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恩浩荡 第7章

作者:白芥子 标签: 古代架空

  “贺怀翎!现在是孤要取你狗命!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问东问西!”

  俩人的对峙陷入了僵局,却似乎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此刻还俱是未着寸缕,直到贺怀翎的视线不经意地下移,落在祝云璟布满了红痕的白皙身体上,他的大腿根处正不停往下淌着白 浊,若非此刻祝云璟手里持着剑目光凶狠,眼前这一幕实在称得上香艳。有什么情绪在贺怀翎的心头猛跳了一下,他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不敢再看。

  祝云璟却没有错漏过他眼神的变化,瞬间便意识到了贺怀翎正在想什么,脑子里轰的一声,刚刚平息了些的怒气再次腾起,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长剑猛地向前送去,锋利的剑刃划破皮肉,再用力抽出,上面已是一片鲜红。

  这一次贺怀翎没有再躲,祝云璟手中的剑穿透了他的左肩,贺怀翎一声未吭,任由祝云璟发泄。

  祝云璟甩掉已经染了血的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贺怀翎捡起自己的衣物,从里衣上撕下一条布,迅速在伤口上缠了两圈,穿上外衫后小声说了一句“谢殿下宽宏”,没有再刺激祝云璟,沿原路离开。从窗口翻身出去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面沉如水、周身寒气四溢的祝云璟,身影消失在了漆黑夜色中。

  祝云璟说的应当不是假的,许士显或许真的已经逃出去了,既然如此,祝云璟又愿意留他一命,他便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

  祝云璟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他当然不是不舍得杀了贺怀翎,他恨不能将那无耻之徒碎尸万段,却又不能当真这么做。贺怀翎敢来这里找人,必然不会是单枪匹马,今日他若是死在了自己庄子上,怕是即刻便会有人告到他父皇那里去,不单偷天换日窝藏许士显的事情会曝光,他妄杀功臣更会被千夫所指。就算他说误以为贺怀翎是私闯庄子的刺客也压根不会有人信,难不成要让他去跟他父皇说他被贺怀翎给欺辱了?又或是告诉天下人他被定远侯给强上了?

  今日之事,他注定只能忍气吞声,暂且咽下这口恶气。

  王九缩着脖子走进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只披了件里衣呆坐在榻边的祝云璟,见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斑驳痕迹,头发披散着,眼角发红恍若失了神,脚边还躺着把染了血的剑,王九心中一凛,低声喊了一句“殿下”,腿软地跪倒在地匍匐下去,身体瑟瑟发抖。

  屋子里似乎还有未散去的淫靡气味,另一个人却不见了踪影,王九并不傻,眼前这情形怎么看祝云璟都像是被欺负了的那个,但……怎么会?

  半晌之后,祝云璟的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王九,哑声问道:“为何孤喝的那杯茶里会下了药?”

  王九着急辩解道:“奴婢按着您的吩咐把下了药的那杯茶摆在许大人那边,并未放错,决计没有啊!”

  祝云璟轻眯起眼睛,回想起之前许士显忽然转变的态度,冷笑一声,他还当许士显当真有那么不通世故呢,分明他也是有心计的,那茶定是他趁着自己不注意时给换了:“你之前为何没告诉孤,那药吃下之后还会让人神志不清失了本性?”

  王九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一些,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哽咽道:“是……是奴婢的错,奴婢自作主张……本是想给殿下添些乐子,才……才在里头加了……助兴的药……”

  祝云璟将手边早就冷了的茶杯狠狠砸向了王九,王九不敢躲,不停磕头请罪:“奴才死罪,殿下息怒……”

  祝云璟几欲呕血,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好悬才忍住将这狗东西掐死的冲动,咬牙问道:“那生子药……是否一定会起效?”

  王九只觉五雷轰顶,额上已经磕出了血:“奴婢知错了,殿下您杀了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

  “回答孤的问题!”

  王九含糊道:“是……是……”

  “是什么?!”

  “是会起效……只要双方身子都康健……运气好的话一……一次就能起效……”

  另一只杯子也砸了过来,王九痛哭嚎啕:“殿下您杀了奴婢吧!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混账!奴婢死不足惜啊!”

