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迪可
宁承轻道:“药够了,把药童叫来,我有话吩咐他们。”萧尽抱了金角去找人,等药童们到齐,宁承轻道:“前几日咱们互不相识,不知各位底细,因此要你们服了我宁家独门毒药才可放心共处。这几日大家齐心守住药庐,戒心已除,我便将实情相告,各位服下的药丸只是些党参丸搀了蜂蜜、冰糖,有益无害,望各位不要介意。”
众药童将信将疑,宁承轻道:“我早说过与各位无冤无仇,若能离谷而去,自然天各一方再无瓜葛。这里有剩下的药丸,所谓甘之如饴丸云云,也是玩笑戏言,各位可碾碎瞧瞧,我说的都是实话。”
说完,他从怀里取了当日多留的几枚药丸给面前的药童,那童子甚是伶俐,几日间见宁承轻与萧尽待人和蔼可亲,不像少谷主那般不苟言笑,规矩森严,心中早有偏向,将药丸拿在手里闻了闻道:“小的不管旁人如何,自己是信得过公子,公子说没有毒那便不会骗人。”
宁承轻笑道:“你叫白芷,是不是?原来叫什么?”龙牙庐的药童都以药为名,那童子听宁承轻竟记得自己叫什么,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忙道:“小人自幼随谷主到玄龙谷,不知原来姓名。”宁承轻点点头道:“以后出了谷,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姓白也很好。”
那药童在谷中每日种药晒药,从未有人问他姓名来历,想到日后竟能得自由之身,不禁十分向往,忙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小人无不从命。”
宁承轻道:“也没什么,我这里做了些一念焚身丹的解药,一会儿你们拿去,沿着小径倒下山就行了。”
药童们听闻这等怪事,都是面面相觑,要知一念焚身丹的解药何其贵重,谷中之人武功再高,服了一念焚身丹也只能俯首听命,哪敢有丝毫违逆。若能得一粒解药,众人都要打个不可开交,将这许多药白白倒在山路上,还不知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宁承轻道:“你们若也有服了一念焚身丹的,自己拿一颗吃就是,万不可多服,以免有害。”白芷道:“咱们都不会武功,谷主不曾要我们服药。”宁承轻道:“那就好,你们将药丸分一分,尽力倒在路上,别滚到山里草丛找不到。还有,谁知道出谷的船只是谁看管,如何能找来?”
白芷为难道:“我等药仆终年都在龙牙庐中栽种药草,晒药煎剂,不曾下过山,更不知是谁看管船只。”宁承轻见他神色黯然,知道他有心帮助自己,苦于无能为力,便笑了笑道:“无妨,我随口一问,你们先去将解药倒了,出谷我自有办法。”
众药童听后各自领命而去,萧尽也正要去,宁承轻将他一把拽住,萧尽停步问:“怎么了?”宁承轻道:“张嘴,你自己吞过一念焚身丹,难道不记得了?”
萧尽把嘴张开,宁承轻抬手塞了一颗解药给他。萧尽舌尖一碰,只觉甜蜜无比,不由问道:“这药甜甜的,好似糖丸一般。”宁承轻道:“给别人都是苦的,只有这一丸,我裹了冰糖蜂蜜,你真当糖丸吃也不妨。”
萧尽含了片刻,甜味仍是浓厚,笑道:“今后不必去买蜜饯果子,嘴馋了你做给我吃。”宁承轻笑话他道:“你嘴馋吗?平日吃饭不管好坏,白饭也是埋头一顿。少说闲话,咱们快去山石上瞧着。”
他拉了萧尽去龙牙庐前巨石,两人跃上往下一瞧,药童们各捧药丸在自己立下的机关旁候着。
宁承轻站在石上,居高临下,见山下密密麻麻围了许多人,魍魉双煞、岭北人熊等都在其中。血狐崔雪映尸首仍在,她生前妩媚娇艳,死后不出两日面目肿胀、肌肤黑紫、眼突舌挺,腐烂得臭不可当。
萧尽虽不喜她轻浮调戏,但眼见几日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变得如此模样,心中也感可怖。宁承轻却见旁人都离尸首甚远,只有滚地蛇阎松坐在崔雪映身旁。他心知谢凤初展露武功一招杀死血狐崔雪映,众人又受一念焚身丹挟制,不敢公然抗命,但阎松痛失挚友,心里必有怨气,若自己一计不成,可从此人这里想法子。
