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宋卓道:“罗护卫好身手,敢问师承?”
“自学。”罗雨歪头瞧着他们,十分认真地说,“下次,再有类似的事,你们四个别动手了,负责给我打伞吧。”
叶星辞看见四名属下全都在翻白眼,不禁笑了。很快,笑容凝固在脸上。
因为他刚刚发觉,在方才的打斗中,自己的胸部竟然错位成一上一下!淋了雨之后,更是奇形怪状!而不远处的楚翊,正盯着自己的胸前,脸上写满震惊和困惑,像看到了奇观异象。
糟糕,露相了!怎么办?
叶星辞刚想背过身调整小衣夹层里的棉絮,心念一转,来了一招反客为主。他大大方方地走到楚翊面前,坦然注视对方的双眼:“楚逸之,你在看什么?看我错位的胸部吗?”
进攻,是最好的防御。
“啊?没……”楚翊单手挡住双眼,似乎嫌不够严实,又加了一只手。罗雨很贴心地说了句“我来帮你”,也把自己的双手挡在主人眼前,同时疑惑地望着叶星辞的胸膛。
“我身材单薄,所以故意塞了棉絮,想让自己更有女人味一点。”叶星辞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软着嗓音咕哝,“我才十七岁,还会继续长身体的吧?”
“嗯嗯,会的会的,一定会的……”楚翊声音紧绷。
“九爷,你别告诉别人,好吗?这是我们的秘密。”叶星辞继续以进为退,“传出去,有损齐国皇家的体面。”
“我很荣幸,能为你保守这个秘密。”楚翊的耳根已经红透了,比地上的血更红。
“放心,我也不说。”罗雨小声道。
叶星辞松了口气,背过身调整一下歪扭的胸部,走近那长脸汉。雨小了,空气中湿漉漉的血腥味令他干呕了一下。
这是楚翊设计的一招引蛇出洞,若真存在幕后黑手,那对方一定不放心,会叫人在衙门盯着有没有人认尸。而他们以自己为饵,把这几个盯梢的蠢货钓了出来。
“是谁指使你们,杀害竹桃的亲人?”叶星辞冷冷地质问。楚翊随后而至,同时飞速瞄一眼他的胸前。
“不知道。”长脸汉瘫在泥泞中,痛苦地蜷着双腿,“我们六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从来只拿钱办事,不问别的。”
“把‘赫赫有名’去掉。”罗雨蹙眉,“我都没这么介绍过自己。”
“是,是,从此去掉。”长脸汉瑟缩一下,继续道:“这次接到的任务是,如果有人认领女尸,就尾随灭口。要是没人认,就一直盯梢。”
楚翊缓缓蹲下,眸光一沉,逼视着对方:“拿钱办事,在哪拿钱?给钱的是谁?”
长脸汉唯唯诺诺道:“在一家歇业的酒楼,没看见人,有屏风隔着。是个男的,应该年纪不小,说话声有些苍老。”
“总该有个在中间牵线搭桥的,”楚翊追问,“是谁将你带去酒楼?”
“不清楚,全程没看见脸。”长脸汉连连摇头。
“嗯……”叶星辞沉吟,“做得很周密,中间都隔开了,让线索穿不上。”
楚翊思忖片刻,沉缓地开口:“那个跟你说话的男声,如果你再次听见,能认出来吗?”
“有什么好处?”
居然还有闲心讨价还价?楚翊嗤笑:“暂时不杀你。”
长脸汉哆嗦一下,立即点头:“大概可以。”
之后,他们安葬了竹桃,为免被掘盗,暂时没有立墓碑。
一行人兵分两路,楚翊和叶星辞带着长脸汉回永固园,于章远四人则绑着余下几名“赫赫有名”的杀手,送往附近县城的衙门。送到顺都的承天府衙门会招摇过市,太过显眼。
第53章 造假大师
永固园,星跃楼。
楚翊脱了湿衣服,换上子苓送来的衣物,据说是于章远的。
他抿一口热茶,抓紧时间布局,请四舅陈为跑一趟瑞王府:“就说,你偶得一幅残缺古画,于是来公主这里作客共赏,怎么也琢磨不出个究竟。公主听闻,瑞王府上门客多为饱学之士,想请王爷带他们过来,赏景品茗,共研古画。”
“哪来的残缺古画?”叶星辞快步下楼,好奇问道。
他换了一身蜜色的薄衫和马面裙,嘴唇薄涂胭脂,衬得肌肤莹白,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如云青丝松松挽着,发丝犹带淋雨后的湿气,斜插一支玉簪。
简单的装束,却明艳不可方物。配上那副明眸微瞪的好奇表情,谪仙路过也要忍不住多看两眼——以为哪位道友思凡下界了。
楚翊嘴唇微抿,出神地望着人家,直到被四舅怼了一拳:“大外甥,问你呢,哪来的残缺古画?”
