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这句诗是容王曾在诗会宴上吟出,宴会结束之后便自请了圣旨去玉佛山伴青灯古佛了,是“燕”还是“艳”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菱花照水移兰舟,yan字裁云映玉楼
这些年京中对于这句话也自然各成一派,“燕”“艳”争论不休。
“燕”字显得风流俊气,燕燕于飞,早春之景,吟诗之时便是早春。
“艳”字强调贵气流光,晚霞艳艳,艳陆离些,艳字点金,能喻晚霞也能喻高门。
白深羽也上来争论的劲了,不由得继续反驳。
“你那夫子半吊子水平,怕是竹门出身,才用了个“燕”字,自是“艳”字的,他也不看看意象。”
“分明就是“燕”,我夫子出身如何关你什么事?”
应好不爽道。
白御卿抿了一口茶看二人争论,薄唇润了一滴水,他持有别的想法,觉得应是“雁”字。
但却没有浪费口舌的心思与这二人争论,反而漫不经心懒懒看着二人。
心里却在发呆。
饿了……什么时候上菜?
“两位公子轻着些,可莫要吵闹惹了我家公子的清闲。”
一道娇媚的嗓音伴随着悠悠的语调猛然打断了争论的应好与白深羽。
“依妾身看啊——鸿雁秋鸣,雁字裁云映玉楼,“雁”字更巧。”
听了她的话,应好和白深羽尽数怔然住,对视了一眼。
那女子携着食盒,款款而来,红衣勾勒曼妙的身材,一张艳丽的脸倾国倾城,温软娇美,凤眸上调,只那挑眉的一眼给白深羽看得面红耳赤。
“参见公子。”她笑容款款,将食盒打开,娇嫩的手指端出来一碗汤,小心翼翼放到白御卿面前,轻声道。
“公子,妾身晚来,为了熬这汤耽误了时间,这汤融了人参雪莲,用了养身子的熬法,原是想送到宁国府上,没想到公子先来了。”
“……雁娘,不必这般大费周章。”白御卿看着桌上透着清香的汤,略微揉了揉额角。
他的身体在系统的调养下已然和常人无异,但在别人眼里他的身体依旧娇弱,明里暗里被投喂了不少养身子的药。
……他讨厌药。
“好公子啊,这汤是甜的呢,妾身特意找师傅调了味,清香可口,公子先尝尝。”
那女子无奈轻笑,又将汤匙递到他的手上。
她放下汤匙才看向一旁的应好和白深羽,优雅清浅行礼,“妾身白合雁,醉仙明月楼的老板,见过两位公子。”
白深羽看看白合雁又看看白御卿,只见那女子眉目艳丽倾城,少年俊美出尘,宛若玉狐狸成人了一般,一个赛过一个的漂亮。
但他凝眸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白御卿更甚一筹,仙人般矜贵淡漠,单是气质就超出一大圈了。
可白深羽是直的。
他差点被雁娘一眼勾了魂,心脏噗噗跳,又轻咳一声装作正经,“姑,姑娘,那“雁”字巧妙在哪里啊?可,可否与在下说道说道?”
应好不由得鄙夷看了他一眼。
白合雁笑得愈发漂亮,“妾身哪懂什么诗呢?不过是“雁”字恰好是妾身的闺名罢了。”
倒是白御卿喝了一口汤,轻声开口,“秋雁列阵,雁行斜度,‘雁’字适托君子慎独之情,雁字裁云映玉楼,容王殿下道完便请旨离京……”
他这话说得将满未满,也不便整个说出来,余下未说得便是——
京城繁华,谁会愿意自请离京到寺庙伴八年,还不要封地,如何不有几分悲凉慎独之情?
不过在座的都是聪明人,也听懂了这其中微妙的话语,应好和白深羽也不便继续这个话题了,气氛一时寂静下来。
倒是雁娘打断了略微微妙的气氛,她纤细的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描摹写了几个字。
正是——“燕”、“艳”、“雁”三个字。
“说起来,妾身与这几个字也渊源颇深。”
白合雁勾起朱唇,容色更艳,掩下眸中的复杂,“妾身这副容色,原是被爹娘扭送卖到花楼,本名合艳,艳衬得是容色,才有了如此祸端。”
“恰是那日妾身哭喊抱着爹娘挣扎的声音大了,被公子瞧见了,将妾身赎了回来。”
“妾身由公子得了新生,又得了公子资助开了这家醉仙明月楼,爹娘将我卖了十两银子已然没了瓜葛,妾身便把姓氏改了公子的“白”,又想着改名舍了那“艳”。”
“燕燕于飞,“燕”字轻巧灵动,可惜古有合德飞燕共侍一夫,也逃不过一个容色的“艳”,妾身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雁”字。”
“如此便得了白合雁这个名字。”
雁娘嗓音淡淡,没有几分波澜,掩下了当年的酸涩。
白深羽顿了顿,眸子巴巴看着雁娘,“那姑娘便是原来不姓白啊,姑娘原来姓什么?”
