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迪可
萧尽想到今日一过,余钱不足,若真有欺行霸市、恃强凌弱的恶人当道,倒可以管一管,充些银两当路上盘缠。
二人吃完饭,下了酒楼,长街两头早已不见那老丐身影。宁承轻闲闲散步,来到墙角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叫花跟前,摸了几个铜钱放在他破碗里。小乞丐连声称谢,萧尽问道:“方才有个老叫花从对面酒楼下来,你可瞧见他去哪了?”
小乞丐见他们锦衣玉带,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又是外乡人,便道:“瞧见了,那是全老头儿,你问他做什么?”
萧尽道:“我们瞧他面相不像叫花儿,为什么到酒楼上乞讨?”小乞丐道:“我怕说了要遭人打。”萧尽问道:“谁要打你?”小乞丐道:“说来话长了,两位想听不妨请小子好吃一顿,多给几个钱,小子冒个险当是讲故事。不是我吹牛皮,镇上敢说这事的凑不出一个巴掌。”
萧尽心知他敲竹杠,未必有什么不得了的隐秘,宁承轻却一口答应道:“小兄弟想吃点什么?”小乞丐道:“镇上酒楼人多眼杂都去不得,我找个地方,酒好菜香,就是不知两位肯不肯去。”宁承轻道:“我们初到贵镇左右无事,正好打听街坊故事解闷。”
小乞丐道:“好好好,你们跟着我,可别太近,我带你们去。”
说罢,这小子站起身来,捧着破碗往小街巷里走去。
萧尽与宁承轻跟着他,在巷中左转右绕,来到深处一个挂着破布帘子的小酒肆里。
小丐拉出长凳,拿衣袖擦了擦,一跃坐上,拍桌大喊:“老陈,快拿酒来。”
半晌酒帘一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弯腰出来,见是乞儿就骂道:“一讨到几个钱就来换酒,你这小子饿死也是活该。”小乞丐道:“我有钱就来你这买酒,你不该谢我吗?今日不用我出钱,这两位好汉公子替我给,你尽管拿最好的酒出来。”
陈老头儿抬眼瞥了萧、宁二人一眼,见他们锦衣华服,相貌堂堂,一坐下就摆了小块碎银在桌上,与这阴陋小巷里的破酒肆格格不入,但世人大多好奇生事,被这小丐骗来也不稀奇,于是转身进去打酒切菜,端来放在木桌上。
小乞丐难得遇到冤大头肯替自己出酒钱,摆出一副豪气干云的姿态将杯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那全老头儿的事,得先从另一个人说起。那人姓乔,名叫乔天兆。”
老陈听他说起这事,冷哼一声道:“臭小子胆大包天,你再叫一声这名字,被人听见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小乞丐道:“镇上人尽皆知的事,又怎知是我说的,两位好汉公子路过闲来听个故事,过几日就走,总不能听了还去找那姓乔的晦气吧。”
萧尽心想,这倒也未必,若真是个恶霸凶徒,少不得要去会会。
老陈道:“你去作死,我没听见,要酒了再叫我。”小乞丐从菜碟里捞了片肉吃,接着道:“这姓乔的原本是山上土匪,山寨子被官兵剿了,亡命逃到这里,路上应当杀了不少行人商客,抢了身行头,充做富商到镇上做买卖。”
小叫花口齿伶俐,条理分明,说那老乞丐原是这里的富户老爷,姓全名曾,儿子出门做买卖,三年没返乡,偶然见到乔天兆穿了儿子的旧衣在路上走,便拉住他问话。
乔天兆路上杀了许多人,早记不得这身衣裳是从谁身上得来,但见全曾衣着富贵,谈吐不凡,料想他家中殷富,顿起贪念。乔天兆假称自己与全曾之子原是一同做生意的好友,路上遇到山贼土匪遭了难,如今在一家农户家里养伤,托自己回乡告知老父亲,叫他带了银两来救。