  杀了一个王九有什么用?杀了他今日之事就能当没发生过吗?祝云璟气到极致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深呼吸后他吩咐王九:“你去找林太医问问,有什么办法能把胎打了,只问法子,旁的一个字都不许多提。”

  “使不得啊!这使不得啊!”王九惊吓极了,苦劝道,“这药极其霸道,怀上了就不能打,否则便会一尸两命,从前有人不信邪,吃了女人用的打胎药,最后肠穿肚烂死相极其可怖,殿下您千万三思啊!”

  祝云璟一脚踹过去:“你不会让林太医想其他办法吗?尽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孤要你有何用?!”

  若非他还需要人伺候,又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今日之事,他第一个杀的就是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王九还想再劝,但见祝云璟暴怒之态,只得唯唯诺诺应下,祝云璟冷声提醒他:“孤现在不杀你,留你一条狗命,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

  “奴婢不敢!”王九赶紧表忠心,“殿下若是不放心,割了奴婢的舌头便是!”

  祝云璟烦躁地打断他:“滚下去吧,给孤打热水来,孤要沐浴。”

  打发走王九后祝云璟无力地躺倒在身后的榻上,闭上眼睛那些不堪的画面似乎又浮现在了眼前,那人粗重的喘息声犹在耳边,祝云璟心中恨意滔天,这笔账……这笔账他迟早要算!

第13章 一封奏疏

  许士显跑了,庄子上的管家带人去湖对面的竹林里搜找过,遍寻不着人影,那竹林后方就是悬崖没有旁的路,也不知他是掉下去了,还是当真逃出生天了,祝云璟没心情再过问许士显的事情,转天清早就回了宫。

  那之后连着好几日祝云璟都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说是身子抱恙,东宫也闭门谢客了,昭阳帝派了几个太医去看,都让祝云璟叫人给打发了出来。

  这日早朝过后,祝云珣叫住正欲离开的贺怀翎,笑问他:“表兄今日衙门里若是事情不多,不如去我那里喝杯茶?”

  贺怀翎犹豫之后答应了下来,与祝云珣一块回了他的寝宫去。路过东宫门口时,贺怀翎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那紧闭的宫门,身旁的祝云珣轻嗤:“太子他病倒之前出宫去了一趟凤凰山的私庄,转天回来就这样了,也不知是生的什么病,还不愿给太医看。”

  贺怀翎低咳了一声,垂眸掩去眼中尴尬之色,接话道:“或许是这几日阴雨绵绵,乍暖还寒,着凉了吧。”

  祝云珣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见贺怀翎脸上是一贯的冷淡,便没有多想:“谁知道呢。”

  回寝宫之后祝云珣叫人给贺怀翎奉了茶来,与他摆开棋局,一边喝茶下棋一边闲聊,贺怀翎似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将棋子摆错了位置,祝云珣无奈问他:“表兄这般心神不定,可是有心事?”

  贺怀翎微微摇头:“无事。”

  “听说前几日大姑母在凤凰山的庄子上设宴,表兄也去了,就没趁机去太子的私庄那边查探一番吗?”

  “去了,”贺怀翎并未隐瞒,但也没有细说,“没找着人,或许已经不在那里了吧。”

  祝云珣闻言微蹙起眉:“按说太子将人扣在那里,轻易不会放过他,许大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总不能是他自个逃出来的吧?”

  “不知道,若再未找到他,过段日子我会想办法再去一趟太子的庄子上。”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贺怀翎自然不会说与祝云珣听,他本也不信许士显当真能从皇太子的庄子上逃出去,但那日祝云璟那副模样,必然是着了道,如此荒唐之事都已发生,似乎便没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这几日贺怀翎一直派人在四处查找许士显的踪迹,再过半月,等他肩上的伤养好一些,若还是未找到人,他会再去那庄子里查探一番。

  祝云珣笑了笑:“表兄对许大人倒真是恩深义重,叫人感怀。”

  贺怀翎淡道:“无所谓恩情,他是我朋友,如今身陷险境,我理应救他。”

  祝云珣赞同地点头:“是当如此”。

  出宫时又一次路过东宫,贺怀翎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走上了前去请求通传。

  暖阁之内,祝云璟正精神不济地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王九缩着身子进来,小声与他禀报定远候求见,祝云璟倏地睁开眼,瞪向对方:“孤说了谁都不见,你是听不懂人话是吗?!叫他给孤有多远滚多远!”

