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闭上眼睛,香凝肩膀颤了起来。
她家在蚩城县,父亲曾在京中户部为官,后来被贬回家当知县,一家人本就这么无忧无虑的生活,但三年前的冬夜里,一群人闯进家门,大肆杀戮,她的父亲母亲兄长妹妹都死在里面,是母亲将她藏在水井底下,她才活了下来,而后太子的人赶到,将她救出,送到青州。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更不会忘记自己的仇人是谁。
高坐在丞相之位的王玚。
杀了她的家人,毁了她的人生,就要用命来偿还。
第121章
楚郁领着云生离开香凝的房间,他神色不佳,如画的眉眼下,眼眸隐隐透露出沉色。
将自己藏在花瓶后面转角里的嵇临奚,听到门开的声音,身体贴着木壁,收敛臆想的神色,探头去看对面。
门开了,出来的人却叫他错愕地睁大眼睛。
怎么会是太子?
楚郁此时还未察觉到嵇临奚的存在,他穿着一身云水蓝的衣衫,头发简单的束在身后,云生跟在他身后走出,将手里的惟帽递了出去,楚郁伸手接过,戴在了头上,遮住面容。
他露脸的时间很短,嵇临奚却看得清晰无比,确定就是太子,怎么能不确定呢?没人比他更了解太子容貌一分,他日日画在笔下,连太子哪里绒毛最让人爱怜都知道。
嵇临奚不可置信看向身后香凝的房间,正撞见里面的香凝侧着脑袋扯着肩膀上的衣领,看到这一幕,他的脑袋轰地一声,仿若有一道天雷骤然炸开。
太子……太子与香凝——
……
嵇临奚猛地攥起拳来,浑身不受控制的发颤,神情都险些扭曲。
香凝、香凝、她怎么敢——她算是个什么东西,竟也能爬上太子的床。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香凝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难怪自己在京兆府对太子提起香凝之事,太子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反而还转移了话题。
只怪自己愚蠢!当时只顾能与太子说话而感到高兴,全然忽略了这些旁枝末节!
嵇临奚啊嵇临奚,你这见了太子就没了理智的蠢货!
因为攥拳的动作,伤口处的血一下流得更快了,从那修长的手指上滴落下来,嵇临奚连顾都不顾,面色如同恶鬼一般可怕,
一想到自己卖力许久都没能得到太子的身体,只能摸摸手碰碰腿,却被香凝如此轻易得到,他气得发疯,杀了香凝的心都有了。
手掌收紧,满心的怒火之下,又是满心酸涩。难道太子喜欢香凝?是了,香凝那般姿容美丽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又有几个男人会拒绝?
嵇临奚自然是不会怪太子的,太子不会有错,太子怎么会有错呢?所以满腔怒火只能朝着香凝宣泄而去,又不断安抚自己。
一个女人而已,殿下是太子,以后还会是皇帝,三宫六院也是迟早的事,嵇临奚啊嵇临奚,你难道要眼界狭窄地与一群女人争宠吗?格局放大一点,只要手中权力够大,胜过那些女人带给太子的好处,纵使三宫六院又如何,他不也得对你温柔示好么?
按捺住渴望勉强镇定,嵇临奚闭了闭眼,打算等太子与云生离开,自己再偷偷自行离去,佯装一切都没发生。
若让太子发现自己窥探,少不得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他可不会主动冒出做这种蠢事。
嵇临奚的盘算很好,但他低估了云生,作为楚郁的贴身护卫,云生的武艺远非常人能比,耳朵与鼻子更比常人敏锐,先不说他气息错乱,光是那血腥味,就已经让云生发现了他的存在。
以为太子被人跟踪,云生借着木栏如云燕一般纵身跳到嵇临奚藏身的地处,不等嵇临奚反应过来,拔出剑搭上偷窥者的脖颈,用了力度,割出一道血线来。
一声厉喝:“谁——”
看见嵇临奚,他面色惊诧,“嵇大人?”
