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21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俗话说,当家三年狗也嫌。老奴有几句话,不好听,可也得说。”王喜搔了搔斑白的鬓角,叹了口气,“王爷十六岁离宫开府,到现在整五年了,一点银子没攒下来,还倒欠着钱庄不少。这还是王府呢,连城里的富裕人家都不如,这可怎么娶亲啊。是我没当好这个家,呜呜……”

说着,王喜惭愧地低头抹泪。他是太监,声音没有老年人的低沉嘶哑,哭起来像唱歌。

“你看你……”楚翊苦笑一下,起身挽住他的胳膊,安抚道:“我娶个有钱的王妃不就好了嘛。”

“阖府上下五十多张嘴,每天单是饮馔,就要二两银子,一年就是七八百两。”王喜继续算账,还从侧面突出府里的困窘,“太医院派到咱们府里的李太医,来的时候还一百八十多斤呢,现在就剩一百三十斤了。”

“这不挺好的,以前他走路都喘,现在健步如飞。”楚翊也有些苦恼。王喜来说这些,就代表家里真的没钱了。他起身原地踱步,猛地合掌笑道:“有了!刚才,我看见有人在摸门口石狮子的屁股,突然想到一个生财的路子。”

王喜琢磨道:“王爷的意思是,以后改为收费摸屁股?”

“不,都是些清苦的百姓,不收他们的。”楚翊狡黠一笑,勾了勾手,示意对方靠近,“你就这么吩咐下去,让大家出去拉那些做生意的,来游览王府。就说可以接贵气生财,一个人收十两银子……”

“王爷,王爷!”伴着几声莺啼般脆嫩的呼唤,听荷一路小跑进宁远堂,喘着气福了一福,“舅老爷让我来禀报王爷,庆王和瑞王前后脚去星跃楼找公主了,舅老爷也过去了。”

前后脚?楚翊想:看来,四哥身边有贴身的仆人被三哥收买了,才能追得这么紧。

听荷又口齿伶俐地说道:“舅老爷还说,瑞王和庆王都带礼物了,挺贵重的,让你想想该送公主点什么。”

第41章 我太尴尬了

“呃……”手头正紧的楚翊微微蹙眉,“你到门口等我,我马上动身。”

听荷应了一声下去了,楚翊也来到殿外,踅摸罗雨的身影。他叫住一个仆人询问,对方道:“罗护卫好像在后花园。”

楚翊快步来到后花园,树丛掩映间,只见一袭黑衣的罗雨正趴在条凳上挨板子,粗实的木杖“砰砰”砸在书生般文弱的躯体。伴着沉闷的拍击声,罗雨口中冷冷地喝令:“使劲儿,你没吃饭吗?我可吃劲了。再不用心打,我就自己打自己。”

“干什么呢?”楚翊朝掌刑的仆人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罗雨一个乌龙绞柱,打着旋子飒气地起身,垂首惭愧道:“昨天我扔球伤到了公主,王爷说让我领二十板子。”

“傻瓜,我那是说给公主听的。”楚翊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转身道:“走,又要出门了,去永固园。瑞王和庆王都去了,还带着礼物。”

罗雨追随在后,略带埋怨地嘟囔:“原来你没想打我,那王爷该告诉我一声。你的话一言九鼎,我从来都不怀疑的。”

“别学会个词就乱用。”楚翊回手按住罗雨的后颈,凑到对方耳边,“九鼎乃帝王之征,代表至高无上的皇权,本朝所有文献中,只在皇帝身上用过。”

罗雨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认真道:“那就给你减一个,一言八鼎。”他紧了紧束袖,劲瘦的腰肢挺得笔直,跟在主人身后出门。突然,他问出关键问题:“对了,那你打算带给公主什么礼物?”