全曾一听便急了,忙问他亲儿人在哪里。乔天兆本就是土匪,说起杀人越货哪有丝毫破绽,将自己说成是救命恩人,三言两语骗得全曾信任,要接他回去细说相谢。
全曾妻子早年过世,未再续弦,膝下还有一女。乔天兆见曾女待字闺中,不谙世事,有意逗引,只因他相貌不错,颇得父女二人欢心,不到半年便定下婚约。
全曾按照乔天兆所说派了家人去接儿子,谁知一去一年有余,回来却道并没见到少爷。家人沿途打听,反倒听说了与乔天兆一伙的土匪抢劫行商路人的事。全曾疑心渐起,心想儿子重伤在外,不写家书托人带回,却让同行之人穿自己衣裳返乡,来了之后也不打听,若非自己偶然瞧见岂不错过。
他既然生疑,乔天兆哪有不察之理,此人匪盗出身,遇事先起杀心,不等全曾问起就动手杀人,却被全小姐瞧见,女儿为救老父连忙跪下哀求。
萧尽听得怒火中烧,宁承轻却只问后来如何。小叫花说得有声有色,个中细节犹如亲眼所见,未免有添油加醋之嫌,但想来大致不错。
小叫花道:“全老爷生死一遭,折了一条腿成了瘸子,人也疯疯癫癫,被乔天兆赶出来,整日捧着碗四处乞讨,只因酒楼上多有富客,念念叨叨说攒了钱要救儿子回来。全小姐见父亲如此也跳井自尽了。姓乔的恶霸隔日便将红杏楼的头牌娘子迎进去做当家夫人,奸夫淫妇占了人家家产过得好不快活。这恶贼不是自己挣来的钱不稀罕,拿去贿赂打点官府,因此镇上虽人人知道他做下这等恶事,却无人敢过问。他也就得了猖狂,任由全老爷每日四处乞讨作践给人瞧呢。”
第六十三章 削尽浮生不平事
萧尽听到这里反而平静,将桌上酒碗端起喝了一口,只觉这酒看似粗劣,入喉却极醇厚。他虽不嗜酒,却也忍不住称赞一声:“好酒。”
酒肆主人听他赞酒,心里高兴点头致谢。
宁承轻道:“这土匪为非作歹却也有些心机,料定全曾家中只有老父独女,占了他们家财也无人出头,如今想来已是镇上一霸。”
小乞丐道:“谁说不是,大家都瞧全老爷可怜,却谁也不敢帮他,只怕姓乔的记恨上门报复。我一个小叫花,惹了他大不了去别的城镇要饭,但凡家在本地哪有敢惹事的。”
萧尽道:“小兄弟,你人很好,说话也伶俐,这里有些银子,你拿去买吃的罢。”小乞丐见他将一个银锞儿摆在桌上,足有一两重,惊得两眼发直,结结巴巴问道:“真的给我吗?给我了,可不能再要回去。”
萧尽道:“给你自然是你的,怎么还要回去,但请你给指个路,全老爷的家在哪。”小叫花将银子塞在怀里道:“往长街后二里远近,有房二十余间,都是全老爷家的产业,你们远远瞧一眼就好了,可千万别靠近。全老爷家原来的家丁丫环跑的跑散的散,早就不知去向,乔天兆拢了些地痞恶匪在家里,将宅子当做匪寨,干起占山为王的买卖来。”
萧尽道:“那多谢你,咱们再喝几杯尽尽兴。老丈也来,你这酒实在好,比大酒楼里的陈年佳酿还好上十分。”小乞丐与卖酒的老陈都不知他来历,但见他相貌英挺,举止豪迈,又背后挂剑,心想定是了不得的江湖侠客,都盼他能行侠仗义,替全氏父女讨个公道。四人将一小坛酒喝尽了,萧宁二人起身告辞,荡荡悠悠来到街上。
宁承轻见萧尽恍若无事,反而笑道:“你晚上要去杀人,是不是?”萧尽道:“你怎么知道?”宁承轻道:“你原来在赤刀门就专杀恶人,这两年没干本家买卖,如今手痒得很,又刚好遇到这十恶不赦的土匪恶棍,哪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萧尽道:“以前杀人都是义父收了消息派给门人,我们只知为恶该杀,略略晓得些底细,哪有今日亲耳听闻这般详尽。哼,世上竟有如此恶棍,不杀他,怎显天理昭昭,人心灼灼?”
