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242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夏小满将三炷香平举齐眉,嘴唇蠕动。青烟袅袅中,他手背淡青的血管,像瓷瓶皴开的冰裂纹。近来他瘦了。

见尹北望执拗地不肯敬香,夏小满轻轻道:“你把‘姻’给了你不喜欢的女人,‘缘’给了那女人的五哥。我只求,和你在佛前并肩的这一刻。”

也许是想到,夏小满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鬼,尹北望敛起不屑,手执三炷香,参拜起来。

主仆俩并肩默念各自的心愿。一丝风也没有,仿佛上天不忍打扰。

他们将香插在香炉,先中间,后左右。

尹北望笑问夏小满许了什么愿。夏小满抿嘴摇头,像害羞,于是尹北望一定要他说。

“我求上天,别降雷劈你。要劈,就劈我。”夏小满坦言。他忘不了那场人为的瘟疫。

尹北望脸色发青,一把拔走了夏小满那三炷香,指着对方,又气又心疼,说不出话。许久,才隔着青烟开口,声音也虚浮:“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想让大齐强盛。你欺君,说好求姻缘。”

夏小满抢过香,插回香炉。

唰,唰,一个尼姑在几丈外扫地。他随意一瞥,看清她的模样后目光一凛:“你!怎么在这?”

那尼姑打量夏小满,先困惑,后慌张。夏小满靠近她,低声质问,既然回兆安了,为何不找自己。

“她是谁?”尹北望也踱过来。

“我安排在江北的细作。起初在灵泉寺,接应公主。后来,她没什么用处了,我就叫她去皇陵看着瑞王。”

“哦,她啊。”尹北望眯眼端详女细作。

女细作解释,她初春就动身了,边走边化缘,好不容易回了兆安。本想找夏公公复命,又怕再安排危险的差事。反正她也没什么情报可交代,就在此落脚,想攒点钱还俗。

她瞄着眼前端庄贵气的男人,忽然猜到他是谁,慌忙跪地:“万岁……”

“起来,说说你在北昌皇陵的收获。”

女细作很紧张,呼吸急促。她仔细回想,说没什么特别。

“去年冬天,宁王很消沉,常寻他三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尹北望围着她踱步,柔和地低语,“要知道,言多必失,尤其是失意时。”

“有一段时间,宁王是很喜欢来找知空,絮絮叨叨。我偷听过几次,都是谈佛法。”女细作沉吟着,“哦,还提过‘太子’。我以为是说您,后来才知不是。”

“恒辰太子。”尹北望脚步一顿,

“对。宁王说,真希望他活着,来告诉自己,如何忘记一个人。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对不起他们共同的理想。”

尹北望咀嚼着这句话,眸色阴沉,似有蜘蛛在眼底结网,“原来,这叔侄俩交情匪浅。恒辰太子是杰出之人,牌位还进了太庙。小皇帝想把老师也移进去,朝臣反对,宁王也没支持。”

梵音飘渺,他盯着香炉,忽而冷冷一笑,“还真灵验。我求破局之法,这不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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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轻笼营垒。

叶星辞全歼一碗鸡汤馄饨,坐回书案后,再次展开信笺。他的目光几乎长出牙齿,贪婪地咀嚼着每个字。熟悉的笔迹,比夜宵带来更大的满足感。

战马嘶鸣划破寂静,卫兵巡逻的脚步隐约可闻。

伴着军营中周而复始的声响,叶星辞提笔回信:

“自别光仪,时深渴想。星宝与日见胖,胃口随我,要两位奶娘轮流喂。胜则求稳,败则求奇。家父屡次突围,我逐一化解。家父又放飞信鸽,皆被我射杀,烤来吃很香……”

叶星辞停笔,想起截获的消息。

父亲告诉二哥,守好防线,不必来解围,派一队骑兵游击,劫昌军粮道。二哥没收到消息,但随父征战多年的默契,让他采取了相同的战术。劫烧粮草,以小博大,以动摇军需来解围。

叶星辞命人将野草打结,根据断裂的草茎,摸清了这伙骑兵的行动路线,伏击歼灭。

也许是觉得,以宝贵的骑兵换几车粮草划不来,二哥没有再派人袭扰。

第378章 天才小五

目下,围城大军有八万。境内又征召十万军户,和三万余战俘一起,正在重云关受训。再加上原本留守的五万兵马,叶星辞手握二十六万雄兵。

算上工匠、马夫等辅兵,运粮草辎重的民夫,合计四十余万。

为这些人和战马的吃喝拉撒,他操碎了心。

有了那一场瘟疫的经验,他花费大量精力用于防疫,防患未然。一旦生疫,围城军将不战自溃。

叶星辞回忆着近来的种种,蘸了蘸墨,继续写道:

