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独孤凛被他扯着头发,偏偏笑得张狂,继续激怒他。
陆煜行没说话,只是漠然加紧了力道,“朕会割了你的舌头,让野狗——”
“朕?”
独孤凛笑得眼尾流出泪,“陆煜行,你凭什么称朕?本王斗了这么多年,凭什么你称朕,被所谓的命定偏爱,你有什么资格称朕?!”
“……闭嘴。”
陆煜行的指尖略微颤抖,嗓音依旧凶戾狠毒。
漆黑晦暗的双眸却猛然带上了一丝迷茫。
如果他没有看到那本手记的话,如果白御卿没有突然复活的话,陆煜行会觉得这条老狗是在乱吠一些无稽之谈。
可……就像是那本手记里写的,他是天道之子,被天道偏爱,注定登上皇位,注定拥有一切。
他要什么,世界就给他什么。
……白御卿呢?
白御卿也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既然皇位、权利、属下都飞奔着向他而来,那白御卿呢?
白御卿是不是,因为他的执念被世界影响,从而强迫着爱上了他?
……是吗?
因为他要什么都有,因为他是天道之子,因为他是命定之人,因为他……
“闭嘴。”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陆煜行猛然嘶哑急促开口。
他深深喘了一口气,抽出匕首,想要了结了独孤凛,独孤凛却笑意更甚。
——杀了他,不就代表着,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煜行,正因为你知道本王说得是真的,所以才这般吧?”
“你分明知道,你有多么可笑,你什么都拥有,这是你该得到的吗?”
陆煜行只是个什么都被世界端到面前的,什么都拥有的,被世界偏爱的败者罢了。
“正因为,你知道你胜之不武,所以才——”
“闭——”
就在陆煜行濒临崩溃,要杀了独孤凛之时。
“……别听他说。”
白御卿猛然从门外推门而入,伸手将他扼住,揽到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热。
“唔,卿卿,卿卿,卿卿……”
陆煜行猛然呜咽一声,像是哼唧的见到主人的狗一般惶恐地低头埋到他的脖颈里,嘴里低声喘息呢喃着,似是寻找一丝安慰。
白御卿伸手轻轻安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垂眸,在陆煜行颤抖的耳尖落下安抚的吻。
独孤凛顿了一瞬,他还流着被陆煜行砸出来的鼻血,满脸狼狈,却笑得张狂,宛若上位者。
欣赏着陆煜行宛若败犬一般蜷缩着高大的身影钻到白御卿怀里的姿态。
白御卿未曾想有人能跳出世界的局限,发现陆煜行的与众不同。
但,陆煜行唯一与别人与众不同的便是他旺盛炽烈的生命力。
他的苦难是真的,他的经历是真的,他的血是真的,他取得的成就为什么是虚假的?
“独孤凛,你说错了。”
白御卿的嗓音薄冷,指尖摩挲着着陆煜行顺着收窄腰腹逐渐蔓延的脊骨。
“世子有何高见?”
独孤凛漫不经心道,他生死看淡,见陆煜行此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哪里都错了。
他死不了不是因为他是主角,是因为他是陆煜行。
正因为他如此坚韧强大、不屈不挠、永远挣扎着往上爬。
眉眼炽热如火,才是世界之子。
“罪奴四年,他未曾冻死,是因为日日去码头搬货,供养妹妹,有至少可以饿不死的微薄薪水。”
“刺杀大理寺丞,他未曾被杀,是因为他幼时与武安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刻苦努力,一刻不曾懈怠,才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我爹说,武安侯家的煜小子,有武安侯年轻时的风范,被习武师傅把头摁在地上,还挣扎着擦了一层血肉淋漓的脸皮,抱着习武师傅的头,将大了自己两轮的师傅打败。”
陆煜行顿了顿,颤抖的肩膀突然停止颤抖,抬眸看着白御卿认真的侧脸。
青年的嗓音平缓,身上的沉水香近乎浸润了陆煜行,带着一种近乎令人溺死的暖。
“边境三年,正因为他磨砺的苦难,才步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被捅个对穿,被困、被绞、伏在雪地三天三夜还没死,这些是幸运的证据吗?”