“什么也不带。”楚翊上了马,条理清晰道,“我是去看我四舅的,没想到,他恰好在公主那里做客。”

罗雨想了一会儿,觉得好有道理。此时才后知后觉,让舅老爷住进永固园调养身体,实在是一步妙棋。除了借着看望舅舅“顺便”接触公主,还能免去每次的见面礼。路过么,带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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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楚翊赶来之前的一刻,叶星辞正在“碧漪水榭”里如坐针毡。

精巧的歇山顶水榭四面开敞,三面临水,由驳岸的廊台延伸而出,浮于湖面。叶星辞坐在美人靠,表情淡漠地凭栏赏景。碧绿的莲叶小伞似的撑在水上,一支支排得很密,簇拥着才露尖角的花茎。

瑞王和庆王,这两位大叔也像莲叶似的左右夹击,闲聊间将他夸得只应天上有,怎可轻许人间。他身上的鸡皮疙瘩,迎来空前绝后的大丰收,一茬接一茬。

他多么想翘起二郎腿,挠一挠有些瘙痒的脚踝,顺便把脚搭在栏杆上。然而,他只能含着浅浅的笑意,双手攥着帕子,一动不动如瑞王送他的一套泥偶。

这东西也叫“磨喝乐”,虽是泥偶,却浑身彩绘贴金,细绘五官,栩栩如生。身上的衣服、头发都是金、银、玛瑙、翡翠、珍珠等攒成,贵重而可爱。

庆王送的礼物,则是一支品相极佳的冰飘花翡翠手镯,此刻正箍在叶星辞的左腕——实在盛情难却,庆王一定要他当面试戴。佩戴过程犹如受刑,差点活活把手骨挤断,庆王还在一旁说“哎呦正合适”。

瑞王不甘示弱,为宣示存在感,命人将桌子搬到水榭,把他送的高档泥娃娃一一摆上去,陪同赏景。名曰“显得热闹”,场面十分诡异。

叶星辞一回眸,就能瞥见一排漂亮的泥娃娃直勾勾盯着自己,仿佛在说:啊哈,你也和我们一样,受人摆布。他撇撇嘴,又将目光投向湖面。

“公主似乎在烦恼些什么?”他身边的瑞王稍微靠近,上身前倾,一种辛辣醇厚的熏香气息袭来。裹挟着攻击性,和魁梧身材所带来的压迫感。和那些华丽泥偶一样,瑞王也是个生命力旺盛的男人。

“只是想家了。”叶星辞淡淡道。当然烦啊,太子爷叫我留下来改嫁啊。

“我懂公主的心情,所以才送了这只手镯。”庆王也凑近了些。他身上的气息,和他的人一样清雅。他瞄着叶星辞的手腕,柔声道:“你看,沉在翡翠中的飘花晶莹清透、如诗如画,像极了江南美景。想家时,就抬起手来看一看。”

瑞王瞥一眼自己送的泥娃娃们,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四爷费心了,我很喜欢。”叶星辞扫一眼手腕,笑了一下。与夏小满密谈之后,他心情沉闷,只觉得它像镣铐。

瑞王又看向泥娃娃,实在找不到它们哪里能应和江南风韵,一时无语。庆王越过叶星辞,打量一下三哥,戏谑地笑道:“南方多雨,一下雨就到处是泥巴。三哥送泥人儿,大概也是想让公主追忆江南烟雨吧,哈哈。”

瑞王尴尬地扯起嘴角,转了转左手拇指的翡翠扳指,岔开话题:“我们兄弟两个,已经很久没这样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赏景了。要是九弟也在就好了。”

“是啊。这么好的天气,就该坐在一处叙叙旧。”庆王环顾怡人美景,目光在身边美人的侧颜多停了一下,“我看啊,老九都嫌弃我们这两个老家伙了。毕竟,你都四十多了,我也三十多了。”

叶星辞听出,这是暗嘲瑞王年纪大,老牛妄想吃嫩草。

“你三十九。”瑞王皱起眉较真儿道,“我呢,四十出头。”接着,他发起反击,一丝邪笑在唇髭下浮现,“我之前告诉你的,鹿茸、山药泡酒,喝了几年还行吧?我打算过了耳顺之年再开始喝。”

庆王儒雅白净的面孔倏然涨红,继而阴沉无比。一瞬的慌乱之后,从容地说起风景。

鹿茸山药泡酒,是广为人知的补肾壮阳良方。叶星辞反应了一下,才惊觉瑞王的言外之意:我四弟不行。而且,几年前就不行了。我很行,至少还能再行二十年。

他也不懂什么叫“行”,但明白这关乎子嗣。

他惊恐地瞟一眼近在咫尺的瑞王,咬住下唇。我的亲娘嘞,大叔你在说啥啊?有你这样自卖自夸的吗?

