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猛猪出闸
他垂头丧气,裹紧斗篷彳亍在街头,迎面撞上一个仓皇奔来的男人。
那人借着撞击紧紧拥住他,担忧而恼火地在他耳边责怪:“四舅说你离家出走了,吓死我了!你才刚退烧,出来乱跑什么?小心我打你屁股!让你满屁股开花,提前迎来春天!”
ps:小叶只把太子当储君和好朋友。
第147章 那个男人,是红烧肉
宽厚温暖的怀抱,似乎能消融一切郁结。
叶星辞深陷其中,先是剧烈咳嗽,接着愤恨地嘶喊:“我怎么这么笨啊,把个大活人弄丢了!我最好的朋友都不理我了!不理我了!”
“怎么,他们几个还在跟你闹别扭?”楚翊想当然道。
“不,你不懂,你不懂……呜呜呜……”
楚翊脱下自己的罩袍,裹在穿得并不少的老婆身上,困惑而恼火地看向宋卓:“为什么又拿公主的事刺激他?每个人都有责任,又不全赖小五一个。你们若真想回家,尽管去吧。就算庆王参我,我也不怕。”
“啊,不是……我们……”宋卓回望太子下榻的客栈,百口莫辩,挠了挠头。
“你们四个,快跟王妃和好!否则,我不客气了!”紧随楚翊身侧的罗雨冷冷地喝令,双手朝腰间一摸,没摸着刀,于是顺势改为叉腰的霸道姿态。
“别扯上我,我俩打一开始就没闹别扭……”于章远嘟囔。余下的三人互相看看,旋即团团抱住兀自抽泣的王妃,边跳边笑:“我们和好啦,和好啦!啦啦啦!”
“说话就说话,别随便抱病人!碰坏了!”楚翊剥开那六只手,紧接着将心上人打横抱起,阔步朝府衙走去,低声调笑,“但是我可以抱。”
“放我下来,丢死人了!在大街上呢!”叶星辞羞愤不已。
“那你先把眼泪止住。”
他抹去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好了,我不哭了,放手。”然而,勾在腿弯和后背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我也有言而无信的时候。”男人轻笑,在他额头落下浅浅一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你,我也理你。”
客栈二楼,一扇临街的窗半支着,像一只困倦的眼。许久,这眼彻底闭起。雨滴滑过窗棂,如泪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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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后,尹北望在建同府歇了一天,翌日早早出发,天黑前回到同属于向州的峪平府——俞氏的弟弟任知府的所在,在兆安西南方向。
城南有一座华美庄园,是年初新修的驿馆。名曰迎接公主銮驾所用,实际上,俞仁文和皓王向户部虚报建造费用,从中牟利甚巨。送走公主后,就成了本地显贵取乐狎妓的欢场淫窝,豢养了一批名为侍婢的娼女。
此刻,一道纤细的身影伫立于驿馆大门,在冷风中裹紧斗篷巴望着,苍白的小脸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醒目。
“那是夏公公吗?”一个侍卫嘀咕一句。
尹北望心里翻腾一下,潮起淡淡的怜惜,脑海闪过许多过往,但很快就被芜杂的思绪盖过了。驱马靠近之后,他将缰绳交给随从,与夏小满同行,进了驿馆朝住所走,随口问:“身体好点了吗?”
“谢殿下惦念,不烧了。”夏小满哑着嗓子道。
他没跟去江北,一来他还要南北奔波捎口信,被宁王和王府的人看见容易露相。二来,他不久前在建同府宰了三个欺辱他的水贼,被激着了,生病了。
夏小满诛杀水贼时,太子就在峪平府,督促俞仁文推行新政。他出了这口恶气,正要去找太子,胖成球的建同知府接到江北的请求:帮忙搜寻驸马爷的亲信,一个叫叶小五的侍卫,被江水卷走了,生死未卜。
一些零星消息传来,有人要加害王爷,翠屏府正在渡口严查过江商客。
胖知府心疼得直拍膝盖——因为肚子太圆拍不到大腿,说那是个谪仙般的妙人,怎么就掉水里了?立即组织沿江郡县大力搜寻。
夏小满知道那是叶星辞,一刻也不敢耽搁,强撑病体飞马报给太子。不出所料,太子急得坐立难安,带上内率府的几个人就走了。
“叶小将军怎么样?”夏小满问。
“我去时,他还没醒,不过并无大碍。”尹北望语气淡漠,“后来,他来找我,我没见他。我怕一跟他说话,就忍不住把他带回来。我不能破坏大局。”
夏小满不清楚过程,但听出了男人声音里蕴藏的莫大悲凉。
“临走前,我命俞仁文必须清丈完本府所有田地,查清每个地主士绅的田产。先前只报了一个县,现在另外五个县都报上来了吗?”