嵇临奚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意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命丧当场,见云生松了力道,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朝云生露出笑,“是我没错,云护卫。”
云生皱眉,却没松开搁在他脖子上的剑。
他始终不曾真正信任过嵇临奚,两面三刀的人,纵使能让殿下开心一些,但也终究是小人之道,不过虽没松剑,眼中凌厉却散去了不少。
只不过嵇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受王相安妃那边的安排,特地来监视太子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香凝心中一紧,她快步推开门,楚郁还在她门外,侧过面颊对她温声道:“香凝姑娘不必忧心,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休息吧。”
“……好。”看了对面一眼,看不见是谁,知道自己既然与太子撇清关系,就不该再涉足太多,香凝应了一声,双手关上了门,却还依旧担心,停在门后不肯离去。
“殿下——”云生询问要如何处置。
隔着面纱,楚郁轻描淡写说了句:“带出去吧。”
……
从后院的门离开花满楼,到了无人的地处,楚郁让云生收剑放人,云生收了剑,也放了嵇临奚,得到自由的嵇临奚连忙跪在地上,“小臣见过殿下,求太子责罚!”
楚郁揽着衣摆,蹲在他面前,嗓音带笑:“好巧,嵇大人,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在香凝的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时间,房里的脂粉香难免有几缕染在身上,距离近了,那香气飘入嗅觉灵敏的嵇临奚鼻中,令小人心中满是酸意。
这比翰林院里那一幕更叫他难受,翰林院里与沈闻致还能说恰巧,可眼下太子从香凝房中走出不说,香凝还是拉着衣领的姿势。这样的画面,除了床榻上厮混完还有其它的可能吗?
忍着心中酸意,他跪伏在地上,解释说:“小臣本来打算今日来找香凝,探听香凝与王驰毅的事,花满楼的老鸨说香凝今日不见人,小臣想知道香凝背后是谁好报告给太子,这才……这才翻进院中,躲藏偷窥,不想……”
“不想香凝背后之人竟是孤?”
“是小臣愚钝,没想到香凝是殿下的人。”那句香凝是殿下的人,说得他撑在地上的手都抓紧了地上的泥土,也不记得手上的疼痛。
何其卑微,亦何其低贱。
他在别人面前再如何耀武扬威,但在太子身前,却始终是那个低声下气又讨好至极的楚奚。
“小臣绝没有窥探殿下行踪的意思,小臣对殿下始终是独一无二的真心……”
只这个卑微低贱的臣子,匍匐跪在地上,一边解释表着真心的同时,却也在想事后怎么处理香凝了。既然是太子的人,他不杀香凝,等香凝完成太子给她的任务后,自己便想尽办法把香凝赶出京城,让香凝再不能靠近太子。
楚郁望着嵇临奚,将他的动作收入眼中,亦看到他手上流血的伤口,更亦看着他在笼火下的苍白脸色。
“孤自然是相信嵇大人的忠心的。”一声叹息,他说:“嵇大人,你受伤了。”
“小臣……小臣无事!一点小伤!”还在想怎么把香凝赶出去的嵇临奚受宠若惊抬头。
“怎么能算是小伤呢?要注意自己身体才是。”楚郁温柔回了一句,吩咐云生为他处理伤口。
云生身上随时带着处理伤口用的绷带和其它止血消毒用品,他蹲在嵇临奚面前,掏出一瓶金疮药打开,洒了点药粉在嵇临奚手上,而后动作利落地为嵇临奚裹上绷带,系了结,只因为嵇临奚跪着,加上嵇临奚穿的一袭黑衣,不知嵇临奚腿上也受了伤,未曾处理。
在云生来为嵇临奚处理伤口时,楚郁就已经起身站在一旁,抱着手臂,仰头看头顶月色,等云生处理好了站起身,这才偏过头,垂目望嵇临奚。
静谧夜色中,月光如流水似的纱,从天上一层一层落下来,风吹而过,卷起他发间的发带,就和降下凡尘的仙人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微微一笑:“嵇大人,今夜月色很好,陪孤游一会儿吧。”
第122章
一叶轻舟泛于水面,忍着膝盖疼痛佯装若无其事的嵇临奚望着坐在船头的楚郁,他刚才还在为香凝嫉妒吃醋,现在却为两人的单独相处而窃喜不已。
嵇临奚当然是不把香凝放在眼里的。
他深知一个女人再如何貌美蛊惑人心,对太子而言也不算什么,就算以后香凝进了东宫,成了侧妃,也不过是东宫后院里等待太子宠爱的女人,香凝对他的威胁程度,甚至连燕淮都比不上。
比起香凝,燕淮和沈闻致更能威胁到他的地位。
对面岸上亮着笼火,几缕头发从楚郁额角垂下,蜿蜒地搭在肩上,在那笼火下,他的神情格外平静温和,低头拨弄水中月的动作也格外温柔,嵇临奚正痴痴欣赏着,却察觉出他此刻不佳的心情。
“殿下……”
“嗯?”楚郁侧头看他。
“殿下可是遇到不开心的事?”
