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趻
墨玉下了马车,伸出手小心翼翼扶着他下来,白御卿的手不自觉发力捏住他的手腕,眸色也晦暗深沉。
果然,一下了马车就有人匆匆前来通报,满眼慌张。
“公子,那罪奴笨手笨脚,竟然摔碎了太子殿下赏赐的花瓶,主管已经命他跪在院中等您回来,您,您看——”
白御卿压下情绪,抿了抿唇,转头问墨玉,“府中规矩如何?”
墨玉恭敬答道,“公子,三十鞭。”
“好。”白御卿眸色冷沉,嗓音压着气,“备盐水,小爷亲自来抽!”
下人没见过素来平静淡漠的公子如此神情,连忙应了一声跑去备盐水。
系统不解道,[宿主,让下人来打就好了,您不是想回去睡觉吗?接下来的剧情是龙傲天男主被抽到半死不活,然后您去柴房欺辱他——先好好睡觉吧,刚刚吵醒您是我不对嘛。]
白御卿只摩挲着腰间的鞭子,漠然淡色:任务要求里没说必须下人来抽,我自己抽。
系统惊道:[莫非宿主想报不举之仇?!没想到宿主您如此睚眦必报,都不像平时的宿主了。]
……聒噪。
白御卿大步走向自己的院中,他的靴子踩着刚刚落下的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撑伞的墨玉一时跟不上他的速度,玉狐裘染了落雪。
“公子,公子……”墨玉追上他,眸色担忧。
他从未见过公子如此恼怒,更别提他亲自惩罚别人了。
不过也对,那该死的罪奴竟然打碎了太子殿下赏赐的陶器。
还听闻昨夜刚去了柴房睡便与马夫发生争执,差点咬断了马夫的手指,如此桀骜不驯、不知礼数,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公子莫气坏了身子。”墨玉追上他,担忧道。
到了院里,陆煜行正低头跪在雪地上,少年罪奴的脊背却绷紧,宛若拉满的弓,拳头紧紧攥住,手背蜿蜒的青筋绷起隐忍和不甘。
主管见白御卿来了,连忙讨好轻声道,“公子吩咐的盐水已经备好了,这小畜生桀骜不驯,昨夜与马夫争执,差点咬断马夫的手指,该剜了牙的。”
“不过公子身子娇贵,亲自惩罚这小畜生一事,不如奴才来——”
毕竟那陶瓷是他打碎的,罪名虽嫁祸到这个罪奴身上,但也怕日后被人查出来。
若主管亲自来抽,这小畜生被那三十鞭子抽死了便坐实了这个罪名,无论如何也不怕人怪罪了。
“啊——!!!”
主管的话语未落,一道凌厉的鞭痕便狠狠抽在他身上。
那金丝玉缠鞭神兵利器,如此一鞭子抽下去,主管瞬间皮开肉绽,惨叫一声便蜷缩着地上,哀叫连连。
白御卿垂眸冷色看他,“主子未发话,你哪里来得胆子自着主张?”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
主管疼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血晕染了雪地,这一鞭子深可见骨,哭求着痛哭流涕求饶,又被白御卿以扰了清静为由拖着拉下去。
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陆煜行,陆煜行的脸上溅上主管被抽出来的血迹,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陆煜行察觉到他的视线,顿了顿,低着头,只哑声道了一句,“……不是我。”
“……不是你还是谁?!你真是有天大的胆子敢打碎太子赐的花瓶!”
白御卿冷声道,甩开披风蹲下身,一瞬间,传入陆煜行鼻腔的是夹杂着血腥味的沉水香气。
他指尖的金丝玉缠鞭还带着主管的血迹,又毫不留情用鞭柄抬起罪奴的下巴,指尖不经意划过陆煜行的喉结之时还能感觉到吞咽的震动。
白御卿能看见罪奴因他不分青红皂白便把罪名扣在他身上的恨意。
只是那恨意一闪而过,随即而下的又是陆煜行眸中无波无澜的谦卑温驯。
陆煜行敛下眸子,鸦羽一般的睫毛颤抖。
“恨我?”
白御卿挑着他的下巴,嗤笑一声。
“罪奴不敢。”
陆煜行的嗓音格外哑,话语谦卑。
可他吐出的语气却一字一顿,垂下的眸子也难掩凶戾与晦暗,似是不惧他近乎能一鞭将人抽死的神兵。
白御卿居高临下,素来如玉清碎的语气格外冷薄狠戾,不过尾音被北风揉碎了些许。
“你不过是小爷我养的一条狗,哪里来的胆子恨我?”
听着他冷漠倨傲的话语,陆煜行却突然笑了,风雪之下他的薄唇发白,却扯起,又问他一句,“公子如何养狗?”
这话在他让陆煜行吃狗食,住狗窝时也问过。
陆煜行的眸子宛若染着血烬的亮,落雪垂在他凌色的眉峰,唇角扯起的弧度愈发阴冷。
公子如何养狗?
