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人模狗样的东西。
……独孤鹤会杀了他的。
独孤鹤垂眸,压下翻腾的杀意。
谈判桌上,黑风寨只来了二当家,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大当家身子不好——这土匪们一个个人高马大,什么身子不好?
独孤鹤冷笑一声,朝廷并非讨伐不起,他只不过是想给陆煜行使绊子才未曾给他批多少兵力,如此不识好歹,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就在他冷嗤一声,令车队护卫离开之时,猛然——
“咻——”
几道利箭突然飞驰而来,近乎划破虚空一般,陆煜行抽出佩剑砍断了好几根利箭,侍卫们团团列阵,“护驾!有刺客!”
可箭雨依旧飞驰而来,就在独孤鹤恍惚要躲之时,一道利箭猛然穿透了他的肩膀,血花四溅。
“唔——”
黏腻的血溅在独孤鹤脸上,也溅在了陆煜行的脸上。
陆煜行看着受伤的独孤鹤,饱含恶意眯起双眸,嗓音低哑,似是喃喃自语。
“……都说了,匪患很快结束。”
随后他面色一冷,正气凛然,“太子受刺,十万火急前去通知颍州、襄州、凌州太守,黑风寨意图行刺太子谋反,三地守军联合剿匪!”
第83章
侍卫迅速出动抓捕刺杀太子的一行人党羽, 按理说黑风寨背靠京中容王与太后,已然被打过招呼,万不会动太子一根汗毛。
知道太子要莅临襄州, 又怎么会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呢?
独孤鹤眸底掀起惊涛骇浪, 捂着自己流血刺痛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看向临危不乱指挥着众人派兵增员的陆煜行。
——陆煜行。
他是故意的。
他知道会有刺客,以太子受刺的消息逼迫各地调兵剿匪,哪怕再刁难他,太子受刺说大了谋反,说小了……也小不了, 各地只会派兵增援。
射了他一箭还能解决匪患一事……
陆煜行……你个混账东西——
独孤鹤近乎咬牙切齿,双眸晦暗看向陆煜行, 而他早已提起剑随侍卫捉拿叛党。
冰冷的刀锋嘶鸣,陆煜行翻身上马,扯下玄墨色披风,衣袂翻飞之下纵马疾驰向叛党藏匿的林中。
“圣子,快逃!”
追兵来得很快, 保护太子的侍卫们大多数是玄麟卫,武功高强,与他们三三两两缠斗,而陆煜行丝毫不恋战, 剑锋染血,一双溅着血的眸子一时只能看见林中逃窜的身影。
“踏踏踏”的马蹄声伴随着骏马的嘶鸣,密林之中路途崎岖不好纵马, 偏偏陆煜行似不要命一般在林中纵马疾驰。
身后的马蹄声宛如催命一般,阿斯诺额角的青筋直跳,只觉得身后追着个疯子, 那炙热的视线近乎将他刺穿了。
他未料到崎岖的山路里,陆煜行都能如此纵马——也不怕摔死了!
阿斯诺武功高深,此时也不免呼哧呼哧喘气,一般的玄麟卫捉不住他,身后的陆煜行却跟疯狗一样追着他,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像是要踏碎他的脑子。
谁能想到陆煜行此次来了还跟着个生脸庞,他将射向自己的箭尽数斩断,却留下了一支刺向刚刚混乱之中侍卫高呼的太子。
太子、太子……他分明是想救姐姐,怎么连太子也牵扯上了?!
陆煜行眯了眯眼,拿起背后的弓箭,矫健修长的大腿夹紧马腹,随后拉弓,脊背紧绷挺直,指尖发力。
“咻——!”
一瞬——
箭矢死死钉入树干,硬生生震出一道裂痕,箭尾还嗡嗡作响,可见力度之大。
“唔!”
阿斯诺吓得一惊,脚步略微踉跄,却发现,陆煜行刚刚并没有瞄准他,而是诚心吓他一下乱了脚步。
而就在这一瞬,身后传来一阵威严一般凶戾阴冷的压迫感,发丝猛然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扯住,刺痛无比,脚步也因此顿住。
阿斯诺在浑身汗毛竖起疯狂警惕颤抖的那一瞬,听到了耳边近乎恶鬼一般嘶哑低沉的嗓音。
他的尾音近乎压抑不住笑意。
“捉、住了——”
浑身因此颤抖。
……这和厉鬼有什么区别?!
