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91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叶星辞剜了对方一眼。面对这两位真心待他的长辈,他心底掠过歉疚。他看向楚翊,从男人脸上读出了相同的情绪。或许,正是这些俗世的负担压着楚翊,才对自己今早的勇猛一击没有回应。

他得谋划一下,如何拆除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障碍。没关系,再翻翻兵书就好!楚翊写的《兵略》在生活中也很实用,堪称人生宝典。

“二位母妃,借一步说话。”楚翊招呼生母和养母,嘴角笑意深沉,暗藏玄机。

叶星辞也跟过去,只听他低声道:“那个叫翠玲的宫女,不是太皇太后的耳目吗?你们多在她面前说,我常帮扶三哥的儿女家眷,一定要强调:老九他本来就没什么积蓄,刚成家,铺子月月亏本,佃户还拖欠佃租。也不知能帮衬到什么时候,帮一天算一天吧。”

两位长辈都说懂了,会时常念叨的。

叶星辞暗叹,这小子虽然心善,但心眼也是真的多。楚翊是想让老太后觉得亏欠他,这份亏欠,就像一件防身暗器,也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有,总比没有好。

回家之后,陈为也屁颠颠地跟来宁远堂,守在西厢的耳房,想见听荷。云苓手持绣绷立在门旁,慢条斯理地刺绣,娇笑道:“舅老爷,听荷妹妹不想见你,她说再也不理你了,另找个人伺候你。”

叶星辞支起窗远远地看着,见陈为频频作揖说尽好话,屋里的听荷也不露面,还真是个犟姑娘。

陈为垂头丧气地跑来正房,真心求助:“外甥媳妇,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的秘密我可是守口如瓶,最细的那种瓶。你答应我的,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真诚。”叶星辞注视着他,“真诚地跟听荷聊聊,向她道歉,表明心意。别马上邀她回去住,一点点来。感情如打铁,经过这次锤炼,你们的关系会更牢固,你还得谢谢我呢!”

陈为无奈摊手:“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得先让她跟我产生交流,才能进行下一步啊。”

叶星辞手握兵书,傲然而坐,如坐镇中军大营的主帅。他蹙眉想了想,问:“昨天,她打你哪边脸了?”

陈为指指右脸。

叶星辞祭出一招苦肉计:“这样,你就说右脸在挨打之后面瘫了。今天去宫里看望姐姐时,遇到一个太医,太医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听荷再打一下才能好。她心疼你,不会不管的。现在你笑一下,只用左脸。”

陈为保持右脸不动,牵起左侧唇角,邪魅狂狷地笑了。

“就这样笑,很完美。”叶星辞微微点头,一副运筹帷幄的威武气概,“如此,她再打你一巴掌,气就能再消一点,也产生交流了。之后该怎么说,就看你自己了。”

“妙!很合逻辑!”陈为欣然拱手,说外甥媳妇对兵法活学活用,该在街上摆个摊,专门帮人解决家庭纠纷。

陈为又跑去找听荷,叶星辞看见他成功引得姑娘露面,然后歪着嘴笑,展示自己的面瘫。听荷将信将疑,一巴掌扇去。陈为揉揉脸,粲然一笑,似乎全好了。他说了什么,听荷抿嘴一笑,像开在冬日的花。

叶星辞也跟着笑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起身拿过一包手帕包裹的东西,小心拆开。他将这一捧土,故国的土,郑重地放入一个小小的空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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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畔倏然空了,被窝也冷了一点。

天色暗如淡墨,叶星辞半沉在黏稠的梦里,像个溺水者,伸手挽留刚刚离开的温暖。他抓到了一只温厚的手,便像顺竿爬的美人蛇似的缠上去,嘟囔道:“不许走,陪老子睡觉。”