他问这一句,不过是……
白御卿如今借着养狗之事所对他做的,他将来也如此——百倍奉还而已。
第7章
带着玉扳的指尖抵着他下颌又松手的瞬间,白御卿他那双眼睛蛰了一下。
本该是惶惑又谦卑的罪奴,眼尾却烧着烬燃的暗火,不曾屈服半分。
白御卿张了张唇,似是一瞬间被这双比新酒更加炽烈的眸子蛰得忘词。
随后嗤笑一声,嗓音低哑,又饱含着嫌恶的居高临下。
“如何养狗?好好瞧着,贱奴——”
只是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金丝玉缠鞭,浸润了盐水,又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扬起手时刻意偏了几分力道。
“自己数着。”白御卿淡声命令。
宛若能划破虚空般凌厉的鞭子抽打在少年罪奴不屈又挺直的身上。
鞭子裹着风声抽下,换来罪奴压抑难忍的闷哼,以及他夹杂着闷哼、喘息挤出来的——
“一、二、三……”
压抑的喘息与凌厉的鞭声碎在院中,被北风裹挟而去散尽,但是他数着鞭子的嗓音低哑,却声声掷地清脆。
陆煜行面色冷凝惨白,脊背绷得笔直,一身粗布麻衣的黑,在雪色蔓延的院中却是浓墨重彩的炽烈。
呼吸轻颤,鼻腔呼出的寒气氤氲成雾气打湿了少年的眉眼。
“十一、十二、十三……”
他只咽下痛楚,依旧低声数着。
陆煜行嗓音低哑缓慢,不曾颤抖半分。
不知为何,白御卿的手有些抖了,他却生生忍下,捏着鞭子的指尖略微痉挛着。
“……二十五、二十六……”陆煜行呼吸一窒一瞬间,随后又继续哑声道,“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三十——”
随着三十落下的那一瞬间,白御卿能听到他的尾音松了片刻,他却在这一瞬,猛然伸手扼住白御卿的腕骨,手心炽热滚烫得吓人。
“……公子在抖。”
本该低着头的罪奴直直看着他的眸子,嗓音干涩道。
少年的舌尖舔去唇角的血珠,不知那血珠是主管的,还是他的,只是素来隐着的犬齿难得露出,渗着寒光。
他的眼里是浓墨重彩的情绪,翻涌着寒气狠戾与不知名。
又重复问他。
“……公子抖什么?”
陆煜行的手并不好看,本该是清瘦修长的手尽数是冻疮和茧子,又被抽了三十鞭子,淋漓的血晕了他的指尖,沾着血的手就这么紧紧握着白御卿的腕骨。
却在这寒风中灼得吓人。
白御卿不知怎么的,许是第一次这般亲自抽打下人失了分寸,也许是被他的质问恍惚到了,也许是他扼住自己手腕的手心太烫了。
他手中染血的鞭子顺着松开的指尖落下,“啪嗒”一声落在雪地上。
少年罪奴的血在金丝玉缠鞭上又沾了雪,腥气扑鼻。
“公子,拿不稳鞭子……”
“明明刚刚,抽主管的时候,拿的很稳。”
陆煜行扯了扯唇角,喘息着,似是想泻出一丝笑意或是讽刺。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被鞭子抽得近乎衣不蔽体,血肉模糊,眸色恍惚失神,却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
“拿开你的脏手,别用你的脏手碰公子——”
身后的墨玉见他沾血的脏手紧紧扼住白御卿的手腕,猛然阴沉下脸,大步向前,一脚将他踹在雪地上。
“唔——”
陆煜行闷哼一声,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似是想撑着起身,却闭着眸子,彻底晕过去。
“墨玉!”白御卿这才回过神来,他神色冷凝冰冷,厉声喝止了墨玉。
“公子,此人睚眦必报,桀骜不驯,昨日差点咬断马夫的手指,属下怕他伤到公子!而且……”墨玉顿了顿,急忙解释,话音还未落。
却见白御卿看着昏迷在雪地上的陆煜行,蹙着好看的眉尖,随后毫不犹豫脱下了自己的玉狐裘,裹到了身上血肉模糊的陆煜行身上,将他横抱而起。
“找医师来!”
“公子……”墨玉怔然看着用玉狐裘裹着那肮脏又满身血污的罪奴的白御卿。
那玉狐裘是公子素来喜欢的。
极北玉狐,稀有至极,毛色如玉石般莹润,轻柔如雪,冬不畏寒,触之升温,公子素来怕冷,这玉狐裘是陛下赏了上好的皮子给宁国公的,宁国公又令人给自家独子制了这一件珍贵的裘衣。
公子喜欢得紧,哪怕他有不少大氅披风,也未曾像喜欢这件一般欢喜。
“你聋了吗?!”白御卿冷声道,眸子狠狠刮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