阿斯诺被他生擒住,面无表情将人打昏了去,扔上了马。
接近黄昏之时,陆煜行才驾马回来,他脸上还溅着血,却略微眯起双眸,看起来愉悦极了。
黄昏照耀在他背后,氤氲模糊了面容,残阳如血宛若是从血里爬出来一般,阴森的厉鬼。
独孤鹤的伤口已然被处理好,他面目沉冷,冷戾看着陆煜行,却见马背上似乎绑着人,那少年昏迷着,长发近乎拖到了地上,银饰走一步掉一个。
陆煜行翻身下马,令自己的属下将阿斯诺押下去,随后拿出带着沉水香的手帕,先是在鼻尖贪婪嗅了嗅,才一边擦拭脸上的血,一边哑声漫不经心说。
“这是意图刺杀太子的主谋,臣来审讯,定会揪住背后之人,不让殿下白白受伤。”
“……侯爷好计谋。”
独孤鹤没理会他客套的话,视线看着那昏迷被押下去的阿斯诺,也知道他要此人有用,突然冷笑一声,“怎么,侯爷金屋藏娇了一位绝色佳人,如今又要藏一个不成?”
——他自然也知道陆煜行偏院里禁锢着一位魅惑众生的女子。
“神医萧姑娘、后院女子……再加上这位少年,侯爷好福气。”
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一日为奴,终身下贱,与这么多人牵扯不清,果真下贱无比——
料是独孤鹤一国太子,也多年来与女子保持距离,不曾传出闹出过什么。
陆煜行擦拭脸上血迹的动作顿了顿,晦暗的双眸略微眯起,气势带着些许的危险性。
“殿下,慎言。”
忽地,陆煜行嗤笑一声,大抵早料到独孤鹤会因情场失意官场也失意借此嘲讽于他,他折好手帕,放入胸口。
大步向独孤鹤走了一步,略微低头,哑声说,“……没碰到。”
他伸手展示了一下染血的修长手指,认真阐述,“只揪了他的头发,将人打晕绑在了马上,因为怕他死了所以没用马拖着走,旁的没碰到。”
话本子里这种误会最多了,他从前跪着给卿卿讲话本的时候,也看到过。
所以他和萧涟涟也保持着距离,看诊都是好几个仆从盯着,确保没有一丝绯闻流传出去。
萧涟涟还骂他有病。
“后院里的女子……”他拉长了尾音似是在思索如何说,“留着有用,若是殿下觉得那人的脸祸国殃民,臣刮花了如何?这个少年也刮花了——剥皮容易死了,刮花了便好。”
“所以——”陆煜行似是蹙眉,随后压下一身的煞气,突然扯了扯唇角,“殿下不该在卿卿面前瞎说。”
独孤鹤一怔。
轻描淡写说出将旁人的脸刮花了的话,因为剥脸皮容易死了,面上没有一丝情感波动和波澜,只有怕被误会的略微苦恼。
双眸晦暗平静,宛若一潭沉溺着无数尸骨的潭水,冰冷淡漠,硬生生看出几分扭曲的冷戾。
独孤鹤呼吸有些压抑,突然觉得……陆煜行疯了。
对,他本来就是条疯狗,咬着人不放,战场上杀过无数人,从尸山尸海爬出来的一条厉鬼疯狗。
他这种人,配得上光风霁月的十七卿?
像是地狱里的恶鬼,用柔软血腥的锁链将人缠着不放,令人慢慢溺进去,蛊惑纵容,随后……死也不放开。
独孤鹤的肩膀还在刺痛,看着陆煜行的脸庞,却恍然没了知觉,只是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
恐惧。
……十七卿会被他吃干抹净的。
另一种方面的吃干抹净。
若是十七卿几月后死去,此人大抵也会刨开坟墓将人的尸骨碾碎成粉末,血肉餍足又虔诚啃咬,一口一口吞进去。
吃得鲜血淋漓,面无表情。
脏器、血肉、鲜血……
——直到一分一毫都不留给这个世间,都在自己小腹里,随着自己的血肉交融,真正为一体。
独孤鹤浑身颤抖,似乎感受到了那股萦绕在鼻腔和唇齿的血腥味,喉头翻涌着呕吐的恶心感。
……他做得出来。
这个疯子做得出来。
“孤,孤……”
他捂着自己的唇,压下喉头的翻涌,面色惨白,感受着陆煜行身上的血腥味,“孤会让十七卿远离你的,你蛊惑、引诱、控制他,你个疯子……他知道你如此草菅人命,疯狂至极吗?你配不上他……”
独孤鹤呢喃着。
陆煜行似是疑惑他为何如此失态,压下杀意,过滤了他呢喃的话语,双手抱臂,手上的护腕泛着冰冷的银光,偏偏心情很好地笑了一下。
“臣告退。”
……陆煜行本来没有这么疯的。
可是白御卿要死了。
这个世上要没有他了。
他能感受到胸口翻涌着的极致情绪,像是要将脑子融化掉一般,只剩下恨意、杀意、欲望、痛苦、绝望到近乎窒息的占有欲。
若是没有白御卿呢?可能只有对一步步向上爬的渴望与对上位者的恨意,说不定也会意外地根正苗红,刚正、倨傲、高高在上,以致于吸引了那么多命定之人。
可他骨子里就是嗜血和恨意堆积,年少时目睹满门抄斩,父亲、母亲……全府人的头就那么在闸刀下“轱辘轱辘”滚下去,血腥味扑鼻,他只是死死看着。
没有落下泪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