宁承轻大声道:“各位好汉昨夜睡得如何?一早可有用过早饭?”他没丝毫内力,喊起来自然费劲许多,但因山上山下相距不远,倒也能听清。众人守了几日,风餐露宿十分辛苦,原本各自丧气,忽然听到他喊声倒也精神一振,纷纷抬起头来,只是都不说话。
萧尽道:“他们都是成名的江湖人物,即便服了毒药受人牵制,怎的人人都这般死气沉沉,丝毫没有一点气性。大丈夫顶天立地,大不了一死,这么多人与那姓谢的拼了又怕什么,好歹替自己出了气报了仇。”
宁承轻道:“我也觉得古怪,这两日你在这守着,可瞧见什么怪事?”萧尽道:“怪事倒没有,只是前天晚上有仆人抬了许多吃的来,有鱼有肉,十分丰盛,我瞧了一会儿还有些肚饿。”
宁承轻这回却没笑他,反而垂首道:“我喊话费力,还是你来传。”他说了几句话,萧尽依样向山下喊道:“我知道各位因谢谷主多年前赐了一念焚身丹,忠心护主绝无二心,但眼下谢谷主命在旦夕,药石罔效,各位已算是有始有终。前几日我二人得见谢谷主一面,他已将一念焚身丹的解药药方说出,这三日间,龙牙庐日夜炼药配置,如今已得了几百丸解药,只服一颗便可毒性全解,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宁承轻向药童示意,白芷便与其他童子一道将手中药丸倾倒在小径上。数百枚药丸沿着山径翻翻滚滚,一路滚下山去,一时间倒也十分壮观。
山下众人起初听是一念焚身丹的解药,一片讶然,都是不信。要知谢重行虽不行了,可谢凤初正当年少,武功心智皆都不弱,接任谷主之位顺理成章,哪有儿子继任,老子非但不助一臂之力,反而拆台拖后腿的。山下这些都非良善之辈,心思狡黠的大有人在,不免会猜父子二人嫌隙日深,已无血肉之情,那倒是好事,但也只是猜测,因此几百颗货真价实的解药倒将下去竟无人带头捡拾。
宁承轻已料到这样情形,却不着急,将药童召回,与萧尽二人坐在山石上闲聊。
萧尽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捡解药吃?”宁承轻道:“你知道是解药,他们可不知道,原本这些人服从谢重行便是因为一念焚身丹的缘故,服了一次药,只需不出差错,年年都有药克制药性也不太犯愁。但我们来谷中这几日搅局,他们既担心老谷主死了,又疑心少谷主是否还当自己心腹看待,历来接任者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的清侧,到底谢凤初是什么心思实难猜到,因此才都疑神疑鬼。况且谢凤初无缘无故杀了崔雪映,更致人人自危,眼下别说是药丸,哪怕一碗饭菜,一口白水都要斟酌着才敢下口。”
萧尽道:“这些人也真是可怜。”宁承轻冷笑道:“他们可怜?你可知道魍魉双煞杀过多少人,一个叫白不安,一个叫乌不咎,自称人间无常,平日无事只为夜半吓唬人就闯入民宅,将一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再挨个杀死,连几岁幼童也不放过。岭北人熊当初被武林众道追杀,也是被撞破他在破庙里煮一对少年男女,割肉喝汤。死了的血狐崔雪映二十多岁起练血影神功,不知采补多少年轻男子的血气,如花红颜下枯骨累累。他们哪里配得上你一句可怜?可怜之人或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却未必有可悲之苦,善恶皆有因果,因果不可倒转。好在你虽不太知道江湖上的人事,对错还分得清,下手也不迟疑多虑,让我放心不少。”
萧尽听他事事都流露关心自己之意,微微笑道:“你忘记我原来是干什么的?赤刀门惩奸除恶,自小孟姐姐就教我不可心慈手软害了自己,你放心好了。”
宁承轻听了也笑了笑,目光一转落在山下,见坐在地上的滚地蛇阎松悄悄捡了一颗药丸,不由会心一笑道:“别人站着,唯独他坐着,偏就捡了便宜。”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计有疏密但较量
两人在山石上瞧了许久,只有阎松偷捡解药,旁人都犹疑不决,动都不敢动一下。
宁承轻虽料到有人疑心重不肯当场服药,可没想到竟一个敢将解药捡起来瞧的都没有,不禁有些无奈,转头对萧尽道:“你有什么法子能说得他们心动?”
