亡士卒的腰刀。先割断自身束缚,又为叶星辞和大笨松绑。
“别打架,让开——”大笨捡了两个盾牌,一手一个,如巨牛般一路冲出战场,撞飞无数两国士卒,跑到最近的树下解手。
“刀剑无眼,我们也先躲开!”罗雨大喊,声音淹没在受伤者的惨嚎和震耳杀声中,“别捡任何一国的盾,就没人攻击我们!”
没错,他们平民打扮,没有穿戴任何一国的军服甲胄,像不小心卷入战场的路人。混战双方都无视他们,因为杀良冒功是重罪。
“我不走!”叶星辞目光如炬,盯着远处以旗号焦急指挥的李总镇。他甩开罗雨,毅然奔向战场核心,“打蛇打七寸,破敌先破将!”
生擒这位李总镇,切断指挥,结束此战!
叶星辞头脑冷静,沉着地观察。尘土混着血腥气,在周身激荡。甲兵碰撞,刀枪铮鸣,鲜血迸溅。
他捡起一把带血的腰刀,又因抵触而抛开了,转而捡起一把锄头。左前方,一匹棕红的无主战马受惊狂奔,马镫上还挂着一截血淋淋的小腿。
叶星辞迎着战马飞奔,人马交错之际,他单手扳住鞍头,整个人借力翻上马背。他踢开马镫的残肢,驱马直扑李总镇。
叶星辞抡起锄头,扫开对方的亲兵和副将。罗雨紧随其后,为他掠阵。
李总镇勒马急撤,叶星辞紧追,横穿混战中的战场。只见一路厮杀如火,血溅马翻。
瞄准时机,叶星辞从马背纵身一跃,如豹子般扑向一丈外的李总镇,硬生生将对方扑下马。
“你——”李总镇惊诧万分,坠马后就地一滚,拉开距离。佩剑出鞘,剑锋直指赤手空拳的对手。
“那就较量一下,我用锄头照样赢!”叶星辞利落地用脚尖踢起锄头,凌空一握。浮着笑意的美貌锐利如刀锋,刺透滚滚烟尘。
明眸一斜,却发现锄刃掉了,只剩一根木棍。
他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在对峙中耍枪般转动木棍,改口道:“用棍子照样赢!”
话音未落,木棍从中断裂。他愣了一下,一手一截,“两截短棍也能赢!”
“赢个屁!”李总镇率先出击,招式凌厉,一招“流星赶月”直取要害。叶星辞脚步微移,身如游鱼,侧身一滑躲过剑影。
“骁武,接着!”
一骑黑马疾驰而来,掠过他眼前时,抛来一物。银光一闪,是令他又爱又怕的长枪。而他又爱又恨的男人,正勒马回眸,微微一笑。
叶星辞手握银枪,却不太会用了,笨拙得像第一次使筷子的幼童。李总镇却望而生畏:“好诡异的枪法,你小子又使诈!”
第326章 真香!!
难受,像握着火炭!
叶星辞咬牙强忍,胡乱攻去,一招挑伤对手的右腕,又一招击落长剑,接着自己也丢开兵器,与李总镇肉搏。
李总镇被这套动作看傻了,加之手腕受伤,三两下便被锁喉。他质问这机敏慧黠的年轻人:“你什么来路?”
“叶家五郎。”
李总镇嗤之以鼻:“少蒙我!叶家枪才不这样,你的枪法像狗熊掰甘蔗!”
叶星辞心里被刺了一下,勒住对方喉咙的手臂稍稍一收,凛然道:“速速归降,别让自己的袍泽弟兄无谓地牺牲!”
李总镇嘴唇颤抖,转着眼珠扫视周围。方圆数丈,已经没有存活的齐军了。远处,哀鸿遍野如地狱,败势难以挽回,但同袍可不再流血。
“不杀降,我就投降!”
“我保证!”叶星辞手臂微松,语气恳切。
对方却不屑:“你太会骗人了,我不信你!”
楚翊驱马靠近,听见这话,忍俊不禁。他从容下马,挽弓搭箭,深眸微眯,瞄准李总镇:“我来保证。”
“你、你拿什么保证?”
楚翊迎着风朗声一笑:“我是大昌的摄政王,代行皇权,金口玉言。”甲胄寒芒与一地血泊,映着他玉色的脸,贵不可挡。
李总镇一怔,随之点头。
叶星辞松开禁锢,看对方上马,以旗号施令。号令逐级相传,殊死一搏的齐军从长官处接到投降的指令,于是放下兵器。
叶星辞长长松了口气。心下怅然若失,又被新的感受填满。
虽然,他早在说出“回头”的那一刻,便决意与家国相背。但这,才是第一战,从此真正成为对手。
“王爷,你离战场太近了!”浑身浴血的罗雨奔来,忧心地打量主人。
“我有分寸。”楚翊淡淡回应,目光却钉在心上人身上,“夫妻嘛,安危与共。”
“前夫前妻。”叶星辞垂眸揉着手腕,一声轻哼。
想起罗雨昨夜的话,又不由端详楚翊的脸。苍白瘦削,轮廓凌厉,脆弱的质感像一天吐八次血。
“你的心病,离痊愈还远。”楚翊拾起长枪,揩去浮尘,“不过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那般挥洒自如,人枪合一。在那之前,我帮你拿着它。”
“今天只是手感不太好。”说完,叶星辞开始将附近的战俘整队。
幸存的三千多人绑缚双手,每什一串,前往展崇关。行军中,偶遇一队齐军游骑。对方一见这阵仗,当即拍马飞撤,往流岩报信去了。
叶星辞的目光扫过那些战俘,“这里的战况,马上就会传到我四哥耳中。”
“心里很难受吧?”并辔而行的楚翊柔声道。设身处地,他绝不会像小五这么淡然。
“当然难受,不过我能处理好这些情绪。”叶星辞平静地目视前方,一直看到路的尽头,“认定的路,就要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你想怎么打下流岩?”楚翊谦虚请教,“强取不可能,我们付不起攻城的代价。还是,你想继续施展‘骗术’?”
“骗?”叶星辞瞟着曾经的骗局“受害人”,“这是兵法,兵不厌诈。我四哥正直仁善,我不会伤害他。我要劝降他,兵不血刃拿下流岩。”
“劝降?难比登天。”楚翊认可这个思路,但不抱希望。
“不试试怎么知道。”
大笨走在骑马的叶星辞身边,憨厚纯真地说,自己只是解了个手,仗就打完了。原来,战争与拉屎有关。若能永不打仗,他愿时刻拉屎。
他口齿不清,嘀咕了很久,叶星辞才听明白。
“哈哈,没错,战争是一种肥料。从中,能开出太平的花朵。”叶星辞神往地仰望碧空,看向身边人,放轻声音,“最近,身体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