雁娘摇了摇头,苦笑轻声道。
“……多年过去了,爹娘既将妾身卖了,原来的姓氏已然不重要了,妾身只认这‘白’字为姓。”
“姑娘倒是有知恩图报的好气节。”白深羽赞着。
雁娘素手掩着笑意,勾人的眸子在白深羽和应好身上流转,又抛了个媚眼。
那眸子妩媚动人,惹得白深羽脸更红了,应好却不适地蹙起眉,“啧”了一声,气质冷了几分。
汤鲜甜可口,最是大补,虽然白御卿的身体不用补,但着实香甜,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白御卿的下唇被汤蕴了润色,更显唇红,大抵是确实好喝,眸子里也带了淡淡的餍足,就在他又要抿下一口时——
雁娘身上的暖香阵阵,她凑近他,瞥了应好和白深羽一眼,嗓音压低。
“公子,你这两位男宠各有各的不行——那蓝衣公子,妾身只抛了个媚眼脸便通红与妾身找着话题,这男子不安分,以后怕是会给公子戴绿帽。”
“那红衣公子容色艳丽,可惜性子太冷太傲,妾身给他抛媚眼,他还恶狠狠瞪了妾身一眼,怕是床榻上不好相与。”
白御卿好男风之事已然传遍了京城。
雁娘微微蹙眉,提议道,“红衣的还好,那蓝衣的水性杨花实在不可侍奉在公子身边了,不如妾身为公子寻些清白的小倌?”
“唔——”
喉头那口清甜的汤噎住他,白御卿顿了一下,差点吐出口里的汤,冷白的俊脸带着些许狼狈的黑。
他看了期期艾艾瞅着雁娘一脸怀春少年样的白深羽一眼。
压下被噎住的咳嗽,嗓音嘶哑虚弱道。
“那是我亲堂哥……”
第16章
雁娘一直觉得,公子是天上仙,亦是水中月。
那日也是寒冬的大雪里,她正光着脚冻得瑟瑟发抖,被爹娘拉着给鸨婆估价。
鸨婆尖利的指头捏着她的脸,悠悠道她是个好苗子,细细调教下来,做个花魁也未尝不可啊。
她扒着娘的腿大声哭喊着,爹娘,莫要将我送去花楼,我可以当丫鬟工钱都给你们,将我卖去个正经人家吧。
爹娘没有回答她,只讨好看着鸨婆,嘴上吹嘘着她的容貌只盼卖个更高的价格。
她只跪在地上磕头,一遍遍颤抖哭喊着。
风雪蒙了天色,使得天色都昏昏沉沉。
她一时只能记得那日冷得刺骨,双腿被冻着近乎没了知觉。
哭喊夹着风雪的呼啸,她能听到马车车轮撵着风雪,逐渐停下的“咯吱咯吱”声。
一只如玉般清瘦漂亮的手从窗户里伸出来,又随着一声清淡虚弱的嗓音,“她多少钱?”
白合雁怔然。
她只能见近乎消瘦虚弱的小少年踉跄从马车上被人扶下来,小少年被裘氅裹着,只露出那张很小的、消瘦的、漂亮的脸。
他伸出纤细的手,将白合雁从地上拉起来。
偏偏他身体虚弱瘦小,被白合雁拉得踉跄差点摔倒,却轻笑一声,又令人把披风盖在她身上。
白合雁记得他那时候的眼眸。
一双墨色琉璃般的眸子宛若润着苍山的雾凇,带着悲悯,不冷,只暖得令人窒息。
那是年仅九岁,刚刚大病初愈的白御卿。
她跪在书房的地上磕着头,对他道谢,近乎热泪盈眶,“从今往后,奴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以身相许,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一生一世侍奉公子!”
他那时正在练字,如玉的手挟着纤细的笔,又顿下,那双墨瞳带着些许疑惑,嗓音也淡淡。
“卖身契交到了你手里,你只需在宁国公府做个丫鬟,领着工钱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为何要以身相许呢?”
白合雁似是有些呆愣,刚刚回温的小脸有些茫然,“可总该是以身相许的……”
被救了,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她那时只这样想,似是印在骨髓里的想法,不断驱使着她对救她的男人做出这样的承诺。
“待您长大娶妻,奴也可以侍奉您和夫人,奴手脚灵活,做什么都可以——”
“……我可不会娶妻。”
她记得小少年脸上无奈又浅淡的漂亮笑意,那张刚刚有了些许血色的冷白面容在窗外透来的光下晕染。
漂亮的像是水中朦胧月。
“那,那公子……买下奴是为何?盼奴做什么?”
她小声问。
“盼你……”那如月朦胧的小少年似是顿了顿,微微垂眸思索着,随后嗓音润着玉,轻声道。
“盼你长命百岁。”
“盼你代我长命百岁,为自己而活。”
他说。
白合雁听过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