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见过明王——”
昏黄的天光下,楚郁与楚绥前后走进,禁卫开道。因是朝中重臣独子的婚礼,楚郁作为太子,穿得很是庄重,一袭玄色盘金绣九蟒袍,玉带金冠,指宽的冠带垂于黑发中,贵不可言,更是尊崇万分。
松开玉佩跟着众人一起行礼的嵇临奚呼吸都变得滚烫起来,眼中哪里还看得见落在楚郁身后的楚绥。
楚郁视线落在他身上,瞬刻就移开了,“诸位大人请起,今日相府喜事,不必拘束,尽兴即可。”
王相带着莫夫人上前热情迎接,不管他与太子关系如何僵硬,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也是做足了臣子本分,挑不出任何差错来。
“太子殿下、明王殿下,请——”
二人落座,便让宫人将带来的贺礼放在它处,只见一抬又一抬的箱子鱼贯而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歇。
到了时辰,新郎新娘敬天地拜堂,分明是人生大喜事,王驰毅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真诚不起来,两人拜了堂后,便被送去了洞房。
楚郁并没有待多久,他在朝堂上与王相已经越发有水火不相容的趋势,王驰毅和薛如意拜堂一结束,不等宴席开始,他说了几句庆贺的话,就带着禁卫离开了。
看着太子来,又看着太子去的嵇临奚正失魂落魄时,又见太子余光经过他,微微一笑,心中便是十分窃喜了。
只觉二人有种不能为外人知之的亲密。
……
新房之中,身穿红袍的王驰毅握着玉如意挑开红盖头,盖头下是一张端庄美丽的面庞,对薛如意,王驰毅没有一点爱意,红盖头掀开后,就被他扔到一边。
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对薛如意说:“薛姑娘,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王驰毅有喜欢的人,娶你是我爹娘的命令,我不得不与你成亲。”
薛如意说了句:“我知道。”
王驰毅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是不喜。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趣没有性格的贵女,若非香凝家世不行、身份不行,爹娘又逼迫他,他是绝不会与薛如意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正妻之位我如今已经给了你,过段日子我就纳香凝进门,倘若你知情识趣,就该明白要怎么做。”
“今日大婚,我去侧房,你在这里睡吧。”扔下这么一句,王驰毅就要往外面走去,只门打开,外面是他娘身边的贴身嬷嬷,嬷嬷看他开了门,服身行了个礼,“公子,相爷和夫人说了,今夜您得与少夫人走完成亲的程序才行。”
“你一个老奴也敢拦我?!”王驰毅怒不可遏。
嬷嬷又重复了一遍,“是相爷和夫人之命,若公子不从,香凝姑娘进门的事……”
听到香凝,王驰毅咬紧牙关,最后还是妥协了,目光极为阴沉看了一眼面前的老嬷,关上门退了回去。
……
从相府喝完喜酒回来的嵇临奚看着面前摆放的数十张画卷,这些画卷上的女子都是京中未婚的适龄贵女,身份最差的也是三品大臣之女,画旁还附着她们的信息。他一张一张翻看过去,面色是越来越不佳。
不论哪个女子都是美貌如花,才情俱佳。
他只恨自己不是其中一个,不然也能以女子之身竞选太子妃。
全部一一看完,嵇临奚坐在黄花梨椅上,双手扶着椅把手,闭眼凝神思索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几人,最后睁开眼睛又把那几人的画卷拿出来再仔仔细细看一遍。
若他还是之前那个五品御史丞,自然是半点干涉不得太子妃之事,可他现在是吏部侍郎,又是太子身边目前最器重的人,选定一个对自己没威胁的,再在太子耳边卖力吹风,太子如何能拒绝他?