宁承轻笑道:“好好,你要行侠仗义做大侠客当然很好,我不拦你,只是替全老头儿报了仇,他今后怕也不能在这镇上住了。”萧尽道:“为什么?”宁承轻道:“他原本富足,本地便视他为望族,如今沦落,人人知道他孤寡累然,无儿无女,越有钱越如稚子抱金,引人觊觎。就算没了乔天兆,也有乔地兆、乔海兆再来霸占他的家产。”
萧尽道:“那怎么办?你有办法没有?”宁承轻道:“办法只有叫他拿回家产后变卖,换了银子搬去别处。”萧尽道:“如此,今晚你去劝全老爷子,我去杀人。可要小心姓乔的手下的走狗。”
宁承轻道:“我看这其中怕还另有玄机。方才我们在酒楼上见全老头儿乞讨,虽年老跛足,一脸苦相,可双眼却十分精湛有光,不像寻常老人。”萧尽道:“我只觉他可怜,倒没留意。”
宁承轻笑话他道:“你与我在一起,脑子更不经用了。”萧尽道:“有你在,我只留意那些江舞刀弄枪的江湖人。”宁承轻道:“好吧,晚上我去会会这位全老爷子。你不用担心,我虽不会武功,但对付几个走狗还不难,眼下既不急着动手,不妨再去别处打听打听,兴许小叫花说得也不全对。”
二人走出长街仍是闲逛,来到全府门外,只听大白天墙内吆五喝六,莺莺燕燕,犹如妓院赌坊,实在不堪入耳。再到街上店铺茶馆东捱西问,果真如那小丐说的并无两样,还更听到不少乔天兆的恶行恶事,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当着外乡人的面略抱怨两声便被人劝止。
萧尽再不疑有他,当晚换上黑衣,虽已易容改扮,仍拿黑巾蒙了脸,再将拒霜缚在背后,腰间挂了青渊跨步出门。
宁承轻白天已探明全曾流落街头在哪落脚,虽镇上乞丐都有个聚众之处,但无人敢与全曾亲近,因而都不肯接纳他。全曾独自一人在镇东死巷的破屋过夜,那屋子前年着了火,烧死一家人,如今连屋顶也没有,四面围墙破陋,勉强能挡个风。
宁承轻买了酒菜,等到深夜才去,见残垣断壁间一人裹着破被蜷在屋角睡觉。他不忙将人叫醒,先找个空地,摆开油纸包,里面是卤得刚好的牛肉、鸭舌、炸鹌鹑、煎蹄筋,一小坛松醪美酒,再摆两个酒杯,犹如设宴请客般停停当当十分满意。
熟睡之人闻到香味,身上一动就要醒来,却仍克制。宁承轻道:“老爷子白天没要到饭,这会儿也该饿了,晚辈请客,请起来与我共饮。”
老儿听了,这才抖抖索索翻身坐起,拉了拉身上破衣,哑声道:“多谢公子,小老儿不善饮酒,况且如今沦落街头已是乞丐,如何敢与公子对饮。”
宁承轻笑道:“老丈不必着急,我那朋友已去替你报仇了,天不亮管叫姓乔的恶人断了头颅悬街示众。”全曾道:“万万不可,姓乔的武功高强、犯案累累,官府也奈何不得他,公子侠义心肠,路过这里心中不平就已够了,切莫惹祸上身。”
宁承轻道:“咱们在这里吃菜喝酒,算不上什么惹火上身吧。”全曾道:“姓乔的记仇,若被他手下人瞧见,说不得要找你麻烦。”宁承轻道:“我生来就是麻烦,因此最不怕麻烦,再说我那朋友嫉恶如仇,一腔热血,挂刀出门,要劝他不杀可难了。”
全曾唉声叹气,宁承轻替他倒了酒,说道:“老丈莫忧心,我来讲个故事给你解闷,听完那边想必也了账了。”全曾眼瞧着他,十分不解,宁承轻却已自顾自说起来。
他道:“昔年有个叫曲敖的人,少时混迹绿林,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杀了不少恶人,做下许多大案。他癖好杀人之前先饮酒,饮了酒又脸红,借酒杀人从不心软,因此得了个赤脸豹子的名号。有一日他伙同朋友去劫富济贫,路遇一位侠客,误以为他们为非作歹、杀人掳掠,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曲敖武功虽不弱,但那位侠客成名已久,功夫了得更胜一筹。两人相斗,曲敖眼见就要落败,一时情急用了毒药将那侠客重伤,事后误会消解,二人均都后悔不已。”
