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倒也没有一百鞭子,他爹这些年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实在没了脾气,抽得上头,他娘又哭哭啼啼来了,说什么——
老来得子,就这么个心肝宝贝,不求能有多大出息,健健康康便好,不过玩了两个罪奴,全京城都知道宋三一个纨绔,圣上看了折子都没深究,更是完全不在意那两个罪奴,又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这才保下了宋三的屁股。
宋朝辉好了,家世显赫,得罪得起白御卿,别人倒是没好,单是得罪了宁国公世子便足够他们喝一壶的了,自然也被家里罚了。
此时宋三对着白御卿骂骂咧咧,但他周围的纨绔公子哥却屁也不敢放一个,只能勉强应和着。
“不对……”宋朝辉“嘶”了一声,“那白御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又不肯婚配,其实就是喜欢男人吧?”
“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谁知道他是上面还是下面的,说不定不是玩男人尻的,是被玩——”
他话音还未落,猛然,只听佩刀“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的声音极其清脆骇人,宋朝辉怔然看去。
少年一身红衣,狐狸眼里满是冷色,面色冷凝,红衣白刀,修长如玉的指尖将杯子一扔,冷笑看着宋朝辉。
“宋朝辉,再瞎说一声,爷撕了你这张臭嘴。”
太常卿之子,应好。
“你火什么啊?!”宋三气得站起身,又捂着屁股嗷嗷叫两声,“被打得又不是你?!白十七他恩将仇报,我说两声还不成了?!”
“抽死你个混账玩意儿才好!”
应好不屑冷哼,双手抱着胸,身长玉立,红衣烈烈,眯起狐狸眸子,嗓音里满是恶意。
二人马上要吵起来,一句高扬又恭敬通报的。
“太子殿下驾到——!”
这一声通报,宛如惊雷乍响,角落里的争吵也被掩盖了过去,应好抿着唇恭敬行礼,而宋朝辉屁股疼,踉跄了半天也还好没出什么错误。
白御卿跟在独孤鹤的身后,懒散打了个哈欠,眼尾一抹生理性的泪水,又抬眸看了看难得不下雪的明朗天气。
嘶……
真适合睡觉。
不过看角落里宋朝辉一副捂着屁股不服又不敢说什么的幽怨表情。
这混账纨绔定然是说他坏话了。
得找个理由扇他两巴掌。
白御卿微微挑了挑眉尖,随着众人落座。
只不过,他俯身在独孤鹤耳尖说了些什么,只见高座之上的矜贵淡漠太子顿了顿,随后漠然的视线扫过宋朝辉,又点头。
宋朝辉一愣,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刚要找个理由开溜,但太子在上,他又实在没那个胆子去,脑子思索着,而白御卿身旁的墨玉已然悄声到了宋朝辉身旁。
宋朝辉浑身一抖。
墨玉面无表情,低声道,“宋公子,我家世子携太子殿下口谕,宋公子言行不敬太子,竟……行礼的时候,不雅观摸臀,诗会众人同乐,不便赏罚,所以还请宋公子出一趟殿外领罚。”
天杀的!他没有!他是行完礼才摸的!
宋朝辉颤颤巍巍看向高台之上的太子,又看他一旁的白御卿笑得惊心动魄,俊美卓绝,一瞬间气得面红耳赤。
却只能不甘抖着腿出了殿外。
与此同时,白御卿也出去了,他用折扇掩下唇角的笑意,眸子弯起,墨色的瞳孔透着晦暗,却潋滟动人。
“哟,宋三啊。”
宋朝辉咬牙切齿,气得浑身发抖,“白十七,你就,你就不肯放过我是不是,恩将仇报!玩男人尻!你!你!给太子殿下告黑状!”