大不了……
大不了、
大不了——
嵇临奚咬住牙齿,大不了自己做个安排,寻个机会让被自己选定的那个女子与太子接触一两次,游游湖,逛逛街,聊琴棋书画……
想到这里,他心都快要痛死了。
但太子妃早晚会选,与其让别人挑选出一个对他不可控的,还不如他自己来,将一个能被他掌控的女子推到太子面前,好叫对方以后不会影响他与太子之间感情。
他心知自己手段下作,但那又如何,他本就是下作之人。
同是这一夜,栖霞宫。
皇后召来太子,将贵女的画卷一一让宫人挂起,自己则是端坐在龙凤扶手椅上,喝着容窈递来的茶,“看看罢,太子,可否有你喜欢的。”
楚郁陆续看了过去,垂首恭敬道:“回母后的话,儿臣并无男欢女爱之心,挑选太子妃的事,那日早朝父皇说得匆忙,儿臣不便推拒,明日儿臣就会前去禀告父皇,先暂时搁置挑选太子妃之事。”
“是没有男欢女爱之心,还是想听你父皇的意思,选一个你父皇喜欢的太子妃?”
楚郁抬头,神情错愕,“母后,儿臣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够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皇后冷声打断,她从龙凤扶手椅上站了起来,发髻上的金凤发钗微微晃动,凤眼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出冰冷的色泽。
“郁儿。”她满脸失望与冷漠,“你令本宫失望。”
“母后……”
“你忘记了你父皇当初是如何对待本宫与你,又是如何对待本宫后面的家族,本宫将你抚养到大,本以为我们母子同心——”一声讥讽的冷笑,“是本宫错了,你到底是他的儿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现在不行了,不过对你态度温和一点,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就把之前遭受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叫贼作父!”
“母后!”少年太子面色有些恼怒,“父皇本就是儿臣的父皇,你说这话……实在过分了些。”
他为皇帝说话,“父皇他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很多事情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像是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皇后仰头笑了出来,“逼不得已?”
“谁逼他了?本宫吗?”
她眼神一厉,朝楚郁逼近,视线中满是蔑视,连郁儿都不叫了,“别忘了,太子,你的太子之位是母后给你保下来的,你现在在朝中如鱼得水,也是母后想方设法在朝堂中为你拉拢朝臣,没有母后,你这个太子之位早就落到了楚绥的手里,他楚景给了你什么?”
“京羽卫而已,你猜若明王反了,那几千人的京羽卫,能否保住你太子的命?”
楚郁面色微微一白,不说话了。
皇后面色这才温和些许,她侧头吩咐宫人将殿中女子画卷撤了下去,只留下一副画卷,然后伸出手将那副画卷取至掌心,递到楚郁面前,“她叫孟韶仪,孟国公的孙女,父亲又是户部尚书,嫁给你为太子妃,定能为你带来不少助力。”
“郁儿,听话,母妃不会害你。”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不要再叫母后失望了。”
握着画卷,楚郁领着陈德顺和云生离开了栖霞宫,陈德顺又是好一番心疼,一边为他整理衣裳,一边说皇后娘娘实在不近人情。“殿下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皇后娘娘却还把殿下当做孩童,事事都要掌控,哪能如此呢?”
唇色有些发白的楚郁说:“去紫宸殿,孤要找父皇。”
……
翌日早朝,还在挣扎自己到底要帮哪个女子成为太子妃一宿都没睡好的嵇临奚,敏锐嗅到朝堂中变化气息。
还没等他想明白,皇后一派的官员便对他与太子骤然发难了,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弹劾与质疑,认为他做吏部侍郎是小材大用,太子举荐非明智之举,又说太子最近涉政太宽,只这些弹劾,都被皇帝三言两语打了回去。
等下了朝后,宫中的眼目也给了他递了消息,嵇临奚这才知道昨夜后宫之中,太子与皇后因太子妃之事产生了又一次争执——皇后想要孟国宫府的孙女为太子妃,太子却无心男欢女爱,去了紫宸殿求皇帝收回挑选太子妃的成命。
听到太子不想选太子妃,让皇帝收回成命,神情恹恹连午饭都只吃了一小碗的嵇临奚一下精神起来了。
“不选太子妃!”