“我要候朝去了。”男人柔声道。

“亲一下就放你走。”叶星辞顺着男人的手臂爬到后背,用两条修长有力的胳膊牢牢锁住对方,探出脑袋,半梦半醒地嘟起嘴。

楚翊笑着侧头,落下响亮的浅浅一吻。

叶星辞满意地缩回被窝,把自己裹起来,脸贴在柔软的丝绸枕巾蹭了蹭。陈太妃给的大红肚兜他们都不想穿,但长辈的一片心意不好闲置,就当枕巾了。

忽然,他睁眼起身,柔韧的腰肢狠狠一摆,屁股一扭,用胯骨发出蓄力一击。楚翊直接被撞下床,冲了两步才稳住。没回头,也没回应。

“晚上早点回家。”叶星辞淡淡道。

他又打了个盹,醒来时天已亮了。正吃早点,王喜送来信函,说江南来信了,“昨晚送到门房的,那时王妃已就寝,老奴就没叨扰。”

放下盛放信函的镂花木匣,王喜躬身而退,说自己正闲着,去为王爷打扫书房,有事随时吩咐。

叶星辞立即打开木匣,拆去信函的封蜡。封套里包有两封信,其中有娘的手书。内容简单,不外乎叮嘱他注意身体。没提到家里,也没落款,应该是夏小满怕他身份暴露,告诉娘别写那些。

几滴热泪,洇湿了稚拙的字体,和藏在字里行间的遥远牵挂。叶星辞眸光颤抖,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去拆读另一封信。

是太子的信,但不是太子的笔迹,而是夏小满代笔。

这是一封寻常家书,以兄长对妹妹的口吻讲述了皇后的近况等。末尾提到,建同府报给户部的去年账目中,写明了驸马一行协同剿贼期间的花销。各项开支多达万两白银,其中似有隐情,特此相告。

“有这么多?!”

叶星辞疑惑的目光定在“万两白银”,心微微一沉。花在哪了?就算直接拿银子当零嘴,也吃不了这么多,一定有猫腻!

等楚翊回来……不,他心念一转,猛然回想起昨日庆王脸上阴晦的笑意。他狂奔到西侧的书斋,挥舞着书信,对正在细细擦拭格架的王喜道:“快,快派人去朝房找九爷!把这封家书给他,叫他看最后一节!”

第165章 不测风云

王喜放下抹布,神情疑惑。但还是接过信,说这就安排人动身,让桂嬷嬷的儿子永贵去。

“快去,他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这样,他心里能有个准备!”叶星辞心急如焚,几乎是把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太监推搡出门。

他想了想,又劈手夺回信,“我去,我的马快!”

“王妃,还是安排别人吧——”

叶星辞将王喜的劝阻抛在身后,胡乱裹了一条斗篷,狂奔到马棚牵出雪球儿,来不及套鞍具便飞身而上。

出了王府后门,他策马朝宫城疾驰,鞭稍划破料峭春寒,青丝如一匹黑缎飘扬在脑后。白马四蹄如飞,清脆的蹄铁声愈发急促,连成一片,掠过晨曦漫洒的街巷。

“闪开——”

他避让行人,一路飞驰到皇宫的和阳门,向守门太监和禁卫军亮出宁王府的腰牌。他焦急地请求他们,将在六科廊的朝房候朝的九爷请出来,家里出事了,十万火急!

“朝房空了,百官已经上朝了。你但凡早来一刻,都能见着九爷。”一个太监细声细气道,“可以留下口信,咱家去转告在和德殿外侍候的,散朝之后马上转告九爷。”

“不用了,没必要了。”叶星辞牵着雪球儿,落寞地往回走。寒风扫过万仞宫墙,刮在他这道渺小的身影上时,也毫不怜惜。

他裹紧斗篷,懊丧地想,若自己先看太子的信,若自己少睡一会儿,或许能赶上。风波已避无可避,他能做的,只是给爱人多一会儿思考对策的时间。

以楚翊的慧黠,一盏茶的思索,抵得过庸人浑浑噩噩的一天。而现在,他只能毫无防备地去接庆王挥出的刀。叶星辞想去这附近的马棚找罗雨,但罗雨本事再大,也不能变成鸟儿飞进大殿去。

“祝你好运,逸之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担着就是了。”

