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枯木却逢春
伊锦再看叶亲的眼神,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看不懂,原来是那双忧郁眼神的背后,藏着对那人的满眼眷恋,原来,他经常看着京城方向是因为那里有等他的人。
而那人来了,是来带他回京城的吗?
最让伊锦惊讶的是自己的姑姑,家里一直催促她成亲,姑姑一直以自由惯了,以不想被拘束为由,拒绝了所有给她说亲的人,伊锦看着姑姑与百晓生离开的背影,原来,这么多年,姑姑不是向往自由,而是她的自由早已被固住了,她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这个人占满了她的整颗心,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姑姑的自由就是那个男人,只有见到了,姑姑才得到真正的自由。
伊锦觉得自己多余,干脆骑上自己的马,回了乌塔部落,剩下的时间她相信,两个久别重逢的人一定会有很多很多话想说。
叶亲与秦砚相对,面前的人已经两年未见了,叶亲看着秦砚的眼睛,里面有太多的感情,可越是这样,叶亲越害怕,他压着自己的腿,除了一开始有点知觉外,后面又是一潭死水,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重新站起来的一天。
叶亲一直在等霜絮说的,等一个契机,可是这种机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现?若是一直等不到呢,等不到他就永远站不起来。
叶亲移开眼,还是不要再看秦砚的眼睛了,看多了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再次陷进去,自己一个残废,又能给秦砚带来什么?不但帮不了他,反而还会拖累他。
两人沉默很久,许久未见,本该有很多话要说的,最后还是叶亲打破沉默,“秦砚,你怎么来北境了?山高路远,来这里受罪。”
秦砚没有回答叶亲的话,他上前扶上叶亲的轮椅,“你住哪?我带你回去。”
叶亲低头,“就在前面没多远,我现在这样的身体能走哪去,不过是个残废而已。”
秦砚扶着轮椅的手微微用力,听到叶亲说自己残废,秦砚很难过,他不知道叶亲那么明艳的人是怎样说出这样贬低自己的话,又说了多少次才能如此平静。
他想起两人在桃源村时,叶亲也是腿受伤了,那时候他说,自己若是残废了,就没人喜欢他了,他那么丰神俊朗的人变成残疾,不如杀了他。
如今两年了,叶亲坐在轮椅上两年,会不会每天都在想这样的事,秦砚不敢想,害怕想。
秦砚推着轮椅回叶亲的毡房,“不要胡思乱想,你的腿总有治好的一天,你不用担心。”
秦砚的声音依旧好听,叶亲想,无论再过多少年,他都会喜欢上秦砚,只是命运挺喜欢跟他俩开玩笑,他们从相知到相爱,真正在一起的时间竟然只有猛虎寨回到京城那么点,回京后他们大多数都是分离状态,世事无常,总有太多事横亘在他们之间。
“若是治不了呢,这双腿只是偶尔有点知觉,我这辈子都不敢再奢望还能有站起来的一天。”
叶亲已经预感自己不可能站起来了,那个契机不会出现的,他的朋友一切都好,他的父母健康安在,他的哥哥幸福美满,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秦砚,除了他,叶亲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的心再有起伏。
秦砚沉默,他推着轮椅来到床边,秦砚小心将叶亲抱到床上,叶亲的腿无力地垂着,秦砚抱着他,将他搂在自己怀里。
他拂过叶亲被风吹乱的头发,描绘着叶亲的轮廓,“相信我,你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许久,叶亲叹了口气,开口,“秦砚,在北境玩几天,你就回去吧,大楚国需要你,天下百姓需要你。”
“那你呢?不跟我走?”秦砚将叶亲搂得更紧,“我来就是要带你回去,我想告诉你,再没有人可以阻碍我们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秦砚说的话很温柔,温柔得像一道缓缓的溪流,淌过叶亲的心里,叶亲想,这样温柔的话自己真的可以融化在里面,可是,他不能啊,他不能用一副这样的身体将秦砚与他绑在一起,秦砚应该有更好的选择,起码不是他这样不能走路的。
秦砚捧着叶亲的脸,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有你,我就不是我了,你曾经对我说过,可不可以同生共死,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可以,叶亲,我愿与你同生共死。”
叶亲真的害怕了,怕秦砚太过执着,他转过头,“谁年少时没说过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这你也信?”