他一下就哈哈仰头笑了起来,一双凤眼亮得摄人,随即迅速吩咐下人将那些画卷都烧了,一张都不留,又突觉得腹中饿得厉害,让人去膳房端饭菜过来。
这个消息让他欢欣了好一会儿,平复过去后,这才皱起眉来,嘴角笑容也收敛起来。
皇后与太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之前他藏在东宫的柜子里,皇后与太子,确实是母子情深,可如今母子二人却越行越远,今日早朝上这一出,更似决裂一般。
皇后要与太子翻脸了?
不……那样的在乎和情谊,皇后几乎把太子视为自己的生命,又怎么会因太子不听话就要与之决裂?
难道——
眉头微妙挑了挑,嵇临奚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第156章 (一更)
皇帝来召,让嵇临奚入宫觐见,心里思索着皇帝见他是为了什么,嵇临奚跟着传召的太监进了皇宫,一路抵达紫宸殿。
见到皇帝,他眼中略过惊愕,又很快压在眼底,恭恭敬敬跪了下去。
“下官嵇临奚拜见陛下。”他连那句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都不说了,眼下皇帝这番姿态,分明没多久活头了,此事再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和骂他早死有什么区别?
没记错的话,皇帝今年也才四十八岁,竟然已经如此老态了,他刚才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两鬓都满是白色,只怕回宫那日的状态是强撑着的。
因为喝药,皇帝并没有看到嵇临奚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惊愕,等他看嵇临奚时,嵇临奚已经一派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模样,
“嵇侍郎,起身吧。”
在他的命令之下,嵇临奚这才站了起来。
楚景最初用嵇临奚,也不过是因此人乃王相举荐,几次弹劾又弹劾到他心里,他随手提拔了下,不想嵇临奚却是个抓住机会就能不惜一切往上爬的人,能同时周旋在皇帝、太子、六皇子、王相身边的,整个朝中也只有此人了。
当真是野心勃勃又不怕死。
这之中,无论谁对他动了杀心,他都落不了一个好下场,可偏偏他却稳若泰山,甚至还借由不同的人,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这三品朝服,可还合身?”
嵇临奚低头看了眼,又跪伏在地上,讨好说:“下官能有今日,全靠陛下提拔。”
“是太子举荐的你,你应该要谢太子才对。”
“得太子举荐,是下官的福分,但下官坐上这个位置,却是仰赖陛下天泽。”
楚景笑出声,他就是欣赏嵇临奚这点聪明,话也说得好听,听着叫人舒坦,坐在床榻上太久身体不适,刚想让于敬年扶自己起身,嵇临奚却已经爬起来,凑到他面前,殷勤不已伸出手,扶住了他。
瞥了嵇临奚一眼,楚景并没有抽回手,而是由他搀扶着,在这宫中活动。
他叫嵇临奚来宫里觐见,自然不是为了听嵇临奚的糖舌蜜口。“爱卿,如今你也是朝中重臣,朕有一些事犹豫不决,想听听你的意见。”
嵇临奚心中对这一声爱卿极有恶感。
要叫他爱卿的,也该是太子殿下才对,想到太子继位做了天子之后,轻言细语唤他爱卿、嵇爱卿,他便忍不住全身颤抖了一下,头发发麻起来——爽的。
更想眼前的皇帝早点死了,给他心心念念的太子腾位置。
“嵇爱卿?”楚景又喊了他一句。
回过神的嵇临奚假惺惺作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下官在。”
“依你之见,太子与老六之间,谁更适合坐上朕这个位置?”
“下官……”
“无妨,直言便是,朕不追究你失言之罪。”
若嵇临奚真信了这句话,那他以前早就成一具尸体了,皇帝在试探他真正效忠的人是谁,这二人之中,无论他回答是谁,都对太子极为不利,皇帝防的到底只有太子一人,想要交权于太子,又不放心交权,这才百般试探。
“依下官之见,太子与明王殿下,二人皆是才能之辈,明王殿下以前略有不足,但也成长了许多,只到底选谁,天底下也只有陛下才能作出这份抉择,陛下选谁,谁才是下任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