“齐军士气低靡,故而不许哭祭。我则允许俘虏集体哭祭阵亡战友,互诉衷肠。并优待出城投诚者,进一步瓦解齐军军心。”

三万余新俘虏的齐军,经历了连败而没尝过胜利的滋味,身陷迷茫和耻辱,夜里鬼哭狼嚎。

四哥带领战俘,共同浇奠双方阵亡将士,分析齐军因何怯战、软弱。俘虏们哭着敞开心扉,说自从那场圣上亲自指挥的轮战攻城之后,他们就怕打仗。太惨烈了,炼狱一般。

四哥引导他们,将身份从“凄惨的战败者”转变为“太平之幸存者”,“盛世之重建者”。并让已经归顺的齐军来宽慰,效果很好。

“前日险些中计。”叶星辞笔走龙蛇,写满一张信笺,又换一张,“家父遣使相告,城中粮草不足,协商将老弱妇孺放出包围圈,岂料……”

岂料,出城者中,混有青壮男子!

当时,叶星辞一眼就瞄见好几个。好家伙,胡茬没刮干净就涂脂抹粉,脸上发霉了似的。自己当年要是这个变装水准,早露馅儿了。

叶星辞不动声色,叫于章远悄悄捉一个。那人是精锐,颇为硬气,把脸上的脂粉一抹,视死如归。

叶星辞也不急,与兄弟耳语一番,接着微微一笑:“我们又捉了一个,他已经招了。你们的任务,是夜里在后方偷袭,配合叶大将军正面突围。”

那人咬牙切齿,痛骂叛徒。叶星辞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所携干粮的数量推断,突围就在当夜。他将计就计,提前警戒,如守着蛛网的蜘蛛,借机又消耗了敌军。

屡番突围失败,父亲忧急如焚。

他在城头喊话,斥逆子不仁。难道,要饿死数万将士,那可都是江南的父老乡亲!

叶星辞身骑白马,不慌不忙地高声反驳:昌军军纪严明,已承诺不屠城、不杀俘,若城内出现饥荒,齐军依然拒绝投降、负隅顽抗,责任在齐军。

父亲怒火中烧,拂袖而去。

写到此处,叶星辞又换一张信笺:“战场之上,方知好友皆为独当一面之俊杰。于章远屡次带队反突围,宋卓、司贤伏击齐军劫粮道之游骑……秋分时节,将破东侧防线。我已有谋划,请君静待佳音。”

停笔时,他已写了一沓纸。他渴望与楚翊分享一切,就差将一日三餐也写上去了。

他恨自己不擅吟诗作赋,没法文雅地叙说思念。想了想,把印泥涂在嘴上,对着信笺“啵”地一吻,留下唇印。

“哈哈,我真是个天才!我开创了新的流派!”