随即想到,瑞王不是无心的粗鄙之言,而是一针见血,犹如打斗中扣住对手的寸关尺脉门。

因为从常理看,一个无依无靠的异国公主,的确该在意这些。她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亲人,只能用余生为自己创造亲人——生孩子。

“再有一个月,荷花就开了。”

“是啊。”

两个男人闲聊着,却愈发逼近中间的叶星辞,馒头夹肉似的一左一右压了过来。

叶星辞浑身不自在,汗毛倒竖:大叔们,你俩要干什么?我还是个孩子啊,最重要的,是个男孩子!不管你们谁娶了我,都一定会为今天的言行而后悔,把大腿都掐紫了的那种程度。

“我看公主有点累了。”坐在另一侧的陈为实在看不下去了。中年男人求偶,简直是一场灾难。

叶星辞借机起身,揉着腰肢说道:“是啊,坐得腰疼,我四处走走。既然机会难得,你们兄弟俩好好聊吧。”多亏有这个小他一岁的少年作陪,不然他真的会尴尬死。

“四舅,找你半天了,原来你在这儿!”

一道清冷的男声闯入水榭,身着白衣的楚翊飘然而至,如清风拂面。他一团和气,眉目舒展,好像连指尖都在微笑。

身后,跟着罗雨和听荷。

楚翊先向舅舅问安,之后才看向叶星辞:“哦,公主也在。”最后,才注意到两位兄长,讶异道:“三哥四哥,你们也在呢!离开光启殿就过来了?”

“嗯,来看望公主。公主是我大昌的贵客,可不能怠慢了。”瑞王漫不经心地捋捋衣袖,指向摆着泥娃娃的桌子,“你看,我送公主的玩偶怎么样?”

楚翊围着桌子踱步,啧啧赞叹:“真是精妙绝伦。”

出于礼貌,叶星辞亮出左腕,替庆王补充道:“四爷则送了我一只翡翠手镯,呵呵。”

这一无心之举,却让郁闷的庆王喜上眉梢,误以为公主对自己更有好感。瑞王看在眼里,冷冷斜了他一眼。

“唉,我是来看四舅的,身上没带什么礼物。”楚翊小心地在袖中摸索,居然掏出一个狗尾巴草编的小马。毛茸茸的煞是可爱,还用草茎编了精巧的缰绳和马鞍,“路上闲得慌,随手薅了一把草编的,送给公主玩儿吧。你就把它想象成,一匹白色的骏马,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

叶星辞接过小马,心像被什么动物挠了一爪子。

——我曾有一匹白马,它漂亮极了。跑起来时,长长的鬃毛飘拂着,像白云的尾巴。

寺庙挨打那一夜,他随口一语,这男人竟还记得。他望进楚翊清亮而深邃的双眼,又慌忙垂眸,心跳莫名乱了一下。

“谢啦,王爷的手真巧。”他语气轻松,在远离瑞王和庆王的角落坐下,把玩手里毛茸茸的绿色小马。它身上散发出野蛮的清馨,带他回味到曾经自在无虑的生活,虽然只有一刹那。

“哈哈,这个老九,怎么能送公主狗尾巴草呢!”瑞王和庆王一起轻快地笑了起来。这下,他们几乎确信,竞争对手只有彼此。

“别笑话我了,我又不知公主在这。”楚翊坐在四舅身边,“你们聊什么呢?”

第42章 我们两个真厉害

“之前,二位王爷聊到正在读的书。”陈为道,“然后,公主起了思乡之情,我们正安慰她呢。”说着,他将声音压低得极低,靠近楚翊:“还聊到了壮阳药酒,简直不堪入耳。”

“哦,不知公主喜欢读什么?”楚翊感兴趣地望着斜对面的小美人。今天,这位冒牌公主穿了一身水蓝的薄衫和纱裙,妆容恬淡,发髻间随意点缀几支点翠钗。经身后碧粼粼的湖景一衬,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清艳。

老子爱看枪法、剑谱,笑话杂记,还有一本捡来的兵书。叶星辞这样想着,嘴上却只能说:“就是《女诫》那些,训导女子贤良淑德,持家有道的书。”

瑞王微微点头,目露赞许:“公主将来,一定会是个贤惠的妻子和母亲。”