萧尽想了想,往山下喊道:“各位!”他内力充沛,嗓音清朗,两个字喊出口,山下众人纷纷抬头朝他望来。
萧尽道:“一念焚身丹吃在嘴里可是湿泥一样的味道,虽是搓丸晾干,入口却立时有黏滑之感,吞下后舌根处一股极苦的苦味,再到肚里又如喝了凉水隐隐腹痛。随后两日,总是手脚冰凉不太舒服,到第三日才略好些。我已尝过,也服了解药。”
他这一番话没头没尾,换了别人定然不知其意,宁承轻却只听他说头一句就已面露微笑,等他说完,悄声在他耳边道:“怎么这么聪明,你手脚凉也不说给我听,只给你盖衣服又不够。”说着握住他手掌在自己手里搓捏。
萧尽被他捏捏揉揉,心里怪痒的,听他夸赞自己又不胜欢喜。他虽没什么法子说动山下众人,但想为今之计只有证明一念焚身丹确有药可解,方能令这些心思狡黠的人信服。他服过一念焚身丹,便将这药什么滋味,服下感觉如何如实说出,众人听到,不禁都心头一凛,纷纷想起当初自己被逼无奈服食一念焚身丹时的情景。
魍魉双煞中的白不安与乌不咎未入玄龙谷前,四处杀人取乐,何等自在狂妄,被谢重行以毒药武功制服后,不得不服下丹药为他效力,从此再无半分自由。白不安心思机敏,心想这毒药碾碎闻味浅尝或许也能知道苦味,但吞下肚去两三日的症状却不能臆测,必定是要服过的人才知晓。龙牙庐中只有十来个不会武功的药童,都不曾服药,为何姓萧的小子知道得如此清楚。
岭北人熊曾裘头脑耿直,当年败在谢重行手里心服口服,自愿服药追随,眼见众人有些动摇,将九节鞭一甩,扫开地上滚落的许多药丸道:“两个臭小子诡计多端,定是从血狐崔婆娘嘴里打听来的,少谷主也看出这臭婆娘吃里扒外,看中了小白脸,背叛玄龙谷,才一把将她扼死。咱们不可中了臭小子的计,药丸里必定掺着剧毒!”
他虽是乱猜,可话中也有几分道理,众人听后各自盘算不语。阎松冷笑一声道:“你说别人倒还罢了,说老狐狸被两个小白脸迷倒,做出叛乱之事,那可真小瞧她。老子和她几十年交情,被她迷住的小子不知有多少,比山上那两个俊俏的多得是,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老子听了恶心。”
曾裘双眼一瞪,凶悍道:“怎样?你是想说少谷主杀错了不成?”阎松虽有这想法,却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只得反唇相讥道:“少谷主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吃人的怪物多嘴?”
曾裘自认是老谷主亲信,况且世上凶残之人多有,敢将人煮熟吃肉的少,自有不可一世高人一等之感,当下跨前一步,走到阎松面前,伸手要将他抓起。
阎松见他一言不合就动手,也不能坐以待毙,双脚一蹬翻身而起,刷一下抽出单刀。曾裘九节鞭呛啷声响,朝他膝盖打去,阎松本就下盘活络,脚踝一转躲过,在地上翻滚前扑,刀斩曾裘小腿。
宁承轻见他二人终于打起来,心中稍慰道:“滚地蛇阎松这人貌似猥琐,行事鬼祟,对崔雪映倒是真感情,胆子也算不小。”
萧尽道:“不知他和岭北人熊谁的武功更强些,若打不赢再要说动那些人就更难了。”宁承轻道:“是我小瞧了谢凤初,我配制解药这两天定然有事发生,否则这些人即便忌惮一念焚身丹的毒性,也不能如此无动于衷。”萧尽道:“可我日夜守着,实在没什么怪事。”
宁承轻道:“或许就在那些鱼肉饭菜里。”他话音未落,一声暴喝平地而生,阎松身法奇诡,刀刀往曾裘下三路攻去,曾裘九节长鞭难以在自己胯下施展,被他一刀斩在大腿内侧。这一下见了血,将曾裘激怒,抬腿往他头顶踩落。
阎松就地一滚,从他裆下滚到背后,站起一刀砍他后心。曾裘原本轻功极高,但毕竟身高体壮,原地周旋不如矮个灵便,虽急转身形,也难躲这倏忽而至的一劈。阎松一刀砍出,忽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捂着肚子不住翻滚。
萧尽吃了一惊道:“他怎么了?是毒发了吗?”宁承轻皱眉道:“不是毒,毒药毒性不能如此随心所欲,说发作就发作……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萧尽方才只听曾裘与阎松打斗时大声呼喝,九节鞭呛啷啷响,没留意别的响动,被宁承轻一提醒,侧耳细听,闻得一阵细细笛声传来,不仔细听倒像风吹树叶一般。
萧尽听音辩位极准,此刻却只觉声音若有若无,时而近在身边,时而悠远飘扬,一时分不清究竟来自哪里。
宁承轻道:“是苗疆毒蛊,可听笛声又有些不同,想必是将苗人用的蛊虫做了改进。阎松身上有毒蛊,下蛊之人见他行事有差,吹响虫笛教蛊毒发作。”
萧尽不懂门道,问宁承轻道:“蛊虫在他肚里吗?”宁承轻点头道:“寻常蛊虫活不长久,但蛊虫将死,若不取出,人一样活不下去,想必是近日才种下的。”萧尽想起他问过这几日里的古怪,说道:“难道真是那日送来的饭菜有鬼?”