“嗯?有,马上就有。”楚翊起身转了转,见一楼的客堂旁有间书房,笔墨俱全。
他四处翻看,找出辰砂、雄黄、雌黄、石青、云母、孔雀石等石料粉末,命子苓她们把粉研磨得更细,兑水调成颜料,接着将一张竹纸平铺案上。
略作构思后,他迅速起笔,一支结满浆果的树枝跃然纸面。紧接着,又勾勒出一只俏立枝头的野鸟。细腻灵动,饱含意趣,耳畔仿佛能听见啾啾鸟鸣。
铺色、晾干之后,楚翊却“咔嚓”一下,把画作连带着小鸟儿撕掉一半,看得叶星辞裆下一紧。楚翊又燃起蜡烛,将残画熏得微黑。最后,含了一口茶,噗地喷上去,抹抹嘴角对子苓道:“好了,拿去用熨烫一下。”
很快,饱受摧残的“古画”出炉了。那口茶水,堪称点睛一喷,让画卷呈现出岁月风霜磨洗后的沧桑古韵。
“王爷真是足智多谋。相处越久,越觉得你聪明。”叶星辞赞叹着拿起残画,“可惜了这幅妙笔。”
“献丑了。”被意中人夸奖,让楚翊腼腆地挑起嘴角。陈为和罗雨见状,在旁咧嘴笑。
“不,让我作画的话,才真的叫献丑,字面意思。”叶星辞道。
“公主过谦了。”
“没有啊。”叶星辞耸了耸肩,很实在地自嘲,“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琴棋书画,本宫都是一知半解的半吊子。不然,也不会作出‘铁锅炖大鹅’这种千古绝对。不是大齐皇家教导无方,而是我头脑不开窍。可能,我的脑袋瓜太结实了,撬不开吧。”
“公主真风趣。”楚翊忍了一下,还是笑了出来。淡红的薄唇舒展,牙齿洁白如贝,很好看。
叶星辞打量对方,又垂眸自顾,惆怅地叹了口气。其实,楚翊身上穿的是他的衣服,一件竹青色的素雅长袍,他自己都还没穿过。
也不知哪天能坦坦荡荡,以男儿本色示人。
“公主,那个人好可怕。”子苓往叶星辞身边靠了靠。
“他一直在看我们。”云苓也胆怯道。
那长脸汉双手反绑,嘴被塞着躺在角落。他不敢去看武艺超群的叶星辞,却一直色眯眯地盯着四个俏丽的宫女。从此人在林子中的言行来看,是淫辱妇女的惯犯了。
楚翊厌恶地皱眉怒斥:“再看,剜了你的招子!”
“好的。”罗雨拔刀而上,在对方眼前比划。
长脸汉立即闭眼,福全福谦壮着胆子过去,每人“呀”地踹了他一脚,而后迅速跑开,互夸对方真有男子气概,根本看不出是太监。
陈为动身去瑞王府,不过一个半时辰,就把瑞王带来了。
对方满面春风,身着饰有金纹的黑色锦袍,连唇髭都带着笑意。他一阵风似的阔步迈入星跃楼,身后跟着十来个衣着文雅的幕宾,年龄不一。
“王爷请坐,诸位客人请坐。”叶星辞招待瑞王和陈为坐在上首,命子苓等人奉茶,同时瞥一眼西侧以屏风相隔的次间。那里面,藏着楚翊和长脸汉。
他要让这些幕宾全都开口讲话,由长脸汉来判断雇凶之人是否在其中。由此便可知,究竟是不是瑞王故意陷害侄子。
初见叶星辞,幕宾们无不惊叹于他的姿容,纷纷穷尽瑰丽的辞藻来称赞他的美貌,听得他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这些酸儒看来,老子打架时错位的胸部,会不会也成了“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美景?
“公主和陈公子好雅兴,鉴赏起古画来了。”瑞王寒暄道。
“是陈公子在住处偶然发现的。”叶星辞小心托起那幅残画,展示给众人,“我学识浅薄,很好奇这上面的半只鸟儿,是什么品种?”
