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本来温驯到露不出一丝獠牙的温驯罪奴扯着唇角,无辜挑衅看着他——
也竟丝毫没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武功。
好不爽。
他揪住陆煜行的衣襟,猛然将他摁到了树干之上。
“陆煜行——”
他紧紧扼着陆煜行,略微俯身凑过他侧脸旁,呼吸带着些许恼意,“那玉佩你随手捏碎了,赔得起吗?”
“可现下挂在公子腰上的不会轻易碎了。”陆煜行顿了顿,被他摁在树干之上,俊朗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晦暗的情绪。
他任由自己的呼吸与白御卿的呼吸萦绕交缠,喉结滚动着嗓音嘶哑。
“那是我娘去世前给我的。”
他没用“罪奴”二字。
“春日宴前夜,我娘去世了。”
“那时给我的。”
罪奴的嗓音嘶哑低沉却带着波澜不惊的淡色,直直盯着白御卿怔然的桃花眸。
他娘去世了……
白御卿猛然想起与独孤千雪相撞之后,小少年通红的眸子,与抿着的颤抖的唇。
他倔强又执拗,声声道着没有。
“公子素来健忘……”
陆煜行拉长尾音,鸦羽一般浓郁的睫毛遮住眸底,“怕是会把玉佩压入匣中,再没重见天日之时罢?”
他没忘。
他记得,曾昏迷前看见,少年红着眼,抢过独孤千雪手里的糖糕,一齐塞入口中,小脸鼓鼓囊囊,却“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他那时眸子倔强又凶戾,哪怕掉着泪,却也还带着不屈的几分恨意与报复——
和此时一样。
白御卿近乎怔然看着陆煜行此时在朦胧月光下的神色。
温驯的罪奴褪下了温驯谦卑的皮囊,略微扯着唇角,眸色晦暗深邃,灼灼却炽烈如酒,眉梢染凶戾,凛凛又野性。
高挺的鼻梁在月华之下打下晦暗的寒影,是未散的寒气。
就像白御卿此前评价的那般。
陆煜行,驯化不了,压制不住。
是隐忍蛰伏又待着猎物露出喉管那一刻的狼。
“公子,时时戴着,好不好?”
他滚动着喉结,近乎嘶哑着轻笑问。
可高高在上的玉狐仙此时只是扼着他的喉咙,冷白的虎口抵着他的喉结,又哑着嗓音倨傲道。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小爷?”
“陆煜行,认清你的身份,你只是我白御卿的一条狗。”
他微微凑过去,略微敛下眸子,向着白御卿的唇角凑着。
又近乎挑衅又带着低低笑意,胸腔震震,道了一声。
“……汪。”
第24章
李肆书近些日子一直在观察陆煜行。
陆煜行除了沐休每日清晨会准时到马厩清理马厩、更换垫草, 随后喂马梳毛,最后再抽时间去看望一下陆清文,是个安安分分的马奴。
乖觉得很。
但这小子身上的气质很怪异, 瞧着温驯, 却又找机会往公子身前凑, 令人很不舒服。
他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与陆煜行的视线一瞬间相交融又在暗地争锋之时错开,李肆书抱着胸口倚靠在墙上,“啧”了一声。
公子出门的时候,他迅速露出一个朗气的笑容, 又惹得公子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李肆书看着白御卿迅速离去的背影略微顿了顿。
……公子的身体瞧着好了许多,都能走这么快了。
不过那小子——
李肆书眸中染了几分凛凛的杀气, 移向陆煜行的背影……
他跟踪过陆煜行一段时间,这些日子采购的李婆婆生了病,陆煜行不知何时得了李婆婆的信任,最近采购之时总会抽时间出府代她采购——
自然,采购的不是主子的东西, 不然陆煜行这种罪奴怎么能接触得到。
是府中侍从的食物与衣物来源。
他的行踪由人监管着,李肆书为了保险也在暗处跟着他。
李肆书掩下深思,见陆煜行往后厨走去,他随着陆煜行的脚步而去, 到了——
后厨。
他手上拿着东西,身影又有些许鬼鬼祟祟,恰是在公子专属的小厨房没人之时潜入进去。
李肆书隐藏着身影, 面容冷峻看着他的动作。
看他关上门扉,摆弄着厨房中的食材。
李肆书用剑尖挑开些许的窗,只留一个缝隙, 又看他——拿出包裹,鬼鬼祟祟。
“叮——”
随后猛然,李肆书的佩剑牢牢将他的衣角钉在墙上,发出几声剑身颤抖的剑鸣,以致于陆煜行的动作都停滞僵硬,手上的包裹边缘泛着白色的粉末。
——人赃俱获。
李肆书从阴影中走出来,靴子与地面的响动清脆又缓慢,他嗤笑一声,嗓音低哑,饱含冰冷道。
“陆煜行,捉住你了。”
“罪奴出行需要时时记录,你每日的行程瞧着清白,还真以为自己清白吗?”