  王九苦着脸小声解释:“是殿下您上回说只要定远候进了宫来见二殿下,就定要将他请过来,奴婢这才特来禀报。”

  他哪里知道祝云璟反应会这般大,其他人来求见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只说不见,也没直接叫人滚的啊……

  祝云璟恼火不已,他之前说过这种话吗?也许吧,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只要听到定远候三个字,就恨不得食其肉噬其骨。

  这几日他确实病了,病得还不轻,那天夜里他就开始发高热,断断续续的不见好,小腹处更是一阵疼似一阵地发热发胀,他又不敢叫太医来看,只能生生忍着。王九去问了他比较信得过的林太医好几回,依旧没有任何办法,王九不敢直说是太子殿下要这男子堕胎的方子,林太医自然不会多想,反而义正言辞地让王九不要去钻营那些旁门左道害人害己,王九是有苦都说不出,每回回来都得挨祝云璟一顿责罚,还真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让他滚!”祝云璟咬牙切齿,只恨那日瞻前顾后,没有亲手手刃了那个畜生。

  王九期期艾艾地应下,起身就要退下去,刚走到殿门口,祝云璟却又叫住了他,目光闪烁了几下,改了主意:“让他进来!”

  王九:“……诺。”

  贺怀翎随着王九进来,规规矩矩地请安问礼,末了才抬眸看了一眼依旧倚在榻里的祝云璟,见他面无血色、神情憔悴,似是真的病了,不由地皱了皱眉。祝云璟将王九挥退出去,忍着不耐沉声问道:“定远候来做什么?”

  贺怀翎一时有些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特地进来请安是想要干什么,只是那日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虽是阴错阳差,而且祝云璟很大可能还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他却到底占了便宜,做下了枉为君子之事,因而心中不安,愧疚万分。

  “殿下……身子不适,为何不传太医?”

  祝云璟吊起一侧眉梢,嗤笑道:“侯爷这是在关心孤?孤没听错吧?侯爷什么时候有了这份闲情逸致?总不能是因为那日之事侯爷食髓知味,对孤起了心思吧?”

  贺怀翎的眉头蹙得更紧,他以为祝云璟会羞于提及那日之事,没想到他半点不避讳,还能用之讥讽自己。

  见贺怀翎这般反应,祝云璟的声音更冷了三分,字字句句都带着怨毒:“贺怀翎,收了你的心思,少想那些有的没的,孤迟早要杀了你。”

  贺怀翎心下一声叹息,方才语气里那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温柔亦随之散去:“臣说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许士显,他当真已不在殿下庄子上了吗?”

  既然已经得罪了祝云璟,不防得罪个彻底,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

  “许士显许士显!你到现在还找孤要许士显!”祝云璟气极,抄起手边的一方砚台就朝着贺怀翎扔了过去,贺怀翎没有避让,砚台砸在他胸口掉落地上,四分五裂。

  门外的王九听着里头的动静,缩了缩脖子,暗叹这定远候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怎么偏偏就把太子殿下得罪狠了,火气全撒他身上了。

  暖阁之内,祝云璟恨道:“孤告诉你!许士显他跑了!他若是还在孤一定先杀了他!你现在就给孤滚!别再踏进东宫大门一步!”

  贺怀翎深深看着他,祝云璟眼角发红,眼里的愤怒已经快要化成水溢出来,僵持片刻后,贺怀翎垂眸,拱了拱手:“臣告退。”

  贺怀翎没有犹豫地起身离开,身后再次响起了瓷器摔碎的声响。祝云璟满头大汗地倒回榻里,双手抱住不断痉挛的腹部疼得直抽气,该死的……他要杀了贺怀翎,一定要杀了他!