瑞王先接在手里,略作打量,又传给府中幕宾:“诸位都见多识广,看一看是什么鸟?我不爱养鸟,只能从颜色辨别出,这不是乌鸦。”
幕宾们都笑了,为瑞王的幽默捧场。
瑞王愈发得意,看向叶星辞的眼神如看囊中之物,“我四弟正为了儿子的事焦头烂额,不然应该把他也叫过来,他也算是学识渊博。唉,侄儿出事,这两日我也忧心如捣啊。”
他不知道,不远处屏风的缝隙里,迸出两道冷锐的眸光,正平静而怅惘地注视着他。
“相信九爷会查清楚的。”叶星辞淡淡道。
假如庆王世子大不孝的罪名坐实,庆王门风败坏,太子考虑到齐国皇室的声誉,会不会命令自己嫁给瑞王?他不寒而栗,鬓角的碎发都要竖起来了。
还不如嫁给楚翊呢,至少人好,也聊得来——这个念头,像泡泡似的,咕噜一下冒出脑海,爆开阵阵涟漪。
可惜,按照夏小满所说,太子会在瑞王和庆王之中选。一股苦水泛上心田,叶星辞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臆间的苦闷,听这些幕宾有板有眼地探讨楚翊随手挥就的野鸟。
“依老夫看,像鹊鸲。”
“不,鹊鸲尾巴翘。你看画上的尾羽,微微下垂,像某种杜鹃。”
“那就是八声杜鹃。”
“不,那种鸟通体灰色,画上的鸟带着一点蓝和褐,倒有点像王爷送给先皇的那只。”
聊到后来,这些人又以“残画”为题,开始赋诗。叶星辞很紧张,好在他们只是请他评判,没要求他参与。可是,鉴赏诗作同样令他痛苦,仿佛回到了在东宫做伴读时那些昏昏欲睡的午后。
每当困得太狠,他就用手指支着眼皮听师傅讲学,太子则在旁捂嘴偷笑。那些亲密的时光,历历在目。太子怎么狠得下心来,叫他作为女人留在异国?
许久,云苓来换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那边说,可以了。”
看来,长脸汉已经辨认出雇凶者。该把这些人打发走了,闹哄哄烦死了。叶星辞干脆地起身,对瑞王浅浅一笑:“王爷,我有点累了,不如改天再聚?”
瑞王脸上流露出失落,但还是点头道:“那好,在下就不打扰了。”他起身道别,目光落在叶星辞左腕,浓眉微挑,“看来,四弟送的玉镯深得公主欢心。”
欢个屁,只是摘不下来而已。叶星辞笑了笑,客气道:“你送的泥偶,我也很喜欢呢。”
瑞王满意地舒了口气,正欲带领王府的幕宾离去,忽而脚步一滞,鼻翼轻动:“我好像嗅到,一丝血腥味。公主,这里有人受伤吗?”
你是狗吗?一直都在通风,我怎么没闻到。叶星辞也跟着翕动鼻翼,却见瑞王陡然转身,快步直奔客堂西侧,猛地移开屏风!
空空如也。
叶星辞一颗心先是悬到嗓子眼,又落回肚子里。
第54章 真的喜欢“她”
“永固园地广人稀,公主务必注意安全。”瑞王朝后面的次间张望几眼,将屏风复位,“不如,我派些人手过来,充当公主的护卫。”
叶星辞自然不愿受拘束,直白道:“王爷该不会是想监视我吧?”
“哪里的话。”瑞王露出被刺痛的神情,似乎是真的关心他。
瑞王一行人走远后,叶星辞在次间床底找到了楚翊和长脸汉,像偷情似的。
他问楚翊,怎么知道要躲起来?楚翊说,刚才他看见长脸汉包扎伤口的绷带渗出血来,就立即拖着对方转移了。
“我三哥曾追随先皇远征喀留,亲手砍杀过俘虏,对血腥味很敏感。”楚翊对众人解释,接着将叶星辞拽到角落,沉声道:“辨认出来了,是那个叫郭继的幕僚。看来,出这条毒计的也是他。”
他很冷静,声音却透出莫大的痛苦,双目泛红,俊朗的下颌角微微发抖。
“幕后之人,真的……是瑞王。”叶星辞后背发冷。他回想起前日在水榭,瑞王与庆王谈笑叙旧的温馨一幕,感到毛骨悚然,不禁瑟缩了一下。
权力,究竟有什么魔力,值得一个人冷血至此,去加害至亲手足?可千万别让我嫁给瑞王啊,叶星辞祈祷,还不如一直当尼姑,跟妙慧那老家伙作伴呢。
他看见楚翊挺拔的脊背有些颓萎,下眼睫托着一滴泪,声音哀如枯叶,几乎一触即碎:“我本来还心存幻想,不是三哥做的,也许是四哥得罪了什么人……”
叶星辞也是有哥哥的人,能体会对方的痛苦,柔声安慰:“请节哀顺变。呃,不……我意思是,别太难过了。”他暗自吐舌,又问:“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