全曾不过是个乡宦,如何懂这江湖往事恩怨情仇,只是愣愣瞌瞌地听着。
宁承轻道:“曲敖虽为侠客解了毒,却治不好他重伤,于是亲自护送寻访名医救治,虽终究找到一位神医,却为时已晚,侠客还是不治身亡。此乃曲敖一生心病,再做多少善事也难弥补,从此赤脸豹子便从江湖武林中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全曾听后唏嘘感叹,宁承轻问道:“老丈不是江湖人,但听江湖事,依你所见,这曲敖与那侠客之间可算是有杀人夺命之仇?”全曾道:“依小老儿浅见,曲敖虽说仗义行侠,但终究谋财害命,劫富为主济贫却是次要,否则便不会与那位侠客互生误解,也不会有之后误伤不治的惨事。”
宁承轻道:“老丈见解不俗,曲敖也是这么想,他虽与那侠客冰释前嫌,惺惺相惜,但毕竟是因自己用毒在先,出手重伤在后,无论如何不能释怀。只是不知过了这许多年,他是否有解开心结。”
全曾叹了口气道:“人生在世,谁能无错。错不至死尚可悔过,否则便遗憾终生,不可挽救。”宁承轻道:“老丈莫非以为故事到此就完了吗?”全曾一怔道:“莫非还有变故?”
宁承轻道:“我只说到曲敖送那侠客去寻访名医治伤,因他一心弥补过错,不惜代价果真找到一位江湖遐迩闻名的神医。这位神医自成名以来,救人治病从未失手,而且据我所知,此后一生之中也是药到病除,不愧神医之名。我便在想,曲敖明明已解了那位侠客身中的毒药,虽有重伤也不难治,为何神医治了几日反而死了?”
全曾道:“这……这,小老儿也不知。”宁承轻抬头往长街瞧了一眼,心想萧尽去杀乔天兆差不多该得手了,便等他赶来相会。
他道:“老丈是真不知,还是不敢想,不敢知?”全曾道:“公子说是故事,也不知真假,小老儿不敢随意猜测。”
宁承轻道:“我不卖关子,就告诉你吧。那侠客伤势并不难治,只是送到神医那里,有人起了歹心,将他害死了,只瞒着曲敖令他内疚至极,以致心灰意冷退隐江湖藏身市井。可惜,一个人秉性难改,眼见无妄之灾,难消心头不平,便顶替成被人夺财害命的全曾,伺机而动杀贼除恶。”
全曾听前面的话已听出他说这故事的用意,这时反倒并不意外,轻轻一笑道:“你怎知我身份?”宁承轻道:“白天你到酒楼乞讨,走到桌边时我瞧你一眼,你立刻低头躲闪,我已瞧出你是易容改扮,况且你手上抹了泥,却被桌角蹭去露出小小一截豹尾。江湖上名号里有豹的不少,我细数了数,多是些乌合之众,虽有几个名门正派却也不能隐于此地,想来想去便想到了曲前辈。”
全曾微微一笑,脸上苦色尽消,目光中立刻显出几分桀骜豪迈。他道:“我易容如此,你又何尝不是。”宁承轻道:“既然这样,大家都不必露真容的好。”
曲敖道:“我本要这几日动手,等乔天兆将同伙集齐,便可一网打尽。前几日他将全曾赶出家门,任由他沿街乞讨,不许旁人施舍。我暗中给全曾银两,送他去别处安身,再改扮成他的模样待要血洗全府。”
宁承轻道:“曲前辈尚侠仗义,多年不改,今晚就由晚辈们代劳吧。”曲敖哈哈大笑道:“胡说,哪有让小辈代我杀人的道理,你在这里稍坐,我亲自去一趟。”
宁承轻道:“现下去怕已晚了。”他话音刚落,头顶一阵轻响,一道黑影稳稳落在二人身旁。曲敖只闻到浓浓血味,抬眼望去见是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中长刀染血。宁承轻往身旁地上一指道:“快坐下,这里酒菜还没动过。”
萧尽一扯蒙面,往地上一坐,伸手拿起酒杯仰头饮尽。
曲敖从来就喜欢豪爽不羁的朋友,知道他已杀了乔天兆,杀人后镇定自若,犹有自己当年风范,也是陪饮一杯,直呼痛快。
萧尽说道进了全府见乔天兆与一干土匪娼妓聚在一道吃喝玩乐,问明原委,众匪围攻上来,被他一并杀了,再无后患。
曲敖听后赞不绝口,忽然目光凛然,对宁承轻道:“此间事既了,便想请教当年我送风来剑客陈唐风大哥去求关神医救治的事,真相究竟如何?”