就像头顶的云,这一刻它就在你上空,下一刻它就可能飘散千里,就像拂过面颊的风,除了让你感受到它来过,它还能留下什么?风过无痕,鸟过无声,秦砚,就当这一切都未曾发生难道不好吗?
“秦砚,过几天就回去吧。”
“回去做你高高在上的帝王,护好大楚国,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你的人生,而不是与我在这里说这些小情小爱。”
秦砚拂过叶亲的眉眼,指节划过这两年出现在他梦中的这张脸,“老祖宗说成家立业,你不愿跟我回去,我成不了家,怎么立业?叶亲,跟我回去吧,哪怕你的腿一辈子好不了,我爱你也如初见那样,这一辈子虽短暂,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永远不改,我想告诉你,那年在猛虎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所以我同意跟你成亲,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你问我为什么早上开窗吗?因为我对你有欲望,我克制不住,所以开窗让自己清醒。”
“叶亲,你很好,你比任何时候都好,我比任何时候都爱你渴望你。”
秦砚这几句话,让叶亲憋了两年的委屈一瞬间爆发,他回抱秦砚,眼泪再也忍不住,落在秦砚肩头,“我也好想你,好想,每天做梦都在想,可是,秦砚,我这腿,怕是好不了了,你将来是帝王,若是娶了我,娶一个男子,还是个残废,你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这些我根本不在乎,与你比起来,根本没有可比性,我从不会拿你做任何比较,这种事永远不会存在,叶亲,你永远可以信任我,依靠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永远都在。”
秦砚捧着叶亲的脸,与他亲吻,两人太久没有这样亲近过了,叶亲埋在秦砚肩膀,一时间有点承受不住这样过分的悸动。
“今晚,我能留下吗?”秦砚抚摸着叶亲的头发,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这时候的叶亲,总是软软的,像温顺的小猫,靠着他,依赖他。
叶亲有点想拒绝,秦砚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来自荐枕席。”
这话让叶亲一愣,脸微红,秦砚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叶亲最终还是点头答应秦砚留下来,却又有点不好意思,两人两年多没见面,如今又同床共枕,叶亲其实没有那种旖旎的想法,他确实很想秦砚,也只是想抱着他。
晚上,秦砚打了水,亲自将叶亲洗得干干净净,又为他穿上衣服,抱他上床,“你等我一会,我去洗个澡,你若无聊,我带了一本画本子给你,你看看。”
秦砚说完,就将包裹里的画本递给叶亲,然后转身出门。
叶亲拿着画本,一时没敢打开,他以前跟秦砚开玩笑,说想学画本里的姿势,可是又不太放得开,所以也就不再提这件事,没想到秦砚过了两年来找自己,竟然带了这种东西,叶亲手心发烫,脸颊发红,又看看自己的腿,本来还有点心猿意马,立马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叶亲摩挲着装订较新的画本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第73章 正文完结
叶亲翻开画本子, 他预想的画面并没有出现,而是一行行写的整齐的字,叶亲仔细一看, 秦砚竟然将他们的故事写成了画本,还专门带过来给他看。
叶亲看了几页, 秦砚洗好澡走了进来, “这个故事喜欢吗?我自己写的,想着应该让更多人知道,所以就自己镌刻了一本,以后再去印刷。”
叶亲放下话本子, “秦砚,你变了。”
秦砚上床,拉过被子,很自然地睡在外侧,“嗯, 是变了。”
叶亲睡在里侧,侧身面对秦砚躺下后, 曾经夜里想过无数遍秦砚的样子,如今秦砚又一次睡在自己身边, 很踏实。
秦砚轻轻将叶亲的腿挪到自己腹部,慢慢地按摩着, “腿有点瘦了。”秦砚继续按摩着, 从小腿肚到大腿, 反反复复。