倒是白御卿懒得和他废话,倨傲垂眸嗤笑一声,对墨玉命令,“墨玉,甩他两巴掌。”
“是,公子。”
墨玉走上前,干净利落给了他两个巴掌。
“你刚刚骂我的,我可是打听清楚了,没冤枉了你呢。”
白御卿倚靠在一旁的凉亭柱旁,纤长的睫毛打下阴影,略微掩下了不爽。
宋朝辉“嗷嗷”叫了两声,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捂屁股,抽抽噎噎走了,也是怕了白御卿,难得没有放狠话。
“我讨厌你……呜……”
看着他的背影,白御卿的笑意差点止不住。
他努力用折玉扇压住唇角的笑意,装出不那么小人得志的模样,但胸腔和喉头还是溢出几声。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悉悉索索的,又瞬间一僵硬。
白御卿依旧用折扇抵着唇,略微疑惑看去。
少年一袭红衣在雪中格外显眼,黑色的软甲裹住劲瘦的腰身,应好被他发现,惊了一瞬,随后又迅速敛下眸子。
行礼低声道,“见过世子。”
“应好?让你看笑话了,那本世子先行离开了。”
白御卿清咳一声,此时不免尴尬,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玉扳指,准备离开。
“……白御卿。”
就在二人擦肩离开的一瞬间,应好猛然低声开口,叫住他。
他一瞬间止住脚步,素来懒散没有多余表情的白御卿难得表情有些惊愕和尴尬,指尖紧紧捏着玉扇,冷汗直流。
倒不是因为被应好看到了欺负宋朝辉的场景觉得丢了风度——
只是当年……
“你不是说,你不好男风吗?”
应好哑声开口。
只是当年,为他吟情诗的人,是应好而已。
……但他真是直男。
第9章
应好顿了顿,垂眸敛下神色,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烦躁。
红衣少年郎蹙着眉,又冷凝着脸,凑近僵硬的白御卿。
“你当时说了你不好男风,为何又迎了陆煜行作为男宠入府?”
白御卿张了张唇,似要解释些什么,却生生止住。
他墨黑的眸子突然有些绝望,因为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是直男。
那为何要迎陆煜行入府?因为他要完成任务。
怎么完成任务?把龙傲天当男宠欺辱。
那他是直男也解释不清了啊!
许是玉狐一般清冷矜贵的公子许久未曾开口,还略微带着心虚移开眸子。
应好冷嗤一声,又漫不经心把玩着腰间的刀,许是烦躁,眉头依旧皱着。
“你当时与我说什么来着?说——我不好男风,白御卿,你骗我。”
“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吗?”
他问。
大抵他的语气恼怒冷然,白御卿又想到那天,也是多年前。
他身子弱,九岁时候,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宁国公和母亲自然怕他一不小心又惹了病症,小心呵护着。
所以大多时间他都在家中夫子教学,平时也不外出,国子监也入学得晚。
但他偶尔会去宫中寻独孤鹤。
面生又如玉的模样,加上稚嫩,那时候身体也没被系统调理好,弱柳扶风,清瘦非常,虽穿着男装,但曜国民风开放,女子穿男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乍一看还真像个小姑娘。
然后某次准备回宫的时候,应好拦住了他。
红衣小少年涨红着脸,拦住他的去路,结结巴巴,也不知道瞎说着什么,白御卿只朦胧听见一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嘶——
白御卿呆滞怔然了许久,那时候正是傍晚黄昏,阳光透在红衣小少年的脸上,是格外的执拗和认真。
他呆滞了多久,小少年就红着脸等了多久。
性子素来风轻云淡,没有多少面色变化的白十七,脸上难得染上了恐慌与无措交织的情绪。
最后颤声许久才说出口。
“不是……哥们,我男的。”
应好愣住,也呆滞怔然了许久,若非风还吹着少年郎艳红的衣摆,他还真以为应好时间暂停了。
“男的……男的……”应好低着头喃喃自语,似是不可置信。
白御卿眼睁睁看着应好的脸从通红到惨白的灰暗,最后又带上了几分大义赴死的凛然。
他说,“男的也行!”
你行我不行!
“……我不好男风。”
白御卿说完之后,掩下脸上的无措与茫然,深吸一口气踉踉跄跄跑了,甚至没和被晾在一边的独孤鹤告别。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所以他名正言顺在家里窝了两个月,逃了两个月的国子监,当了两个月受了惊的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