第六十四章 对酒唯吟侠士心
宁承轻将关如是替陈唐风治伤时发觉他体质与众有别,偷偷以人试药,终至陈唐风不治身亡等事如实告知。
曲敖听完悲愤不已,又听宁承轻说关如是已死,一时无仇可报,心情失落无以复加,将一坛酒喝得涓滴不剩。
曲敖道:“无论如何,陈大哥之死追根溯源终究是我的错。那时我年少气盛,与他争锋相对,明知误会又不说明。他是江湖名门侠名在外,我偏要赌口气强压他一头,甚至敌不过还用上卑鄙手段下毒伤人。陈大哥虽不是死在我手中,但这杀人罪名最该我来担。只是那关如是……也太歹毒,害陈大哥受了这么多苦。”说着说着他又是哽咽不止。
萧尽已知他隐姓埋名,顶替全曾是为他人报仇,此人虽不在江湖,却有一颗江湖豪杰的侠义之心,因而对他十分钦佩。
曲敖道:“两位年纪轻轻,对武林旧事倒是了如指掌,我藏身市井多年,虽然偶尔也听到些传闻,但终究不如当年耳目通达,消息灵迅。请问两位,关如是害了陈大哥后这些年有没有重操恶行伤人害命,又是被谁所杀?”
宁承轻道:“关如是害死陈大侠后倒有些悔意,一生也是救人不少,但此人终究心地不纯,若无诱惑便是妙手仁心的神医,一旦心有所向难免重蹈覆辙动起私心歪念。听说这次是为宁家的水月白芙,抢夺时遭对手一刀穿心而死。”
曲敖道:“宁家?是江南药圣的宁家?”宁承轻道:“是。”曲敖道:“江南药圣宁闻之是个绝世奇才,常人专精一门技艺如能登峰造极已是难能可贵,他却武功、医术、药理、机关、五行,乃至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真是天纵奇才,令我好生佩服。”
萧尽听他如此盛赞宁闻之,便悄悄转头去瞧宁承轻,想看他是否有些得意欢喜。宁承轻却只笑笑道:“难道为人不该专精一样,非要杂而不精才是好事?”曲敖道:“寻常人自然专精一样就好,但世上自有聪明绝顶之人,别人学一而他擅十,又何必故步自封。我瞧公子也是聪明人,更当明白这个道理。我虽不知水月白芙是什么,可既是宁家的东西,想必十分珍贵,怪不得关如是想要。唉,这些江湖恩怨,原也和我没什么关系,两位既为全曾报了家仇,我当善后料理,将家产变卖换钱,助他去外乡安身度日,之后我也该另找别处隐居。”
宁承轻道:“晚辈还有一事与前辈实话实讲。咱们偶到此地,见了土匪恶霸,行侠仗义是一回事,劫富济贫又是一回事。”不需他多说,曲敖已知其意,想自己年少时也是如此遨游江湖,一路杀恶人夺钱财,当真快意潇洒。千金易得,复而散尽,正是少年侠客肆意本色。
他伸手到怀里,摸出几张银票一并递给宁承轻道:“这些银子原是全曾走时告诉我藏在家中要我取来,全当替他报杀子之仇、辱女之恨的酬劳,现下都给了二位,算是代劳之用。”
宁承轻对别人给的好处一向来者不拒,伸手接过随意一瞥,但见每张银票三五百两不等,如此一叠实是巨款,曲敖竟然毫不吝啬,随手给人。
萧尽瞧见忍不住道:“这太多了些,乔天兆和他几个喽啰的命不值几个钱。”曲敖道:“人命尚可算钱,畜生的命自然不值,两位只管收下,又不是他们的买命钱。”
曲敖自陈唐风去世,郁郁寡欢,往日聚朋会友,饮酒作乐,闯荡江湖的日子恍如隔世,心性早已与少年时大不相同。今日宁承轻揭破他身份,又将他多年心结解开,曲敖顿有所悟,心中滞碍消解,豪气渐复,钱财这等身外之物自是毫不放在心上。
他见宁承轻收了银票,很是喜欢他毫不作伪,率性坦然的性格,说道:“两位自掩身份,当是不想让人知晓身份,因此我未敢相问,但眼下竟有些结交之意,只怕今日一别,日后再难相见。”