通往和阳门的街上,有很多早点摊。有些早起的朝臣来不及吃东西,会在路过时匆匆垫上几口。叶星辞来到一处包子铺坐下,叫了两屉包子,两屉烧麦。

掠过叶星辞身边的一束冷风,翻过高墙,从何德殿的门缝钻进殿里。在空旷的大殿兜了一圈,刺在玉立于首排的楚翊后颈。

他忽而遍体生寒,脊背窜过一股不适感,像被毛虫蜇了。

他定了定神,继续朗声道:“剿除水贼和试行新政的过程,臣已分别在奏疏中阐明。今后,应与翠屏府保持沟通,根据实际情况不断完善政策。而后推行至整个晟州,再加以完善。待推向全国时,就是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了。”

“九叔辛苦。听说你险被奸人所害,朕夙夜忧心。”永历小皇帝高居御座,犹如一尊金雕玉砌的小巧人偶。他垂眸扫一眼手中的字条,按师傅的提点说道,“九叔赤心报国,忧国奉公,去岁的恩科也操持得稳妥。三月春闱,还请九叔与袁尚书费心,会同礼部主持会试,为国纳贤。”

袁鹏与礼部尚书纷纷应承,称必定全力以赴。

钦命为春闱主考,就是最大的赞许,这也在楚翊预料之中。去年恩科之后,礼部就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吏部有袁鹏,户部又有刚刚站稳脚跟的李青禾,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余光一瞥身侧的四哥,对方表情淡漠,甚至挂着莫名的笑意。

永历稚嫩的童音再度响起:“户部员外郎李青禾,奉钦命协助宁王试行新政。才能出众,恪尽职守,特赏三年双俸。诰赠其母为四品诰命夫人,诰封其妻为五品诰命夫人。”

此等厚赏,令百官发出艳羡的咋舌声。官职五品的李青禾从最末一排出列,跪地谢恩。

楚翊遥遥回望,替他感到高兴。他老母去世多年,四品诰命的头衔用处不大,却能为家里增添荣光,坟茔也可按品级阔建。其妻更是能领取朝廷的供养,让家里更富裕。这个清贫半生的廉吏,终于也过上好日子了。

户部右侍郎老迈,今年致仕之后,这位子必定是李青禾的。

“这次出门办差,九叔还得了一把万民伞,朕心甚慰。”永历故作威严的声音透着开心。

“臣不敢居功自傲。臣头上有一把万民伞,而皇上却是万民的擎天之伞,遮风挡雨。”这样漂亮的场面话,只要给楚翊一壶茶润喉,他能说一天。这也是恒辰太子教他的重要一课:再正直的人,也爱听好话。

他又瞥一眼庆王,“臣请求禁卫军向宁王府派一队人马,几十人即可,昼夜轮替巡视四周。臣家里仆役不多,恐遭奸人继续加害。”

“准奏,派一百人过去。”永历点头。

“九弟,听说你在翠屏府斩首了一个县丞?”如同预料,庆王开始发难,“县丞也是朝廷命官,又有举人功名。即审即斩,未呈刑部、大理寺复核,恐怕不妥。我理解你着急办差的心情,但还是太鲁莽急躁了。”

楚翊谦和一笑,用早已备好的说辞反驳,却没看庆王,而是面朝御座:“启奏陛下,此事的因果臣已在奏疏中阐明。这个人,非但阻挠新政,殴打钦差,还自称庆王的奶表兄弟。臣请出王命旗牌将其斩杀,也是为了维护兄长的清誉。”

庆王的那些责难,全都憋了回去,像喝了一口滚水般脸色发红。

但他并不沮丧,儒雅的面孔再度浮起阴险而古怪的笑:“什么奶表兄弟,都是那人胡诌的。你为民除害是好事,今后别太操之过急就是了。”

永历又对照手中字条,与群臣沟通政务与政见,总结当下要务:春闱,春耕,以及春耕前易出现的饥荒,还有就是正在翠屏府试行的新政。

他收起字条,扫视殿上百官,一脸童真地抒发己见:“朕想,若各地方官都能得万民伞,那可真是玉宇澄清。但是,朕不会将这作为封赏官吏的一项标准,否则就要有人强逼治下百姓送伞了。到最后,又成了官场乱象。所以,朕刚才也没因此封赏皇九叔。公道自在人心,这看不见的东西,就是对皇九叔最好的奖赏。”

