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我忘了告诉你,白合雁也被我捉来了,我本来想着用她威胁萧涟涟,但是现在想来也能威胁卿卿……不乖乖吃药我就杀了她好不好?嗯?吃两口人心而已,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你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你想让白合雁活着吗?”
陆煜行的嗓音很轻,指尖缱绻温柔,双眸却晦暗不清。
“白合雁够威胁你吗?或者再加上李肆书?远在颍州的墨玉?或者宁国公?你母亲?没关系……我一个个杀,总能杀到你愿意吃药的时候。”
“明明你也很想和我在一起,明明你也不舍我,那为何不只要两个人的性命就能永远在一起?我发誓好不好?杀了这两个人,我今后一个人也不杀了,我发誓,我发誓卿卿,我真的发誓,我不骗你……”
他急切地竖起三根手指,下巴被血氤氲地宛若厉鬼,偏偏宛若孩童一般发誓着。
看着他近乎偏执到癫狂的模样,一双晦暗的双眸偏偏软得一塌糊涂,嗓音不住吐出骇人的话。
以杀止杀,以命换命,以命胁命,以——
白御卿突然扬起手掌,似要为他大逆不道的话语做出惩罚。
对,他该打的,他自以为是,他疯了,他想着白御卿活所以用白合雁、宁国公、宁国公夫人、卿卿所有的家人威胁他。
对,他该打的。
陆煜行近乎反射性地闭上双眸,将脸凑近了几分,等着他审判的一巴掌、等着将要落在侧脸的疼痛,也许会很痛、也许是火辣辣的刺痛、也许是——
结果,很轻。
轻飘飘落在侧脸上,轻得窒息。
他茫然睁开眸子。
白御卿修长如玉的指尖近乎轻柔摩挲着他的侧脸,拇指一寸寸抹去他唇角的血迹。
缱绻、温柔……疼惜。
他惨白若病玉的脸上泪流满面,泪水顺着下巴尖滴滴答答落下去。
他在心疼,陆煜行。
白御卿颤抖着抹去他脸上的所有血渍,陆煜行茫然看着他,喉头滚动一瞬,小声说,“卿卿,别哭,卿卿……别哭……”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哑然着嗓音一声声说着别哭,修长带着茧子的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偏偏连绵不绝。
为他哭,为他哭。
他惹卿卿哭了。
陆煜行颤抖着将他拥入怀里,口腔的血腥之气如今才感受到苦涩和黏腻的腥来。
他将泪水抹在白御卿肩膀上,恍如路边被踹了一脚的狗一般,茫然之后又是不住得颤抖,颤声哽咽着呢喃。
“我错了,我不想你哭,你已经够疼的了,别为我哭了,你恨我吧……我一定会留下你的,我一定会留下你的,恨我吧恨我吧卿卿,别为我哭,恨我……”
陆煜行近乎恳求着。
白御卿感受着他炽热的怀抱,突然哑声说,“我不恨你。”
“……我不会恨你。”
他小心翼翼抹去陆煜行眼角的泪水,温柔又细致,一点一点摩挲去水痕,他承诺,“不用这种方法,我会一直陪着你……真的会一直陪着你——”
白御卿轻声承诺着。
他将陆煜行紧紧抱住,放任自己埋在他的胸膛上,颤声开口,“你要你,一直这么爱我……我今后,会一直陪着你,我也发誓。”
陆煜行仿佛被这样的“谎言”安抚到了,呼吸粗重压抑,咽下哽咽,宛若狗一般蹭着他,“好,好,我信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二人的气氛着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惨淡,萧涟涟和李肆书面面相觑,随后蹙着眉一言不发。
萧涟涟更是想走又不敢走,怕陆煜行把气发泄到她这个打工人身上,只能抬眸看着李肆书,做好事一般又或是发泄一样,伸手扎了他一针为他止住了血。
“嘶——”
李肆书被吓到了,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哆嗦。
感受到被止住的内伤,也知道萧涟涟是在为他止血。
他伸手抹去了自己唇角的血,呕出了一口哽在喉头的血,双眸瞧了紧紧相拥的二人一会儿,突然扯起唇角对着萧涟涟笑了一下。
“……好疼。”
“是吗?”萧涟涟收回针,漠然开口,“我刚刚也为你止住了痛穴,我医术很好,别乱碰瓷——你一点都不疼。”
是吗?可他确实很疼。
李肆书张了张唇,似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抿着唇。
猛然,门口冲进来一位侍卫,他神色慌张行礼,已然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对着陆煜行大声喊道。
“不好了侯爷!密报传来,容王带兵已反,逼迫陛下传诏于他,更是昭告天下太子殿下一月前已然死于土匪刺杀,侯爷与当地勾结,伪造出太子还活着的假象,更有谋害太子之嫌,其罪当诛,已然、已然有人带兵前来,说要斩杀侯爷,以慰太子与陛下在天之灵……”
第88章
只是来襄州一月, 便被容王直接定成了死人,阿斯诺主导的刺杀竟也被他寻到了由头利用。
如此有理有据,独孤鹤怎么证明自己就是独孤鹤?