“嗯, 两年了, 不走路肯定没有以前那么紧绷有力的,秦砚, 我不好看了。”叶亲虽然每天都会自己按摩腿部,可是终究无法下地走路,时间长了肯定不能跟以前相比。
“哪里不好看,你身上所有的地方都好看,我很喜欢,别胡思乱想了。”
秦砚放下叶亲的腿,侧身亲了亲叶亲的额头,“快睡吧,以后每天,我都帮你按摩。”
两人相拥而眠,很满足,一个还在等他,一个还来找他。
第二天早上,沈长离站在叶亲的毡房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昨天收到信息,太子楚砚来了北境,他作为北境的大将军,自然要好生接待,但是碍于太子与自己外甥的关系,而且昨天太子就宿在叶亲的房里,这都快晌午了,两人还没出来。
他在门外来回踱步,终于叶亲和秦砚从毡房出来了。
沈长离让两人到自己的毡房里,那个比较大,他们两人到的时候,伊锦和霜絮还有百晓生已经在等他们了。
看到秦砚,百晓生有点不好意思,他和霜絮之间的误会解决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放下了执念,现在他与霜絮决定将叶亲的腿治好,也算给秦砚一个交代。
柳七雪早早就准备了吃的,当他端着京城风格的菜上桌时,秦砚看到柳七雪的瞬间,反应跟叶亲一样,但是他很快恢复如常。
没想到柳七雪到了北境,也过上了适合自己的人生,百晓生与霜絮也成双成对了,他与叶亲也彼此等在原地,一切都那么好,秦砚握紧叶亲的手,哪怕屋里这么多人,他也不再避讳,这是他这两年悟出的道理。
以前怕叶亲受伤,怕给叶亲树敌,一直隐忍克制,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他爱叶亲,就该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爱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该得到偏爱的人,不仅爱他,还要娶他。
柳七雪布了一大桌菜,柳七雪是开过酒楼的,厨艺自然很好,伊锦没见过中原菜,立马被柳七雪的厨艺折服,她靠近叶亲,“跟你当朋友真好,要是我姑姑能把你的腿治好,我以后能经常来这里蹭饭吗?”
叶亲笑了笑,“我当然可以,哪怕治不好也随时都可以,不过这菜不是我烧的,你该问问他们。”叶亲看了看自己的舅舅与柳七雪,沈长离又看看柳七雪,柳七雪笑意盈盈,“当然,我会做的菜可多了,保你一个月吃不到重样的。”
伊锦开心大笑,她看向叶亲,眼里都是星星,“叶亲,你们中原真的有太多让我意外的东西了,我们可是说好了哦,等你好了,带我去京城看看。”
“好。”叶亲答应的很爽快,他很喜欢伊锦,伊锦是他见过姑娘里最直率的,跟桃源村的小玉一样,她们都那么勇敢。
叶亲觉得,女孩子就该这样,就该多笑,她们笑起来,眼里就只剩下星星,那么耀眼,她们就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永远不要被束缚。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之后,晚上,秦砚依旧打好热水,帮叶亲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抱着他,轻轻放在床上,“叶亲,你先睡,我出去一下,不必等我。”
叶亲以为秦砚是出去洗澡,头也没抬,手里捧着秦砚带过来的画本子,那是记载他们的故事,叶亲昨夜只看了一点,今日继续,所以他并没有怀疑秦砚。
“好呀,你去吧。”叶亲说完继续看。
白日,霜絮跟他简单说了叶亲腿的事,没有说得很清楚,秦砚知道,他猜到他们是想避开叶亲单独告诉自己。
既然这样,想必是让叶亲腿能站起来,代价肯定是叶亲不想看到的,既然这样,那就不让叶亲知道。
秦砚到了百晓生的毡房,百晓生果然在等他,当百晓生说可能要一种极端的方式刺激叶亲,才能有一线希望。
听到这里,秦砚便向百晓生告辞,百晓生在后面追着:“我还没说清楚呢,你知道怎么做吗?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受到极端的刺激?我们再从长计议啊?”