吴正英位列群臣之中,双手敛在袍袖里,欣然微笑。

是臣子看君父,亦是老师看学生。去年新君继位,他的胡须还半白,现在几乎全白了。那份精气神,则注入了学生的骨血之中,伴其成长。

楚翊心绪激荡,难以想象这番话会从十岁幼主口中说出。他曾以为恒辰太子是天下第一超群绝伦之人,此刻才发觉眼前的孩子也不可限量。

“诸位爱卿,若无其他要事,便散朝吧。”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臣刘衡有本启奏。”一道沉浑男声,如惊雷般在楚翊身后炸响,令他后颈一麻,“臣要参宁亲王,在南齐的建同府协商剿贼期间穷奢极侈,有辱国体!”

不妙。

楚翊浑身一冷,周遭震惊的吸气声骤远,耳边只有自己隆隆的心跳。须臾,一切才重归真实清晰。他开始思索对策。敢公然发出攻讦,账目必定真实存在,问题在于为什么会存在?

“这里是详细账目。”

太监接过刘衡的账目和参楚翊的折子,呈给永历。小皇帝翻了翻,咬着嘴唇看一眼师傅,道:“退朝之后,朕会详查。”

“刘大人,你敢确保证据真实吗?宁王是去办正事的,怎么可能穷奢极侈?他可是刚刚得了万民伞的贤王。”庆王肃然开口,神情是藏不住的得意,与对方一唱一和。显然早已商量好,要将此事拿在朝堂之上公开争论,让楚翊辱身败名。

楚翊思绪飞转,脊背钻出一层冷汗,深目半敛,优美的唇角紧绷如弦。一旦生变,他近期的努力将化为泡影,春闱主考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回庆王爷的话,下官既公然参劾,便敢确保其真实性。这笔账,在建同府所在的向州的巡抚衙门,乃至于南齐的户部,都能查得到。”刘衡振振有词。他三十几岁,正值盛年,曾是瑞王的附庸,在兼地案的后续清算中全身而退,又转投庆王。

“那里面都有什么?”庆王继续搭台,以便对方唱戏。

永历不知所措,没有制止。楚翊面如古井,挺拔肃立。他不想听这些东西,但他必须听,然后当廷辩驳。他已经想通,这烂账究竟是怎么来的。

只见刘衡又掏出一份相同的账目,高声念道:“这里面,详细记录了招待驸马爷及其舅舅,还有一行随从的花销。冬月二十三至腊月初一,单单是驸马,即九王爷,每日就要进补一支百年老山参,并以参汤沐浴。午膳需有一盘清炒鸡舌,每次要宰二百只鸡,才能做这样一道菜。擦脚布必须是上好的白软绸,用过便弃。每晚要召一班青楼美女作陪,夜夜不重样——”

“你说完了吗?!”楚翊回过身,冷锐地斜睨对方,厉声喝问。

“后面还有很多,就念到这里吧。”刘衡谦恭颔首。

第166章 一场硬仗

“臣有几句话,想问问左佥都御史刘大人。”屈辱盛怒之下,楚翊依然冷静,毫不越礼。

得到皇上准许,他面向刘衡,坦然盯住对方的双眼,诘问道:“这样的烂账,略做思考便能看出蹊跷,你拿到手之后不做基本判断,就在朝堂公然污蔑本王,是何居心?”

刘衡的视线闪躲了一下,旋即从容道:“下官身为御史,履行监察百官的职责。大昌任何官吏德行有亏,我都必须参他,不论权贵。下官与王爷并无私交,也不了解你的为人。无论账面上多么离谱,只要是真的,就必须秉公任直。”

他显然早有准备,周全对答。敢公然做庆王手里的刀,又岂是等闲。

楚翊冷笑,又问:“这烂账,你如何得到?你以什么身份,去和南齐接触,并验证真伪?”

对方应答如流:“下官曾经的朋友在江南做生意,听闻王爷奢靡无度,于是在信中告诉了我,我才派人取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