李肆书的嗓音冷漠,“巳时,百草堂,你购入了风寒的汤药,实际上百草堂的伙计已有半月砒霜账目不平,恰好你外出采购,半月。”
陆煜行走后,那医师还训斥着学徒账都算不明白,缺了二两砒霜,少年的背影却稳步不为所动。
他将砒霜藏哪里了?
“倒是聪明,若不是医师恰好训斥算不准账的学徒,我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李肆书步步逼近。
“午时,酥香阁,地处城东十分偏远,却生生花了许久到那里买了糕点——偏偏你……”李肆书抽出剑,剑尖捅入他手上的包裹。
“多付了那娘子三文钱,铜币上切口。交错,你屋中恰有锉刀,是陆家还有余孽同伙传递情报,还是……?”
李肆书挑开包裹,一瞬间,纷纷扬扬的糕点洒落,白粉与糖糕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他高大的身上气势汹汹,松绿的眸中漠然。
又翻手露出手心的那三枚刻着切口的铜板,瞥过陆煜行一瞬的瞳孔紧缩,垂眸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糕点,冷声道。
“这糖糕下了砒霜是吗?”
“你想毒谁?是……公子吗?”李肆书脸色愈发冰冷,嗓音带上了讥讽,“公子对你那般好,你也要像你爹一样——”
他的语气加深,带着嫌恶。
“做个白眼狼吗?”
陆煜行一瞬间抬眸,听到他爹二字,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神色愈发冰冷,嘶哑问。
“你是谁?”
李肆书随手将那三枚铜板丢到地上,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性,铜板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又气氛压抑的屋中尤其刺耳。
随后一枚令牌出现在陆煜行眼前——
漆黑的令牌上刻着金漆的飘逸字体,流苏随动作飘动。
“玄麟卫指挥使,李肆书。”
“受宁国公之命,保护公子,监视你,顺便……诛杀你。”
李肆书唇角扯出笑意,剑尖指着陆煜行的脖颈,杀意尽显。
“堂堂玄麟卫指挥使,在府中做了个侍卫,不觉得屈才吗?”
哪怕脖颈被剑尖指着,陆煜行的表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反而意味深长几分云淡风轻看着李肆书眸底的杀意,像是晦暗的嘲弄。
“宁国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公子也心善——如何轮得到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李肆书冷冷看着他。
“……我可没有挑拨离间。”陆煜行像是嗤笑,随后指尖敲开那剑尖,在李肆书感受到虎口一阵酥麻怔然之时,俯身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糕点。
那糕点已然四分五裂,裹着白色的糖粉,被他拈起来,随后轻咬了一口。
“糕点是给公子的,可惜了,被你摔碎了。”
他的嗓音没有什么感情,嘴里还嚼着糖糕,含糊不清。
……那白粉不是砒霜吗?
李肆书怔然,随后又见面前的罪奴少年俯身下跪,眸子透过他身后,对身后人恭敬道。
“见过公子——”
公子?!
李肆书此时也觉似乎上了陆煜行的当,又看陆煜行在抬眸看向他的那一瞬间——
唇角扯出笑意,略微露出尖利的犬牙,漆黑的眸中带着近乎嘲弄的浓浓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