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他脸上痴痴神情一下变得欣喜若狂,下意识就想穿过面前这条游神的街道,才刚奋力往人群外挤,就被戴傩面跳祭祀舞的人拿着道具打了下,低声厉喝:“敢闯游神路,你不想活了!滚回去!”
身边的人也把他拉回去。
嵇临奚急得要死。
美人公子就在对面啊!
他张嘴想喊,转念一想不行。
自己好不容易改头换面,为的就是用新面貌见美人公子,若是他喊了出来,后面要如何解释?说他就是楚奚?!他在邕城那样不知廉耻,不就是仗着再见面时美人公子不会认出他吗?
不不不,不能。
他咬了咬牙,下一个神像来了,挡住他看美人公子的视线,于是他钻进人群里,往有缝隙的地方看。
人群开始跟着游神队伍移动,于是对面的美人公子也跟着往前走,为了能够看到美人公子,他也一边顺着人群往前走,一边望着对面的美人公子。
嵇临奚从未有此刻的焦急,好不容易等游神结束,人群开始汇聚,他扒开拦在眼前的人就开始往美人公子的方向过去,但美人公子已经转头,好像是要和着身边的人离开了。
“公子……!”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口叫了一句。
但整条街市上那么多的公子,没有指名道姓,谁知道叫的是谁呢?更别说人声嘈杂,隔一段距离的声音听不太清。
“公子!!”
“公子!!!”
正准备回宫的楚郁隐约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头时,却只见茫茫人群。
“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
抱剑怕剑丢失的燕淮想了想,“应该不会吧,这京城集市上,认识殿下的都只会喊殿下,哪里会喊什么公子。”他耳朵更要灵敏,也听到一点。
楚郁点了点头,没再望。
“沈二公子!!”
燕淮面露疑惑:“原来是喊沈二公子的,沈闻致居然今天也来这里了吗?”
人群太多了,身边禁卫提醒要尽快回宫,楚郁淡淡嗯了一声,他没听清燕淮刚才的话,回了燕淮一句:“燕淮,我要回宫了,你也快点回去吧,太晚了忠南侯会担心。”
燕淮:“我逛逛再回去,反正最多不过是被我爹打一顿。”
“殿下,回宫路上小心。”
两人告别,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楚郁在禁卫的带领下回到马车处,禁卫掀开车帘,他抬脚扶着车沿钻了进去。
嵇临奚赶来时,正见美人公子进了马车,而后放下车帘的那人与另外三人坐在外面,一人拉动了马匹,甩下鞭子,“驾——”
他这时已经清醒了,压着呼喊声,快步跑跟在马车身后。
禁卫自然也听到他的脚步声,听出是个没武功的,知道殿下容貌极盛,出来一趟难免会招一些蜂子引一些蝶,也就没放在心上,反正进了皇宫,都是要被拦在宫外的。
马车朝皇宫的方向行驶,嵇临奚在后面追。
再多看一眼,多看一眼都是极好的。
他今日才给美人公子买了簪子。
他追了一路,而后见马车驶入一处高高门前,外面守着长长一排穿着盔甲手执长枪的卫兵,见到马车,便让开开了门,放马车进去。
在夜色中不知这里是皇宫的嵇临奚,知道自己不能再过去了,气喘吁吁趴在地上,满身是汗。
没,没追上!
可恶啊!!
他狠狠用力往地上捶了下拳头。
若是自己锻炼得再好一些,说不定就能追上了,还是自己平时里只顾着练腰没顾着练腿,今日这才没追上美人公子!!
无与伦比的失落、亦无与伦比的沮丧。
他紧咬牙关,等缓过气来后缓缓站直身体,看着远处的宫门攥紧手掌,告诫自己不要操心过急,以致失了分寸理智。
既然在这京城能遇见美人公子一次,就能遇见第二次,第三次!况且自己现下这样狼狈,也确实不适合见美人公子,等他回去找办法把王驰毅解决了,明年会试高中一甲,还愁不能以最风光的一面见美人公子、夺得美人公子芳心吗?