京中竟无一人前来通知此次巨变, 一片风平浪静, 想来是反水……或是更甚, 被囚禁屠杀。
京中风云翻涌,铜墙铁壁般,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
世人只知太子已死、圣上薨逝、容王顺应遗诏登上皇位,并派兵诛杀反贼陆煜行。
独孤凛竟然胆子大到了这样的地步,独孤鹤一直认为, 上京的势力在独孤凛多年的蚕食下与他几近持平,没想到独孤鹤藏拙多年。
一步错步步错, 独孤鹤为情所乱而出了京城,给了独孤凛可乘之机。
难得,独孤鹤与陆煜行心平气和面对面坐着,二人哪怕再争锋相对,如今也必须暂时结盟以保自身。
独孤鹤只带了几队人马, 他手上的御林军和玄麟卫尽数在京中,不知京中是否血流成河,被斩杀殆尽。
独孤凛想让独孤鹤死,也想要陆煜行死。
面前的独孤鹤是假的, 面前的陆煜行是反贼,二人双眸沉沉互相盯了许久,哪怕不结盟也必须得结盟了。
容王手中掌握重兵, 陆煜行手上却只有三地守军,背上了反贼之名,谁又会听他的?
若是消息传递再快些, 怕是三地守军已经要暗地里捉拿陆煜行立功了。
陆煜行的眸光一暗,思索一瞬,抬眸看向独孤鹤,二人气氛压抑,陆煜行唇角略微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
哪怕他不言语,独孤鹤也能看出来他想干什么——
将这个“假扮”独孤鹤的贼人交出去。
并申明自己只是被贼人欺骗,总归反贼的名声不会那么快落到他头上。
独孤鹤的眉头一蹙,忽地冷嗤一声,“将孤交出去侯爷就能高枕无忧了?怕是下一秒便会再安个罪名将你就地格杀。”
这个方法谄媚又委曲求全,陆煜行应是不屑于这么做。
他应逃亡,随后途中游说各方,组建新的军队,一步步扩大势力,他应暂避锋芒、蛰伏隐忍……
可陆煜行没那么多时间。
他要抓阿斯诺和阿朵雅,他要请遍天下名医,他做不到带着白御卿逃亡,也做不到坐视他的身体一天天衰败下去。
陆煜行沉默了,眼神愈发冷戾晦暗。
大抵是知道他的意思,独孤鹤猛然起身,俯身,目光沉沉盯着他,“陆煜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时消息还没传过来,孤依然能调动三地守军,将你就地格杀。”
“啧。”
陆煜行突然啧了一声,修长的手毫不客气地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之上,略微挑起的眉间带着不耐的漠然。
似是在威胁讥诮,如今近乎沦为阶下囚的是独孤鹤。
可他想到曾经发誓的不杀独孤鹤的誓言,突然顿了顿,手背绷起隐忍不爽的青筋。
就在二人最为剑拔弩张之时。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吱呀”声,白御卿推开门进来,打断了二人的眼神交流。
他苍白着脸,端着一盘糕点,嘴里还咬着一块,似是全然没注意到二人的剑拔弩张,将糖糕放在二人之间,含糊不清说,“柳朝朝做得确实好吃,殿下、煜行,尝尝?”
可现在不该是吃糕点的时间。
独孤鹤揉了揉额角,深吸一口气,而陆煜行没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玄色大氅裹在了白御卿身上,一瞬间,温暖席卷。
白御卿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下一层氤氲的阴影。
独孤鹤要解如今困境只能趁消息还未传到三地守军之时,避开主力军,先行逃亡,游走各地太守借兵反抗。
可独孤鹤一辈子高高在上,何时这般狼狈过?
像条落水狗一般落荒而逃,狼狈不堪,苟延残喘,等待别人的施舍。
陆煜行伸手揽住白御卿的手,低头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指尖,突然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
“臣当年也是如此。”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嗤笑的恶意,似乎期待着独孤鹤宛若流浪狗般可笑的模样。
“当年陆家满门抄斩,臣带着妹妹东躲西藏,后来更是一人到了锦州城,远离京城,三年。”
三年在边境吹沙,杀人,鲜血迷蒙了他的眼,愈发磨砺得冷戾凶狠,像是地狱里步步爬出来一样。
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所谓的帝王吗?
功高盖主、太具威望……理由不过是这些,明明知道陆家是无辜的,明明知道陆家满门忠烈,还是轻飘飘一张圣旨将一切都毁了。
——所以独孤鹤也该如一条流浪狗一样东躲西藏,狼狈不堪,尝到远离挚爱、命悬一线,日日被仇恨啃食思维理智,痛不欲生的滋味。
他该尝尝的。
他该尝尝的。
恍惚一瞬,脸猛然被白御卿捧住,他低头,凉薄如水的双眸对上陆煜行晦暗阴沉的神色。
他的桃花眸很漂亮,哪怕因为憔悴垂着也漂亮到像是泛着月光般清透。
陆煜行只能看到温和的柔和,宛若潺潺水流,暂时扫去了他心口压抑又宣泄恶意一般的阴霾。
“我……”
他浑身的杀意褪去,怔然片刻,遮掩住了宣泄到走火入魔的思绪。
双眸宛若见了主人的狗一般,一下子乖顺温驯下来,他缓慢蹭了蹭白御卿的手,闭了闭双眸,嗓音干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