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殿下——”他声音都夹得温柔了起来。
望着茶杯出神的楚郁,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向他,唇角露出一抹笑来,“嵇大人。”
楚郁说:“上门叨扰,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殿下驾到,小臣的府邸都蓬荜生辉了。”嵇临奚心中怎一个柔情了得,他左右看了看,见桌子上只摆放了一盏苹果,连忙叫来管家,责问了对方为什么只拿这些。
管家委婉说:“大人,这么些天,府里都没进什么新鲜的果子。”
嵇临奚常在宫里宫外跑,待在府邸的时间很少,也只备了一点苹果。
“那现在还不快去进。”嵇临奚从袖子里掏钱。
“不用了,嵇大人。”楚郁打断他道,“孤只待一会儿就走。”
只待一会儿就走。
嵇临奚听这句话,现在就已经很是不舍了,楚郁让他坐,他扶着桌沿坐下,“不知殿下来找小臣何事?”
楚郁说:“没事就不能找嵇大人了吗?”
嵇临奚的心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勾得扑通扑通地跳,他小心地舔了舔唇瓣,忍住心中喜悦,“殿下想来找小臣,随时都可以,小臣求之不得。”
便是太子来找他时他当时在杀人,也得停下来见完太子再杀。
楚郁不知他心中想法,看向外面说:“上次来嵇大人的府里时,还没好好看过府中布景如何,不知这次嵇大人可愿为孤做一次咨客?”
嵇临奚当然是乐意之至了。
他殷勤至极地走在楚郁身侧,为楚郁介绍这府邸布局,安妃确实出手大方,一送就是三进宅子,嵇临奚自然知道这份礼是看在王相的份上,若非王相举荐,当时还是七品小官的他如何能入安妃眼。
他不像在为自己效忠的人介绍一处房子,像是在为自己的心上人介绍两人以后的居处。
“殿下,小臣打算在这里种满墙蘼,等明年花开,殿下来的时候,就可以看见满墙花开了。”
“还有这里,小臣打算在这里修一处亭子,修好了后殿下来时,无论下雨还是晴天都能在这里喝茶赏景。”
“这里,这里小臣安一处秋千,殿下来了,无聊就可以坐在这里。”
跟在背后的云生听得认真,嵇临奚说一句,他点一次头,觉得这安排甚是妥当。
一束余光投来。
看着殿下的脸色,云生腰背挺直了些。
自己真是差点被嵇大人带进了沟里,竟然听着听着代了进去,想象殿下以后来这里的日子了。
“殿下觉得如何?”嵇临奚转头,见楚郁看着云生,也面色不佳地看着云生,只等楚郁回头看他时,脸色一变,又是诚挚欣喜的样子。
若是云生不在就好了。
楚郁展颜一笑,“孤觉得……挺好。”
若是每句话里都没有他来时怎样就更好了。
这种被人插进未来里每一处的安排,令他觉得格外怪异。
夕阳的余晖洒落,嵇临奚沉溺于这样的二人世界里,直到听见楚郁温柔细语的一句:“嵇大人,你在京城里耳目众多,不知有没有听见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嵇临奚以为是要向他打探。
他也不失落,他早知太子上门定是寻他有事,只要太子能日日登他嵇临奚的门,日日有事他也愿。
楚郁眉上浮上愁色:“孤身为京兆尹,接触了一段京城政事,发现有官员背地里私放高利贷给商贾百姓。此事还不少见。”
嵇临奚后背霎时一僵。
二人行至院子里的花树下,早前一番雨,落了不少花瓣下来,一束花枝垂下,楚郁看了片刻,伸手揽住,手指从那柔弱花瓣上抚摸而过,仰头嗅闻。
今日的他穿着简洁,雪白的里衣外是黄白油的衣衫,发带也是同色,风吹而过,发丝和发带随风舞动。
嵇临奚望着,心真真是折了。
美,真美,殿下如此之美,乃世间至美。
楚郁松开手中的花枝,侧过琥珀色的眸子望他,叹息一声说:“官员私放高利贷,乃是压榨商民之举,按照陇朝律法,借贷月息不能过三分,但据孤所知,大部分官员放的高利贷已经是月息六分,甚至更有高达十分者。”
“这样欺行霸市,恃强凌弱,违逆律法不说,亦是引王朝腐败,走入末路。”
聪慧如嵇临奚,已经从这番话里听出自己大抵是私放高利贷的事被太子逮到了。
“嵇大人,得知此事,孤是日夜心忧,睡不安稳啊。”
之前为了能够和太子更好相处,下人都被嵇临奚打发到前院里去,眼下除了云生无其它人,咬了咬牙,嵇临奚转了一圈眼珠,跪在地上请罪:“请殿下饶恕——”
楚郁看着他跪下,不动声色后退了两步,温声细语:“嵇大人这是何意?”