白御卿的双眸很冷,忽然嗤笑一声。
“独孤凛,这不是。”
“这是他强大的证据,不是他被偏爱的证据。”
独孤凛一顿。
“他身上尽数是伤疤,他流过很多血,他受过你无法承受的苦难,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全家灭门,四年苦寒屈辱,三年边境风雪,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差点活不过来。”
“不是因为他被偏爱,所以死不了,所以什么都有,所以才步步登上了这个位置。”
“相反他什么都没有,全家灭门,妹妹也本该去死,我亦然也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他本该什么都没有——”
“是他能登上这个位置,是他心性坚定强大到让整个天道震撼,是他又争又抢,是他自己爬上来,才成了天道之子。”
“这所有的一切不是别人给他的,是他自己抢来的。”
白御卿对上独孤凛的双眸,“你输了,便是输了。”
“陆煜行他值得如今的位置。”
“我并非是上天送给他的,是我自己爬回来,是他抢回来的。”
诚如他所说,正因为陆煜行的灵魂强大,不屈不挠,才被选为天道之子。
并非他生来就有一切,主角光环?后宫三千?
而是因为他的灵魂强大,他的经历值得被记录下来,才有了《无极帝》这本书。
先有了陆煜行,才有了《无极帝》。
所以陆煜行值得。
白御卿扼住陆煜行的下颚,指尖摩挲着着他的唇角,刺痛唤醒了他的神智。
陆煜行茫然失措的表情渐渐平息下来,变成了近乎极致的依恋与自傲,他突然扯起唇角嗤笑一声,反手将白御卿拉进怀里。
低头就咬,寒戾的犬牙小心翼翼厮磨着白御卿的耳尖。
男人的嗓音嘶哑低沉。
“对,没错。”
“命是我抢来的,那么多人要杀我,我偏偏活了下来。”
“皇位是我抢来的,我与那般多的人缠斗,将他们杀尽了,才取得了如今的位置。”
“卿卿……是我抢来的——”
他乍然笑得张扬热烈,眉目之间似是燃烧着炽热的火,张扬恶劣、狠戾不羁看着表情惨白的独孤凛。
“我值得他爱,所以他才爱我。”
“而你,只是丧家之犬。”
第100章
独孤凛死之时, 唇角已经扯着笑,他自然知道成王败寇的结局,所以当陆煜行一剑刺破他胸膛之时, 倒也笑得洒脱。
将人留着寸寸剁碎也没有多少意义, 至少陆煜行现在心里没有多少恨了。
因为他有白御卿。
白御卿拿出手帕为他擦拭去脸上的血迹, 垂眸看了一眼独孤凛的尸体,不知是叹息还是什么,“……走吧。”
陆煜行却顿了顿,嗓音低哑,“卿卿觉得我残忍吗?”
“不。”白御卿知道他喜欢胡思乱想发癫, 所以摇了摇头,抬眸看向树梢晨露, 他并非没脑子的圣父,也不会对昔日敌人有所怜悯,不过叹世上又少了一人而已。
“生老病死,成王败寇,这些是你必须要走的, 什么一报还一报,谁又能说得清?”
陆煜行认真擦拭了自己脸上的血,又小声问了一遍,“……觉得我暴虐吗?”
陆煜行现在又高又壮, 垂眸而下的时候眉峰打下氤氲的影子,像是一条惶惶不安的大型犬,正在等待主人落下的惩罚。
白御卿看着他重复问着的模样, 突然笑了,因为他发现自己醒后陆煜行越来越没有安全感了。
“……若你不杀无辜之人,便不是暴虐。”
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下颚, 指尖划过男人的喉结,感受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似是安抚着一条狗。
他知道陆煜行的锁链在自己手上。
就在白御卿这双苍白修长的手上。
明明这双手修长、清瘦、骨节分明,就连茧子也没有。
娇生惯养,执玉执笔。
似是世上最不该染血的手,握住了这世上最残忍的杀器,只有死死握住,才能让他安分下来。
白御卿嘛……
只能活得久点,再久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