夏小满清了清喉咙,回道:“俞知府派人来,说田册已汇总到府衙。下一步,就可以取消人丁税,按册定赋了。殿下一来,这群人的办事速度高了百倍,那些豪绅也不敢造次了。”
“江北那边有个姓李的钦差也在试行新政,作风干练,背后有宁王撑腰,百姓赞声不绝。宁王自己虽然不动手,倒是很会用人。”
“嗯,就是那位叫李青禾的,叶小将军说他现在户部任职,之前我跟殿下提过。他们在查瑞王兼地案,为孙家母女申冤时结识的。”
这个“他们”,让尹北望身形一顿,接着若无其事继续漫步。
夏小满细心地为他拍去肩上的一点浮尘。太子要坐镇东宫,为圣上分忧,不该轻易离开兆安。原本,派了詹事府的两个亲信在这盯着,但俞仁文依旧故意拖延新政的试行,太子不得不亲临,顺便抓一批抵抗新政的乡绅。
各处在掌灯。星星灯火,更显庄园幽邃。
一主一仆走在竹林中圆石铺就的甬道,风吹动负雪的竹枝,雪沫落了夏小满一脸。他像洗完澡的小狗似的甩头,逗得尹北望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觉得,是谁想杀宁王?”
“奴婢不敢妄议。”
“或许是他四哥?庆王已经恨他到这种地步了?”尹北望嗤笑,“这可是手足兄弟啊。我那么讨厌皓王,都没想过淹死他,北人就是粗蛮。”
“我倒觉得,像庆王的拥趸擅自做主。庆王应该没蠢到这个地步,因为宁王出了事,他是首个怀疑对象。”夏小满不敢妄议,却还是不觉分析道,“他身边纠集了一些投机之徒,有些是瑞王从前的党羽。这些人迫不及待想让庆王主导朝政,他们也会获益。叶小将军也说过,现在的庆王看似较从前势大,其实是臃肿,身边一堆废物。”
“你分析得有理。”尹北望赞许道,“如果你不是宦官,我一定把你安排在詹事府,协助我理政。”
主仆俩都怔愣了一下,各自望着甬道一侧。夏小满想起惨痛的经历,苦笑着摇头。
高挑的竹枝裹着霜雪,萧萧地摇曳在冷风里。清寒苍翠,繁而不乱,有一种嶙峋的美。尹北望驻足观赏,忽然问:“小满,你说竹子为什么容貌不老,四季常青?”
“是因为它是空心的。没心,也没心事,就长得高活得好。”
“你反应真快。”尹北望目露赞许。
夏小满微微一笑:“这是殿下两年前出过的一个灯谜。”
“你居然记得?”
“在宫里当差的习惯吧,就爱记这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
尹北望看着他那不冷不热的表情,忽然问:“你喜欢宫里吗?”
“我只喜欢待在殿下身边。”
“那就好。”尹北望点点头,没听懂那浮在表面的意思。或者,只是懒得去细想。
他们的下榻之处,是公主曾住过一夜的“梦溪斋”。入住时,这里仍保有銮驾离开那天的样子。妆台上,摆着公主遗落的一柄牛角梳。
尹北望没去动妹妹的梳子。连日来,它就摆在那。夏小满也识趣地没动,不曾提起公主的事。服侍尹北望用过晚膳,他自己也在厢房胡乱吃了点,又去侍候对方沐浴。
水里加了茉莉茶汤,俊美阴郁的男人在氤氲的芬芳中出神,玉色肌理熏得发红。夏小满浑身酸疼,眼前阵阵发黑,半靠半挂在浴桶边,用小瓢朝主子身上浇水。不小心浇到脸上,把对方呛得直咳。
“奴婢该死。”
尹北望瞟他一眼,忽而沉入水里,一动不动,面孔因水波而扭曲。
“殿下?”夏小满慌忙抓着他的头发,拔萝卜似的把他提出来。
尹北望抹去脸上的水,唇边浮起浅笑:“小叶子差点淹死,我也想体验一下。”笑意淡去,他冷幽幽道:“生死关头,是那个男人陪在他身边,决定他吃什么药。我错过太多了。”
他侧目瞥向妆台上的牛角梳。愤恨,不甘,落寞。他喃喃道:“他绣了一条手帕……”
“给你吗?”夏小满头重脚轻,晕乎乎地问。
尹北望恼火地冷嘶一声,“给宁王。”在夏小满尴尬的沉默中,他低沉道:“你早就看出,他彻底倾心于宁王,却不告诉我,是吗?”