如此想完,嵇临奚慢慢吐出一口极长的气来,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此地,回到了街市,买了本书和一些纸卷,去花楼外面王驰毅的马车上看书写文章去了。
醉酒之意姗姗来迟,在那些公子哥没再注意他时,他把酒都往衣服里倒,只喝一点进嘴中,后面的难堪姿态也是伪装出来的,但到底之前饮下的酒是真的。
眼下身体浑身发热,呼吸都带着白雾,他手一松,写了一半的文章就这么从手中落下,车帘被他掀开挂在一遍,就着外面的明月,嵇临奚忍不住又摸索出了那颗棋子,在手里好一顿搓磨,而后含进嘴里,拿牙齿抵住。
之前有一次含进舌头险些忘我的吞进肚子里去,让他长了教训。
他口中喘着气,视线里的月亮,也变成今日雪白发带的美人公子,脊背上下酥痒至极,仿佛有一根蛇爬啊爬,绕啊绕。
漫长的时间过后,他忽然闷哼一声,脊背绷得笔直,而后后腰抽搐了几下,整个人如释重负,畅快地闭上眼睛。休息半晌,他整理好身上,继续提着笔就着花楼的烛光和穿进马车里的月光提笔继续写文章。
便是一气呵成,一笔挥就。
随即趴在边缘的坐垫上呼呼大睡,等着天明的到来。
……
第47章
自幼长在深宫,楚郁出宫的次数也只有上次邕城一行、和今日的下元节赏景,在逛街市的时候,他买了盒胭脂,回宫后让陈德顺送到栖霞宫,而后召来云生。
云生递交上来一份名册。
“这上面的人,都是受了举荐去相府善学院求学的举人。”
楚郁跪坐在软榻上,接过名册一个一个看了起来,名册上记录着善学院举人的信息,年龄、出生地、家庭背景。
嵇临奚。
往下翻了一页,这个名字跃入眼中。
荆州解元,来自邕城的岳天书院,一年前进入岳天书院,而后过了县试乡试,受荆州同知举荐来到相府,现在在王驰毅身边当伴读。
旁边附着人像小图。
画像上的人生得一副俊美的相貌,端的是文质彬彬的气度,与邕城那个容貌寻常只有一点俊色殷勤谄媚的混混相去甚远。
握着纸页的手指微微顿了顿,他慢慢看下去,合上书册,打开旁边的灯盏,取了火将书册烧干殆尽。
“嵇临奚……”
……
淡粉色的床帐中,原本趴在皇帝怀里睡得正香的安贵妃听见异响,睁开双眼,朝身旁看去。
楚景正刚醒来,侧着脑袋不停咳。
“陛下。”她起了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帕子,扶着楚景,将帕子递了过去。
楚景握着帕子捂住嘴巴,咳出痰来这才将手帕团起来扔出去床帐外,回头对满目忧心的她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时之间喉咙不太舒服,现下好了。”
安贵妃看着这张曾经俊美非凡的脸——曾经引得整个京城无数贵女倾慕,眼中饱含着野心意气,现在却没有她记忆里的半点颜色,两鬓微白,眼角堆了几层皱纹,甚至整个人都神色都透着一股疲惫之气。
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陛下真的老了……
“睡吧。”楚景又拥着她睡下。
安贵妃重新靠回他的怀中,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的手指攀附着楚景的肩膀,嗓音很是娇柔:“陛下,最近绥儿已经进步很多了。”
楚景按住她的手,闭着眼道:“是啊,的确进步很多,自从上次孤为他找来的那些鸟儿都死了后,他就没那么爱玩了,学业上也进步了许多。”
“陛下,我怕。”
“你怕什么?”
安贵妃靠他靠得更紧,“皇后越来越恨臣妾了,臣妾担心未来太子上位,她不会放过臣妾和绥儿。”
楚景知道,她的担心是对的,皇后早已失去了对他的爱意,对他和安贵妃是恨之入骨,如今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太子身上,指望着太子登基,一旦太子登基,成为皇帝,那么皇后就会将曾经背叛她的人赶尽杀绝。
他抚摸着安贵妃的肩膀,安抚道:“别怕,朕不会让皇后和太子伤害你和绥儿的。”
安贵妃轻轻咬了下嘴唇,它想听的并不是这句话,她更想要听的是楚景说废太子,立他的绥儿为太子,也只有如此,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只楚景之前对她说过太子一立随便废黜会动摇国本民心,让她不要心急,之后她再提起这个话题,楚景也面色有几分不快,意识到这点,她最近也收敛了些。
床帐外烛火微亮,一切又重归于寂静,她倚靠在楚景怀中,想起了从前。
她与皇后年幼时本是闺中密友,两人无话不谈,可母亲发病离世,父亲续了弦,继母待她苛刻,时常羞辱,堂堂尚书嫡女,待遇竟和私生女无异,还未成为太子妃的皇后得知她过得不好,经常来府中送她银两新衣。
一开始,她是感激的。
后来呢?
后来她开始不甘、嫉妒。
明明两人以前都是一样备受家中宠爱的嫡女,公冶宁命好,亲生母亲在世,掌管镇国公府中馈,无忧无虑,还早早被钦定为太子妃,她呢?她什么都不是,像狗一样讨好继母才能过一点安稳生活,本指望着尽快得一门好亲事嫁出去,却不想继母要把她嫁给一个不学无术吃喝嫖赌的落魄贵族。
得知此事,已经成为太子妃的公冶宁将她接到太子府,说一定要给她找个靠谱的好儿郎,在太子府客居的那段时间,她看到了楚景——容色出众能力卓越的当朝太子,看到了他待公冶宁是如何好,看到了公冶宁是如何的幸福。
她想控制自己的嫉妒之心,她不想伤害公冶宁的,因为她们是自小长大的手帕交,可她又忍不住那满腹的恶意,她想将公冶宁的一切都给夺走,拖到和自己一样狼狈境地,仿佛那样两人就处在平等的位置上,自己也不用再接受她高高在上的施舍。
一个月后,公冶宁兴奋来找她,拿了好几副画像,说都是精挑细选的好儿郎,看看她喜欢哪个。
她一个个看去,却都觉得没有谁有楚景好,于是忍不住委婉说她想与她一辈子都能说话相伴,若她成为太子侧妃,两人就能常伴不离。
公冶宁拒绝了她。
“嫣儿,我爱楚景,我不想与别人分享他。”
“宁姐姐,可是他是太子,他以后还会是皇帝,会拥有很多很多女人!你不能永远独占他,既然早晚都要分享,为何我不能?我若成了太子侧妃,势必会站在你这边,我们两人齐心协力掌握后宫,无人动摇我们的地位和感情,这不好吗?”
她百般说服,公冶宁还是不愿。
说什么最好的朋友,可笑,难道以为没有她安嫣,她公冶宁就能独享楚景恩宠吗?既然不愿给她,那她只能自己取了。
两人床被上翻滚时,门被用力踹开,她躲在楚景怀中,公冶宁通红着双目望着她。
成为太子侧妃后,她送去的东西通通都被公冶宁扔了出来,连她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公冶宁都不曾出来看她一眼,还是楚景得知,匆匆将她抱走请来太医。
从那之后,她便知道,她们注定成为敌人了。
到现在。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