“嵇大人此话怎讲?”
“小臣就是觉得,殿下现在不高兴。”
“因为香凝?”
楚郁转头,手掌放在水里,水流逆着他的手掌流动,他轻笑一声,眉间却有几分愁色,“嵇大人真是敏锐。”
一个香凝,何德何能,能让殿下为她哀愁。
他张张嘴巴,以为太子是因为喜欢香凝的容貌和身体,但香凝要授命勾引王驰毅,这才不开心,为了讨太子欢心,主动献媚说:“若是殿下担心香凝与王驰毅有肌肤之亲,小臣可动用在相府埋着的人,与香凝完成一场偷龙换凤的戏码,让香凝的身子依旧为殿下留着。”
楚郁眼神古怪地望他。
一旁岸边站着的云生,额角狠狠跳了跳。
在嵇临奚的心里,他们太子就是这样迷于美色的人吗?
嵇临奚本就是小人思维,他深谙人性的扭曲与黑暗,最擅长的更是推己及人,这样揣测心思的能力,用在安妃和王相这样的人身上是如虎添翼,用在楚郁身上,却是白费功夫。
“嵇大人,你误会了,孤与香凝之间,没有你想的那种情。”顿了顿,楚郁说,“更没有发生那种事,还请不要污了香凝姑娘的声誉。”
“没有 ……没有发生关系吗!”巧舌如簧的嵇临奚,听到此话一下结结巴巴起来。
楚郁:“……”
隐忍着什么,他微微笑着:“没有。”
闻言,嵇临奚怎一个狂喜了得。
居然没有,那花满楼后院里,是自己看错了?太子不是与香凝翻雨覆雨?
啪地,他心中猛地给了自己的脸颊一巴掌。
嵇临奚啊嵇临奚,你把太子当成什么人了,太子是那种为女色所迷的人吗?你当真以小人之心度太子之腹了。
一想到太子和香凝什么也没发生,他差点笑出声来,只怕太子发现,知道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于是一直压着嘴角,每当要往上面扬时,就竭力压下来。
“那殿下是为香凝苦恼些什么?殿下只管说出来便是,小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楚郁收回放在水里的手,嵇临奚连忙从怀中拿出帕子,双手捧着送到楚郁面前。
擦干净手,楚郁顺势将帕子收进袖子里,骨线柔润的掌,就那样贴着膝盖垂下,他垂着面容,眉头微蹙,心上人蹙眉,嵇临奚心都要碎了,只紧巴巴地望着。
楚郁说:“孤也不瞒嵇大人了。”
“香凝姑娘的亲人为王相所害,她为复仇而来,但眼下王家要与薛家结亲,王驰毅要纳香凝姑娘为妾,香凝姑娘夹在其中,恐有性命之忧,孤想让她离开京城回青州,她不愿,但如此,孤不能保证她的安全。”
轻声一叹,“后宅之争,孤年幼时,在母后身旁已经见过太多,不想香凝白白丢了性命。”
原来是担忧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