“‘我烦死他了’,叶小将军是这么说的。我眼拙,真的看不出来。”关于叶星辞对宁王的感情,夏小满洞若观火,但不能告诉太子。因为人会本能地厌恶带来坏消息的人,而且,他也不想让太子劳心费神。
“有一天,他吃红烧肉咬着舌头,说再也不吃了,烦死它了。”尹北望趴在浴桶边,望着水淋淋的指尖苦笑一下,“那个男人,就是红烧肉。”
第148章 突发的暴力
夏小满往他背上浇水,听他继续聊天。
“小时候,有一天我和皓王在御花园玩,听见一座楼阁里有奇怪的声音,父皇的贴身太监和侍卫都守在外面。我们悄悄爬上树,透过支起的窗子,看见父皇和一个宫女纠缠在一起,动作和声音都像野兽,哪里像真龙天子。那之后,我就排斥女人。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不想成为他。”
夏小满想,如果是两个男人,恐怕会更像野兽。
“俞仁文像赶着去死一样的享乐,这是个什么东西,皇上心里有数,却还是为了女人而纵容这个小舅子。”尹北望不屑地挑起嘴角。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皇上是真的喜爱俞贵妃?”夏小满忍不住说,“就像……你对……”
“对谁?”尹北望凌厉地横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想说谁。”
“不,我和父皇不一样。我对他,也不是那种肤浅的男女之情。”尹北望蹙眉摇头,“我不会无限娇宠一个人,若是他的四个哥哥犯了大错,我也照杀不误。”
“先前,内率府的侍卫和宫女私通,本来俩人都活不了。叶小将军跪下来求你,头都磕破了,你还是心软了。或许,皇上也想过罢免俞仁文,但俞贵妃哭着求他——”
哗啦——夏小满被拽进浴桶,倒栽葱似的。他挣扎着从热水里冒头,呛得剧烈咳嗽,满嘴的茉莉味。还没缓过来,就被尹北望揪住湿透的领口拎到眼前,近得气息交融。
“你居然,敢把叶小将军,跟那个贱人比较?!”
“我不是这意思!”夏小满奋力掰开那双虽不粗壮却强健有力的手,惊恐地逃出浴桶,咳得像要把肺呕出来。太子突发的暴戾,让他想起了那些水贼。
湿淋淋的衣物,熨帖在身上,纤弱的曲线毕现。尹北望朝他下面扫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歉疚,垂眸道:“抱歉,今天我心情不好。”
夏小满还在咳嗽。
尹北望朝他勾手,他慢慢挪过去。尹北望抚摸他潮红的脸,又摸向额头,诧异道:“你又发烧了?”
不待他回答,尹北望擦净身体,随意披了件衣服,坐在案旁提笔蘸墨,飞速写下药方,“我给你开个方子,照着这个吃。”
夏小满扫一眼,没什么特别的。他蓦然想起太子方才的话——是那个男人陪在他身边,决定他吃什么药。这是一种占有欲和控制欲的临时转移,太子需要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来填补缺了一块的心。
夏小满只好配合道:“好,我就照着这个方子抓药,病准能好。殿下真是博闻强识,什么都懂。”
“快把湿衣服换了。”
夏小满点点头,要回自己的房间更衣,却听尹北望用充斥着操控欲的声音命令:“你想冻死吗?在这换。”
“我的衣服都在——”
“穿我的。反正都是便装,送你一身。”
夏小满为难地咬住下唇,他耻于在对方面前更衣,那还不如剥了他的皮。他缓步后退,拔腿就跑,但尹北望的动作更迅猛,豹子般从背后捕获他,撕扯他的衣服。
“啊——不要——”
“小满,怎么连你也不听我的了,嗯?”尹北望痛心切齿地质问,双眸红得像滴了两滴血,语气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
夏小满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捂住脸哭了。因沾水而沉重的衣袖就像枷锁,沉沉地压着他。他的哭声,令尹北望暴躁的情绪逐渐平复,摸了摸他湿淋淋的头发。
“殿下,我已经被水贼欺负了,你就别欺负我了……”夏小满透过泪水和指缝看着男人。
尹北望裹了裹四敞的衣物,叹了口气,一时无语。片刻才道:“我对你够好了,都帮你出气了。你一身伤的回到宫里,我问清事情经过,不是马上勒令建同府剿贼吗?不然我才懒得管。欺负你的人,不是被你亲手宰了吗?”
“你是真的心疼我,还是因为身边的人被欺负了,而觉得丢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