你可闭嘴吧,大叔!叶星辞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没来由的恶心。他不可能做好某个男人的妻子,更不可能成为母亲。

“其实,本宫一读书就犯困,还是聊点别的吧。”叶星辞用指尖点了点手里的狗尾草小马,“我听陈公子说,朝廷开恩科了。各地的乡试最近就会开始,九月会试。届时,顺都才子鳞集,一定很热闹。”

瑞王瞥一眼庆王,随意地闲聊道:“本来恩科的事该是老九管,不过他昨天刚把礼部的差使辞了。今早,我们在光启殿商讨许久,还没定我和老四谁接手。”

叶星辞知道这一点。昨天楚翊提过一句,礼部不归他管了,说是不想与兄长相争。还真是个淡泊的人啊,难怪夏小满说他无关紧要。

暧昧,他想起自己的使命。可是,啥叫暧昧?他也没跟人暧昧过啊。他将之理解为嘴巴甜、谁都不开罪,于是同时夸奖二人:“无论是哪位王爷来主导恩科,肯定都会办得妥当漂亮,为国聚贤纳士。”

庆王奇怪道:“公主还关心这些?”

叶星辞知道他们想听什么。他歪歪头,甜美一笑,有些娇蛮地反问:“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已经是你们老楚家的人,怎么就不能关心?哼!”

这个“哼”,让瑞王和庆王瞬间现出一种极为愉悦的神情,像被可爱小猫的舌头舔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都有些得意和张狂。这可是敌国公主,敌人的掌上明珠,说出这样的话,无疑能极大充实一个男人的自尊。爽,太爽了。

楚翊也露出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一个爱舞枪弄棒的飒爽丫头,为了掩藏身份,被迫虚与委蛇,只会让人觉得心疼。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他感觉胸口又酸又痒,噗地爆开了一颗早已埋下的种子。它一碰就痛,他只好从此顶着它招摇过市,直到某天被她发现,摘下那朵只为她而开的花。

“今天风和日丽,不如,我们以景为题,来对对子吧?”陈为突然提议,怼了一下兀自出神的大外甥,悄声道:“比财不行,比才你得加把劲。”

“好。”“陈公子雅兴。”瑞王和庆王也纷纷笑着同意。

不好!叶星辞心里叫苦不迭。

他的文采就像庆王的肾,不太行。他做太子的伴读时,经常要太子帮他做功课、临字帖才能蒙混过关(现在想来真是荒唐,而殿下竟始终迁就)。

每逢佳节,遇到吟诗作对的场合,他都是缩在角落安静如鳖。直到演练武艺时,才“呀呼”一声原地复活,惹得父亲不悦:你刚才跑哪去了?

“我们来接龙,每人接了上一联,再出下一联。”楚翊按当下的座次,在半空划了个圈,“三哥年长,就由你开始吧。”

瑞王之后,不就是自己吗?叶星辞紧张地攥紧手帕,在额角擦拭,想把脑袋擦得灵光点。他看向瑞王,只见男人举目四顾,接着眉尾一挑,抚掌说一声“有了”,朗声给出上联:“树影惊夏鹤,鹤羽袭人。”

语毕,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落在叶星辞身上。侍候在两丈开外的廊台中的罗雨、听荷、子苓、云苓,和瑞王庆王的几个侍从,也都好奇地走近了些。

叶星辞的脚趾在鞋里蜷缩起来,见湖面游过一群鹅,而波光粼粼的湖水宛如微微沸腾的大锅,于是胡乱对出下联:“铁锅炖大鹅,鹅翅馋我。”

一片沉寂中,楚翊死死按住嘴角,双眸憋出泪花。一旁,子苓和云苓无声地笑成一团,全都捂着肚子。罗雨却目光深沉地点头:“笑什么,我觉得很生动。”

楚翊忍回笑意,赞道:“惊对炖,夏鹤对大鹅,羽对翅。很工整嘛,只是偏题了。”

瑞王爆发出狂放的大笑,后槽牙都露了,连呼“可爱”。庆王也跟着笑了:“不过,公主不是茹素吗?”

叶星辞对答如流:“最近身体欠佳,也尝试了一点荤腥。”见他们的视线仍聚在自己身上,他想起还要出个上联。相比而言,这就简单多了,他随口描述湖面水波:“碧水层层,一波乍起一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