宁承轻道:“我猜不出,可若将虫卵下在饭菜里众人一同吃下,吹笛之人能只吹动阎松一人体内的毒虫,此等技法闻所未闻,可比一念焚身丹厉害多了。”
他说不知道,萧尽更不明白,但见阎松滚倒在地痛苦不堪,曾裘见着便宜,挥鞭直下卷住他脖颈。岭北人熊膂力极强,阎松人又瘦小,竟被他扯住鞭子一下甩起。萧尽远远听到一声惨叫,再看时,阎松脖子已被曾裘扯断,头颅随着鞭梢飞出几丈远,鲜血洒了一路。
他心惊道:“这人和阎松送咱们来时,一路也是有说有笑,怎的下手如此狠毒,即便有口舌争执,也不至卷了人头颅。”宁承轻摇头道:“曾裘看似粗笨,心思倒转得快,方才与阎松争吵已是表明心迹,眼看吹笛人撂倒对手,更知其背后之人的心意,眼下已非私斗,而是向新任谷主邀功投诚。”
曾裘一招杀了阎松,跨出几步,捡起地上头颅举过头顶道:“滚地蛇阎松心怀不轨,不服少谷主之命,意欲与外敌勾结,我曾裘将他杀了,谁不服气也来一战。”说罢,他将阎松人头凑到嘴边,张口一咬从脸颊上撕下一块肉嚼了嚼吞下肚去。
众人见他竟真的生啖人肉,如野兽般吃得满脸是血,尽皆骇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服也不敢在这时出头。
萧尽也被吓了一跳,宁承轻却平静如常沉默不语,眼见自己计策被曾裘搅乱,地上两具尸首横卧,忽然人群向两旁分开,谢凤初慢步走来。
玄龙谷少谷主一袭黑衣,一扫昨日狼狈,面颊受伤之处也已包扎妥当。谢凤初原本样貌英俊,萧、宁二人初见时只觉他面善亲和,此时情伪毕露,顾盼睥睨,目光中隐含杀意,令人望之胆怯。
他走到山前空地,抬头一望,正与宁承轻四目相对。
宁承轻丝毫不惧,微笑道:“少谷主,不对,如今该称一声谷主了。谢谷主回去后可曾服了解药,我手中飞鳞上的毒虽不致死,可一下中了十来种不同的毒,积聚在身上也是十分难熬。谷主精通药理,必定能看出我给的解药不错,今日气色果然好得多了。”
谢凤初冷冷道:“你既知道我死不了,就不该等上三日做这一念焚身丹的解药。你们听着,地上这些都是宁公子亲手配制的解药,货真价实可解你们体内之毒,若有想要解毒的,只管捡了服用,从此来去自如,不归我玄龙谷管制。”
众人本来犹疑,但听他亲口承认地上几百颗药丸随便一颗便能解去剧毒,令自身重获自由,如何能不心动。可谢凤初说完这话,反而无人敢妄动,猜不透他如此作为有何用意,更何况方才阎松稍有背叛之意,便遭蛊毒反噬,终是命丧曾裘之手,很难说不是谢凤初授意,洞悉阎松心思,有意拿他下场示众。
宁承轻见状,仍是笑道:“谢谷主气象森严,治下有方,远胜乃父,我相信这里数十位好汉都是真心诚意投在玄龙谷谷主麾下,是我多此一举,还望谷主恕罪。谢谷主找我前来原是要我配制解药,救治令尊,可惜我才疏学浅,制药的本事没学到我爹一成,有辱使命,羞愤难当,还请谷主放我下山,从此再无脸面相见。”
谢凤初见他嬉笑而言,言语客套,内心可是一点胆怯悔悟也没有,更不用提向自己求饶,自愿投靠,从此为己所用了。
谢凤初道:“家父惜才若渴,纵横江湖时凡见有能之士便生接纳之心,宁公子当世药圣,我如何能让你就此离去,公子不愿下来相见,那就由我亲自上龙牙庐相请吧。”
萧尽听他要上山,心中警觉,站起身拔出拒霜。
谢凤初知道山道上机关重重,几日前竹箭上喂的还是不致命的毒,到如今双方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未可知是否换了见血封喉的厉害毒药。可他深知今日一战,既是制服敌手,亦是在众人面前扬刀立威,令人不敢造次,这玄龙谷谷主之位方可坐稳。