叶星辞擦了嘴,凝视心跳般颤动的烛焰,还是想写诗。他思考许久,在唇印旁真挚而生涩地落笔:烽烟吞故垒,思君火里看。

数日后,收到回信。信尾,心上人以秀逸的字迹接了两句:影从焰底生,如君暗里拥。

旁边,绘着一株花。楚翊标注,这是宁王府后花园冒出的无名野花。开在秋天,难能可贵。他觉得可爱,想与王妃共赏,又不忍摧折,于是作画。

“确实可爱,唉,我羞愧啊。”叶星辞看着花儿,脸色发红,觉得自己辱没了这份闲情雅致。

因为,隔着上一张信笺时,这花儿只有模糊的轮廓。一根直愣愣的长家伙,配着两团东西。他以为,楚翊效仿自己的唇印,印了个牛牛。

想什么呢。卧榻之外,逸之哥哥是清雅端方的君子,一国之摄政王,怎么可能干出这么粗俗的事……不过,就算真干出来了,自己也不会嫌弃他的。

叶星辞小心地叠好那株花,走出营帐。银月如钩,秋风扑面,将眉宇间的温柔化作肃杀之气。

他紧了紧披风,登上箭塔,凭栏眺望远处蜿蜒如蛇的灯火,那是父兄筑起的壕墙。纵贯南北,借山势绵延三百里。北抵衡连山,南据霞飞山。

壕墙就地取材,都是一人高的夯土墙或沙石墙,设堡垒、要塞、驿传和烽火台。

叶星辞必须正面强攻,而非绕路进军。因为,后者会将补给线越拖越长。而敌军可依托防线,不断袭扰粮道。

他已率精兵五万,在此扎营十日,与二哥有过数次短暂的交锋。二哥坚守防线,凭各处堡垒要塞迅速阻击、转战。

步兵翻越防线不难,可骑兵和辎重过不去。孤军深入是找死,只能撤退。必须将防线撕开一道缺口,巨大的缺口。以此为据,再向左右扩大战果。

二哥粗中有细,性情悍勇,又正值当打之年,甚至让叶星辞吃了点亏——雪球儿的屁股中箭了。

见主人另换战马,正在休养的雪球儿发出伤心欲绝的嘶鸣,气得绝食,不过仅持续了一天。叶星辞挺心疼,夜里去安慰它。它似乎嫌他身上有其它战马的气息,不让他摸,并朝他放屁。

伴着一阵迅捷的脚步,于章远登上箭塔。叶星辞立即追问:“探得如何?”

“没问题。”

叶星辞目光一凛,一拍栏杆:“好,引水!”

攻,在其锐。防,在其坚。总攻必须锐利,一击即破。

这十日,叶星辞白天与二哥过招,夜里打井、挖水渠。水渠全长五里,一端通壕墙,一端与营区的水井相连。白天,便以木板、草皮掩盖。为防敌骑从马蹄经过时的声音起疑,还铺了棉絮。

昨夜,为了挖通靠近墙根那一里,叶星辞在远处夜袭掩护,吸引齐军注意。水渠末端,如钉耙般分叉,以覆盖更宽广的范围。

水渠的选址很有讲究,斥候已探明,这一段墙体的基底是沙石,最怕水泡,一泡尿都能呲出个坑。位置恰处于两座堡垒之间,防范疏松。

“引水!”一声令下,数名健壮士卒全力推动水车,将水从井中源源不断地引进水渠。

水车架在井口,有一个硕大的生铁转轮,最外层是一圈铁齿。铁齿挂有铁索,铁索上每隔一段就有个牛皮圆盘。水车下方,一个中空铁筒直通井底,铁索贯穿铁筒。水车转动时,铁索上的牛皮圆盘便将水不断汲到地面,通过水车侧方的铁簸箕,将水引入水渠。

“使劲推啊!”众人一圈圈推着木杠子,健壮的赤膊挂满汗珠。淙淙水流,涌入夜色,如灵活的游蛇,直咬敌人的防线。

叶星辞平静地闭目聆听,觉得这声音,像兆安郊外的清溪。十六岁的少年,刚得到一匹神骏白马,出城撒欢。他给它取名雪球儿。

当时谁能想到,后来雪球儿屁股开花,自己的屁股也反复开花……

叶星辞在满是野花的梦境中,睡到天际泛白。他分出三万兵力,在距水渠数十里外翻越防线、发动佯攻,以掩饰主攻方向。

声势浩大的佯攻,吸引了齐军大半兵力前去围剿。叶星辞瞧准时机,另率一万兵马,突击那段已“泡澡”一整夜的防线。数个攻城锥一字排开,同时猛撞。

“冲,再撞——”

轰,墙基被泡垮的墙整段垮塌,正填上壕沟。坚不可摧的防线,被撕开一个十丈宽的豁口。

“怎么一下子塌啦!”齐军守军早已放烟传递战况,召集兵力。但防线垮得太快,来不及了。

“先锋军,上!”

昌军步兵当先休整路面,整平崎岖处,以便骑兵通过。

叶星辞率轻骑长驱直入,在齐军主力赶来阻击之前,将缺口左右的堡垒和烽火台统统占领,并向南北两侧吞噬。一口口,将整段防线据为己有。

天昏地暗的鏖战,从早到晚。

齐军以新兵和久疏战阵的军户顽抗,最终弃守防线,退至宛延城——齐国最后的险要。破了此城,便可直驱江南腹地。

血泊映着夕阳,说不清谁更红。

叶星辞的面颊凝着几滴血,宛如雪地里碎裂的珊瑚。暮色漫过他的眉骨,眸光明灭间,浩气凛然。

他从胸甲抽出一条白帕,抹了抹脸,又擦拭枪上粘稠的血迹。他扫一眼防线上巨大的豁口,平静道:“向朝廷报捷。十日之内,我将吞并全部防线。而后就地屯兵,固守战果,择机与齐军在宛延城下开战。”

父兄耗费无数人力,修筑了这道漫长的壕墙。此刻,反倒成为他巩固战果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