  从宫里出来后贺怀翎便去了衙门办差,一直到日落才回府,刚进家门,管家匆匆来报,说下午的时候有人送了两样东西过来:“是用一块黑布包着的,我只瞅了一眼,不敢擅作主张,还请侯爷定夺。”

  管家将东西呈上,贺怀翎掀开黑布一角,里面赫然是一封呈给皇帝的奏疏,下头还压着一本账册。贺怀翎将那奏疏打开,目光当即便沉了下来,这封奏疏竟是那已经被砍头了的景州知府杜庭仲所书,是为弹劾江南巡抚方成鹏、盐运使廖炳丰等十数官员与景州盐商勾结、沆瀣一气,贩运私盐!

  按杜庭仲奏疏中所言,那本账册是出自景州当地最大的盐商之手,里面记载着的全是贩运私盐和贿赂官员的证据,后其家中管事因与主家不睦,生了嫌隙,才将账本偷出,交到了杜庭仲手中。

  贺怀翎翻了翻账本,里头飘出了一张没有落款的信纸来,贺怀翎拾起,看清楚信纸上的字迹,他瞳孔微缩,眼中滑过了一抹惊喜。写信之人言简意赅地述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这是杜庭仲的第二封奏疏,前一封早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派人送上了京,却石沉大海,等来的只有皇帝将他拿下狱的圣旨,好在他之前就预感不对,将第二封奏疏和账册交给了一个密友先一步带走。如今杜庭仲全家已死,只求这封奏疏和账册能呈到御前,使真相大白、蒙冤之人沉冤得雪。

  信的最后,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贺怀翎看着那熟悉的笔迹和语气,长出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将信纸送到烛火之上,火苗迅速窜起,将信纸吞噬。

  这段时日他一直派人在江南搜集证据,如今就有人将之送到了手上,便再好不过。

  贺怀翎问管家:“下午送东西来的是什么人?”

  “一个七八岁的乞儿,是个机灵的,没有找门房,就蹲在门口守着,看到我出来才故意撞上来将东西塞给我,后来我再想找他,人已经跑了。”

  贺怀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第14章 殿下有喜

  晌午过后,一辆十分不起眼的灰布马车停在了僻静街巷上的医馆门口,一身仆役装扮的王九从车辕上爬下来,小声提醒车内之人:“殿……少爷,到了。”

  半晌,里头才传出祝云璟懒洋洋的应声:“嗯。”

  王九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扶着祝云璟下车来,祝云璟穿了身普通富人穿的绸衫,黑纱帷帽遮了脸,身形消瘦,看着仿佛就只是个不打眼的富贵人家的病秧子。

  祝云璟抬头看了一眼医馆门前的牌匾,皱眉道:“这地方靠谱吗?”

  王九回答他:“自然是比不上太医院的,不过里头的大夫都是名家,京中的富贵人家都会来请这里的大夫看病。”

  一刻钟后,医馆坐堂的大夫指尖搭在祝云璟的手腕之上,细细听着,若有所思。

  祝云璟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隐在黑纱之后,看不真切,王九咽了咽口水,问那大夫:“怎……怎样?”

  “是喜脉,已有月余了。”

  王九只觉五雷轰顶,当即腿一软好悬没跪到地上去,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即使祝云璟没吭声,也能感觉到他周身四溢的寒气。半晌之后,祝云璟才哑声问道:“确定吗?”

  “出不了错,就是喜脉。”

  “可有办法打了?”

  那大夫瞪他一眼:“你这小公子是怎么回事?不要命了?”

  男子怀胎不能打是常识,竟还有人不知道?老大夫实在没好气,但见这一主一仆藏头藏脑鬼鬼祟祟的,便知这孩子定不是正经来的,生子药虽说不能私下买卖,但总有人有钱有势不受这些拘束,现在整出了人命才想着来补救,晚了!

  祝云璟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总还是藏着侥幸,如今脉相得到证实,又再次亲耳听到人说没办法打胎,他怎能不恼。

  那老大夫行医数十年,这般情况也并非没见过,心知是怎么回事,并不在意祝云璟的羞恼,只问道:“这一个月,你身子可有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