秦砚没有再听百晓生的话,径直回了叶亲那里。
他不是傻子,百晓生既然不想让叶亲知道,那就是知道叶亲一定不会同意,从长计议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极端刺激?无非就是面对死亡,失去挚爱,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
秦砚回到毡房,叶亲还在看画本子。
叶亲看到秦砚回来,以为是洗好澡了,可是再看,秦砚的衣服并没有换,疑惑问道:“你刚刚去哪了?”
秦砚走到叶亲身边,单漆跪地,握着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刚刚出去走走,看看草原。”
叶亲微微蹙眉,“大晚上的看什么草原,黑漆漆的看不出草的颜色,什么都看不见,你想看的话,明天白日,我陪你一起。”
“好。”秦砚将脸埋在叶亲掌心,“明日你陪我一起看,你想看我骑马吗?”
“好啊,我还没见过你骑马呢,一定很好看。”叶亲虽然觉得秦砚自从出门后,回来就有点怪怪的,而且还挺黏人的,不禁想笑,“你现在都不像你了,有点想欺负你怎么办?”
叶亲见惯了秦砚一直稳重的样子,就连走路都不会疾步匆匆,只是偶尔才会露出少年该有的模样,不像自己,以前上蹿下跳的。
秦砚现在这样软软的,糯叽叽的样子,真想欺负他。
“你欺负我吧。”
“好,那你快去洗澡,洗好了我就欺负你。”
秦砚洗完澡进来,叶亲已经放下画本子,端正坐在床上,“秦砚快来,让小爷欺负欺负你。”
叶亲招招手,秦砚就坐在他身边,“秦砚,你怎么想起将我们的故事镌刻成书的?”
秦砚将叶亲的腿放到自己腿上,像昨日一样轻轻按着,力道不轻不重,“我想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好,我想娶你。”
叶亲心脏砰砰直跳,他们明明已经相爱了这么多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亲仍然觉得自己在那一刹那怦然心动。
他好像再一次爱上了自己的爱人,比任何时候都爱。
叶亲转过脸,有温热的泪滴滚落,秦砚捧着他的脸,“叶亲,看着我,你亲亲我好吗?”
叶亲擦掉眼泪,在秦砚脸颊亲了一下,“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不仅粘人,你还撒娇。”
叶亲抱着秦砚,他睡在里侧,秦砚睡在外侧,叶亲侧身看着秦砚,这是他们同床共枕的习惯,秦砚依旧将叶亲的腿放在自己腹部,轻轻帮他按摩,“睡吧。”
直到叶亲呼吸平稳,秦砚还在按着,这双本该有力的腿,此刻软软的搭在自己身上,秦砚心痛,他看着叶亲闭上的眼睛,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手掌落在叶亲腰间,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第二日,秦砚起床,将叶亲衣服准备好,给他换上,抱着他坐在轮椅上,“你等我一下,我去打水,你若是无聊了就看看画本子,我给你做早饭,吃好后,你陪我去看大草原。”
叶亲点头,“好。”
秦砚将一件件事情做好,两人都收拾好了,他推着叶亲出门。
门外的风很舒服,现在正值夏季,秦砚怕有蚊虫,又给叶亲披上一件薄衫。
叶亲看着远方,那是京城的方向,秦砚就席地而坐,与他一起。
“秦砚,你知道吗?这两年,我一直一个人发呆,经常就像现在这样看着京城的方向,可我不敢去想你,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回去找你,我这样一副残躯,我不敢去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