宁承轻道:“我们的确另有要事,不便与前辈同行,不过正要往滁州城去,一月后或能在城中相见。”曲敖道:“如此正好,等我此间事了便去滁州找你们。”
萧尽也有意与他结交,听说日后还有相会之时,自是欣然欢喜。
三人就此别过,宁承轻先回客栈,萧尽因满身血腥,不走正门,跃上二楼翻窗进入。曲敖仍是扮作全曾,回到家中,夜半大声狂呼“报应”,将左邻右舍一条长街上的人全吵醒起来,人人便都知道不知哪来的英雄好汉,夜入全府将乔天兆等匪人杀了个干净。官府来人一见如此惨像,心中也深感畏怖,生怕杀人凶犯尚未走远,将他们一并杀了。
萧尽做下这桩案子,并不急着离去,当夜换了血衣与宁承轻安心在客栈睡到天亮,早上起来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昨夜惨案,但拍手称快者少,惶惶不安者多,终究是土匪恶贼为非作歹无人能治,不知死了这些还有没有余孽,因此不敢人前搬弄。
萧尽来到街上,见那小乞丐仍坐在角落乞讨,过去问道:“你得了银子,怎么还在这里讨钱?”小乞丐见他过来,笑道:“我这一年的酒钱饭钱足够了,但又不够讨老婆办家业,不在这里要饭又做什么?”
萧尽见他惫懒,但想镇上这么多大人尚且不敢在背后议论乔天兆的恶行,他小小年纪初生牛犊却能为全曾一家鸣不平,也算有几分侠义心肠。
宁承轻到钱庄兑了张银票,与萧尽吃饱喝足,骑马上路。
路上萧尽对宁承轻道:“曲敖虽算不上大仁大义的侠客英雄,但为人豪爽嫉恶如仇,不用我动手,他也会将祸害全曾的土匪除去,咱们是不是不该多此一举,半路抢他买卖?”
宁承轻道:“我就是要卖他这个好,师兄常和我说家仇难解,但要少树新敌,我以前不肯听他,如今想来确该多多结交朋友,关如是贪图名声,不敢承认自己犯过的大错,将害死人的罪名添在别人头上。他虽死了,我也不让他占这个仁心神医的名号。他日聚首,程柏渊再说起你杀关如是的罪名,我也要将这短儿揭出来。”
萧尽道:“你还惦着替我说话,怕是他们也听不进去。”宁承轻道:“我管他们听不听得进去,自然有陈家的人去麻烦。”萧尽知道他并非心胸狭窄,只是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恩怨分明,不屑与那些虚伪造作、口蜜腹剑的人为伍,因此只有喜爱,丝毫不觉刻薄。
二人轻装上路,走走停停,一月时日还长,并不急着赶去滁州与荆州三杰相会,有时路遇美景,便就近找农户店家留宿,听雨赏花、观山寻幽,一扫往日惆怅,渐渐开怀。
这日行到一处山间,见山花满谷,水流平涧,十分清幽。萧尽正在欣赏,忽听山路上有马蹄声传来。他与宁承轻终日易容换装,已无虑仇家追赶,听到马蹄声也不紧张。
宁承轻远远一望,见马上之人风尘仆仆,外衣下劲装结束,马鞍旁还挂着长剑,并非寻常路人。
这人匆匆而过,途径二人身旁时,似乎稍有勒马停顿,但终未止步,就此错过往前疾奔而去。萧宁二人不以为意,稍后同路而往来到古柳镇上,找了客栈打尖住店。
正饮茶歇息时,一人来到桌前抱一抱拳道:“两位有请。”
萧尽抬头一望,来人正是方才那个骑马赶路的人,这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相貌英武,手揽长剑,瞧着威风凛凛,令人心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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