他自怀中取出那对玄丝手套,背手而立,忽而抬腿踢起一旁地上阎松的尸首,待尸首落地,立刻飞身而上,足尖轻点其背,一跃飞出三四丈远,落地时山路两旁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数不清的竹箭射来。
谢凤初又是一跃,竹箭自脚底掠过,射入草丛。他目光四下一扫,将几处机关记在心里,再跃起时又险险避过毒箭,一路虽险象环生,可终究被他躲过数次,渐渐已快到龙牙庐上。
山下曾裘见状,大喝道:“跟着少……谷主并肩上啊,我倒瞧瞧哪个没胆的偷偷落在后面。”语罢提起九节鞭,沿着谢凤初落脚的几处山径往上冲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久别离乱心不移
宁承轻见谢凤初上来倒不意外,但听曾裘如此呼喝,心想倒小瞧了这狗熊也似的壮汉,想不到这人竟如此心思缜密,一句话既齐了众心,又发警告令人不敢落后,投机取巧捡地上的解药来吃。虽说数十人中难免有人偷捡偷藏,可只要没人敢当众捡拾,事后再论处也简单,好过一片混乱,乱中生变。
众人还待犹豫,笛声响过,再多几人腹中剧痛滚地惨叫,余下便不敢迟疑,忙跟着曾裘一拥而上。
萧尽揽着宁承轻跃下巨石,伸手一推道:“你进屋去,将门关紧不要出来。”
宁承轻却将一颗药丸塞在他嘴里道:“含着,先别吞。”又将一个小纸包塞进他怀里。
萧尽知道他定要一起对敌,龙牙庐中药物齐备,这几日除了一念焚身丸的解药,又做了不少杀敌致胜的毒药和御毒灵药,心想两人并肩而战也有照应。
宁承轻给他药丸后,转头道:“白芷,你带其余人躲好。”白芷对他言听计从,立刻带了几个药童往药庐最里面的屋子跑。谢凤初从未将这些仆童放在眼里,生死自不足挂齿,见他们逃开也不在意,双手一举,只抓宁承轻。
萧尽横劈一刀,挡在两人之间。
宁承轻心知谢凤初来势汹汹,必有歹毒杀招,自己绝不可如往日一般到萧尽落了下风再出手,因此见他扑到,抬手一挥将手中一把毒粉朝他头脸撒去。
谢凤初眼前一片毒雾,却不慌乱,双手翻动掌心向外,内力甫出掀起一阵掌风,将毒粉尽数挥散,落在四周地上。宁承轻不想到他年纪轻轻,内力已至如此境界,与丁以绣相比也不遑多让,不由暗暗心惊。萧尽却不管这些,挡在宁承轻身前与谢凤初恶斗。
他拒霜在手,不怕谢凤初双手玄丝手套威力,可只对了十招不到,耳边一声暴喝,岭北人熊曾裘也袭上山头,九节鞭当他头顶砸下。萧尽低头避开,鞭梢一转又拦腰缠来。他刀刀如风直刺谢凤初,曾裘却鞭鞭不离左右。
谢凤初身法狡谲,掌势奇诡,曾裘一加入,非但与他互不干扰,反倒各补短长,比单打独斗更见厉害。
萧尽以一敌二,仗着拒霜锋利才勉强未落下风。他见曾裘身后又有人到,却是魍魉双煞白不安和乌不咎。两人见少谷主与曾裘缠住萧尽,转而去抓宁承轻。
萧尽大急,又不敢分心去瞧,宁承轻手中捏住两个蜡丸,只等有人过来就投药施毒。谁知白不安一步跨到,宁承轻来不及抬手,眼前人影一晃,腰间已被缠住。他心头一紧,心道不好,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来得如此之快?正待挣扎,那人将他拦腰抱起,转身往山下疾奔,一个纵跃已投入荒草中。
宁承轻面朝下方,只能望见萧尽与谢凤初、曾裘等人相斗的身影,忍不住张口欲喊,又被那人掩住口鼻道:“你别叫他,他分了心顾你,自己就要受伤落败。”
宁承轻闻言浑身颤抖,苦于不能说话,只得拼命点头。
这人用头巾扎了头发,戴着顶破斗笠,日头下脸上一片阴影。宁承轻认得他声音,待他将掩住自己口鼻的手松开,忍不住轻唤道:“师兄,你可还好?”