嵇临奚说:“小臣见周围同僚都私放高利贷谋取钱财,一时生了歪心思,也想从中谋利。”他本可以与太子你知我知的周旋,事后太子也不会追究,但如此一来,他也和那寻常臣子没什么区别,永远都走不到太子身边。
“是小臣被金银蒙蔽了心窍,小臣知错,发誓绝不再犯,还请殿下不要舍了小臣!”恳切说着,嵇临奚抬头就要伸手,只手才刚伸出,见楚郁离他几步远,抱不到,又落下了手。
楚郁本也只是想敲打嵇临奚,他知道以嵇临奚的聪慧能领悟到他的意思,若嵇临奚抽身,自己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若嵇临奚执迷不悟……倘若嵇临奚执迷不悟,依旧阳奉阴违,他也只能道一句可惜,将嵇临奚置于棋局里王相的阵营中。
“嵇大人,请起罢。”他嗓音真切温柔了两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何等温柔、何等心善的殿下。
嵇临奚心摇意动,连忙谢恩,双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弯着腰讨好愧疚自责的模样。
楚郁望着他,“能看到嵇大人及时醒悟,孤真是再喜悦不过了。”
“孤视嵇大人为知己。”他近了嵇临奚两步,搀扶住嵇临奚,“满腔信任给了嵇大人。”
顿了顿,那双眼眸柔柔垂下。
“还望嵇大人不要让孤的真心付之一炬。”
正是风动,眼前的美人太子眼睫低垂,唇瓣丰润,发带被风带着飘到嵇临奚眼前,那粉白的花瓣飘落至发间肩上,令人无端想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咚——
嵇临奚的胸膛痴痴地震颤着。
第110章
派去采买的下人回到府里,嵇临奚将楚郁引到厅堂中,殷勤摆桌,等楚郁用完膳离开以后,他端着楚郁用过的碗盛了一碗饭,眯着眼睛慢腾腾的品尝享受着。
因为是太子用过的碗,吃起来的饭菜都更可口了,他胃口大开,又多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嵇临奚去了书房,一边雕着自个儿的花灯一边吩咐人叫来管家。
“大人。”被叫来的管家迈进房里。
嵇临奚握着刻刀,蹲在地上细细的雕那月宫的形状,问道:“之前放出去的银两怎么样了?”
“最快的两个月以后就能收回,慢的还要半年一年。”
嵇临奚实在是舍不得这利滚利的赚钱法子,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几万两银子就能变几十万,几百万,但太子不愿他这样做,而他一时之间也没真的能瞒天过海让太子不知的办法。
“唉……”他忧愁叹了口气。
这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若喜欢的太子也是和他一样的狡诈谋利之人,那该有多好?
一个奸臣一个奸太子,双奸乃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最般配的一对,偏偏太子是贤明淳善的太子,而他当官为的是金钱权力,这注定他是要压抑本性来爱着太子的。
转念一想,奸臣为贤太子从良,谁说他们又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他总是很能安慰自己的,这样一想,也不觉得那么肉疼了,况且刚才还被太子亲手搀扶,想起那温热柔滑的触感,嵇临奚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三年以前的他如何能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孤将嵇御史视为知己,才坦诚相待。”
“嵇御史,你怎么懂那么多呢?感觉天底下,好像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东西。”
“还望嵇大人不要让孤的真心付之一炬。”
……
想起这些话,他忍不住嘴里轻哼起调子来。
只花了三年时间,就从一无所有的流民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嵇临奚啊嵇临奚,你真是天之骄子,话本子里命定的主角,旁人定是做不到你这样的,所以你也一定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抱得太子入怀的。
管家听他哼着调子却没有吩咐,忍不住询问出声:“大人,您问那银两是为了……”
嵇临奚回过神来,他到底还是有些肉疼的,毕竟他做一件事时,就会往最好的方向想,而后只管做,现在却要他半路收手,放弃那滔天钱财,怎能舍得?
“能提前收的都收回来了罢,利息只取两分,剩下的到期了后就收回来罢,不用再放了。”
“不用放了?”管家惊诧,“可大人,大部分官员都偷偷放,这等赚钱的大好机会……”
他也是敏锐,问道:“难道是太子……”
嵇临奚觑了他一眼,管家不再说话了。
“下去吧。”
“诺。”
管家离开了后,嵇临奚换个姿势继续刻自己的生辰礼物,一边刻一边思索别的赚钱法子。怎么能不想呢,没有钱,在官场上寸步难行,更别说他还要靠着钱财讨太子欢心。
看太子的样子,自己是没办法从老百姓身上捞钱了,只能从朝廷官员的身上。
若他从官员身上捞钱,太子想必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自己之前也收取了不少礼物金银,太子却也没上门寻他,只放了高利贷才上门。
换而言之,太子一直在关注自己。
这个结论让嵇临奚先是一愣,而后窃喜不已。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每日的行程都会有人报到太子面前,太子听着那些汇报,就像亲眼看到他嵇临奚的小人儿在眼前。
还没等他开心多久,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几步进来,跪在地上拱起了手:“大人。”
“说。”嵇临奚心情极好,他缩坐在椅子上,搭着腿,收了手中刻刀,吹去木雕上的粉尘,又继续专心致志埋头刻了起来。
“那花满楼的香凝姑娘是青州人士,父亲原本是一县令,她是那县令养在外面的私生女,后来那县令犯了渎职罪,入了牢狱砍了头,她就被县令原配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带她找了花满楼的老鸨,老鸨见她生得美貌,就高价买下,让养在青州训练了几年,这才送来京城。”
嵇临奚头也不抬:“有没有和京城中的人有接触?”
“暂且没有查到。”
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