此人正是段云山,听他柔声呼唤,叹了口气道:“我很好,你瘦了许多,我不在身边,总没有人照顾你。”宁承轻道:“哼,那只小狗照顾得我也很好,只是这些日子四处奔波寻找你的下落,这才清减了些。”
段云山道:“那是我的不是了。你在这里数日,应当知道来去的路,先去山下河岸等着,我救了萧兄弟即刻过来找你。”宁承轻抬头看他,段云山摘了斗笠,满腮胡子,形容憔悴,左边面颊上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疤,险些伤到眼睛。宁承轻方才被他挟着逃跑,已觉他行走时脚步颠簸,似乎腿脚也有些不便,不由心痛如绞,伸手将他抱住道:“师兄,是我害你受苦,你再不要离开我。”
段云山自幼看他长大,二十年来虽有同门之名,实则主仆分明自居其下,绝无半分逾越,宁承轻知道他心意,亦不强求,于是二人谦退恪守,习以为常。如今师兄弟劫后重逢,段云山被他这么一抱,真情流露,眼中也不禁湿润起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小师弟,你已不是孩子,如今又有真心之人陪伴,该多些担当,再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哭闹撒娇了。”
宁承轻道:“我哪有哭闹撒娇,师兄活着我心里高兴。”段云山道:“萧兄弟一人在山上与人拼斗,我需得去助他。你虽能用毒,可终究不会武功,落在别人手里难免受掣肘,还是先走,路上有接应,你千万小心,宁可多躲一会儿也不要心急硬闯。”
宁承轻独自对敌时,何等聪明机变,此刻在段云山面前,听他仍像往日对待幼童般细细嘱咐,却甚感温暖,没有半分不耐。
宁承轻道:“我知道了,师兄自己也小心,我去山下等你们。”段云山对他一望,见他目光坚毅,神色已不似数月前那般任性,不知这几月中与萧尽在一起又有什么经历,只待脱困后再慢慢询问。
二人说话间又有许多人越过山上小径往龙牙庐去,段云山翻身起来,混在人群中折返。
宁承轻听了师兄叮嘱,等众人上山后沿杂草往下滑落,一路并未有什么阻碍,不多时已来到龙牙庐下废墟,择路往山下而去。
萧尽眼看有人掳走宁承轻,心急如焚,想追又被谢凤初双掌拦下。以他武功与谢凤初一对一,绝不能落下风,应变得当还大有胜算。可谢凤初武功高强只是其一,其二也如宁承轻一般擅用毒下蛊,缠斗之际令人防不胜防。
萧尽口里含着宁承轻给的药丸,也不知有没有用,见一旁曾裘又挥着九节鞭袭来,举刀去挡,谢凤初右手抓到,两下夹攻,哧一下在他肩头抓出几道血口。
萧尽挨了一招,兀自恶战,拒霜越舞越快,刀刃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点点鲜血四溅,也不知是谁的。此刻山下众人均已到场,虽有不少人中了半路机关竹箭,但白不安、乌不咎等武功略高者尽皆不缺。只是各人短兵不如曾裘九节鞭灵巧,都怕一拥而上搅扰了谢凤初,因此只在一旁掠阵,每每萧尽被逼撤步后退,便有人趁隙偷袭,往他后背、腰间、下盘出招。
萧尽眼观六路,挥舞长刀将周身要害死死护住,可敌人委实太多,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他又忧心宁承轻下落,不免心急。白不安见他为躲曾裘长鞭,长刀斜格,脚下后退,立刻判官笔出手,分点他后背左右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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