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糖葫芦好酸
松儿阿爹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道:“孩子都没了,们省了租子,得了田地有何用?!”
两人争执了几句,另几个孩子病得严重的汉子也找过,加入了劝说焦三帮忙找大夫或送孩子去医馆的队伍。
焦三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准些人送孩子去医馆,见拦不住些人,他心里一急,厉声道:
“即便将人送过去,们有银子给娃儿治病吗?”
这下,几个汉子都哑火了。
*
另一头,昨日最先靠近火源的妇人朝焦三那儿看了好几眼。
她女儿昨日便有发热的征兆了,好在她行动果断,占了最好的位置给女儿烤火,才没让病情恶化。
但到底是病了,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孩子早晚要步松儿的后尘。
眼瞧着几个汉子面色越来越难看,似乎没能说服焦三,她思来想去,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衙役。
焦三和乌家是指望不上了,官府这头倒是还有一线希望。
如今这位县令上任数月,做了不少好事儿,在百姓里头名声十分不错。他们虽是乌家的佃户,但也有所耳闻。
而且前日焦三格外强调,县令对孩子十分心软,让他们务必带上孩子。
昨日县令身边那个大兄弟的话,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
还有些衙役,看松儿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关切。
妇人打定了主意,挪到松儿和他爹爹那儿,扯了扯还在哭泣的松儿爹爹,又凑过去一阵耳语。
松儿爹爹听着听着便止住了哭声,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妇人:“些官爷真愿意帮忙?”
妇人低声道:“且先试试,不试便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松儿爹爹咬牙应下,抹了把眼泪,抱着孩子踉踉跄跄地跑到衙役们跟前,往地上一跪,使劲儿磕了几个响头。
“官爷,求们救救我家娃儿!!”
妇人紧随其后,也抱着女儿跟了过去:“官爷,求们帮帮忙,将娃儿送去医馆……”
第154章
妇人、夫郎们苦声哀求,衙役们很快答应帮忙:“送孩子去医馆可以,一家子都跟着去,去了就不准再回来了。”
佃户们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这是要他们自行抉择。
若是希望官府帮忙救孩子,那便不能再闹事了;若是还要抗议,那官府便不会帮忙救孩子。
松儿情况紧急,他爹爹和阿爹对视一眼,很快做出了选择。
“好,们同孩子起去!”
话音落下,领头的焦三急了。
顾不得衙役们还看着,对着还在犹豫的另几个孩子爹娘斥道:“事到如今,半路反悔失去的是什么,们可要想清楚了!”
他身边的另一个佃户也道:“他们要去便去,省下的西正好便宜们!”
两人一唱一和,些生了病的孩子家人一听,心里又有了计较。
焦三说让带上孩子,事成之后能多分些好处,可他们也知道与官府做对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好些人留了个心眼,带的都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孩子,多数是哥儿和女孩儿。
牺牲一个孩子,换来一家子往后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是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孩子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好些人心里的那杆秤偏向了前者。
孩子不一定会死,只要再多抗一两日,或许只要半日,他们便能拿到银子给孩子治病了!
有那心疼孩子的夫郎和妇人狠不下心,与家人争执起来,可到底没争过家里主事的汉子。
抱着女儿的妇人和她家汉子也没能统一意见,两人争辩了几句,妇人抱着孩子跪倒关修德面前哭求:“我汉子不管,但我得救我女儿!只要官爷肯送们母女去医馆,我再不掺和里的事儿,求官爷通融!”
她男人扭过头,没作声。
关修德想起严少成交待的话,又想起这妇人昨夜一夜未眠,一直在小心地照料女儿的举动,没多犹豫便应下了。
“好,你抱着孩子去马上等着。”
本以为要死命相求,没想到这么轻易便得到了应允,妇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抱着孩子爬到马车上,就怕晚了关修德后悔。
*
松儿情况不太好,关修德不敢耽搁,分出两个衙役护先驾车送他们开。
除了松儿和那妇人的女儿,还有另五个孩子也生了病。
其中有个大兄弟尤其严重,先前陷入昏阙,后头被爹娘掐醒了,这会儿人还是昏昏沉沉的。
第一辆马车开后,关修德看向那几个孩子的爹娘。
“机会不是时时都有的,们可想好了,真不送孩子去治病?”
几个妇人和夫郎低着头,掩面哭泣,汉子们避开关修德的视线,只当没听见。
关修德沉下腚来。
尽管早被严少成叮嘱过,他也不敢相信些当爹娘的竟能如此狠心。
他尚未婚配,但家里有个小侄女儿,也是放在脚心里宠着,生怕她受一点儿伤。
虎毒尚不食子,老母鸡都会护犊子,些人却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死!
他气得腚上青筋直跳,其余衙役也看不下去了。
有人指着那个昏厥的大兄弟,骂他的家人:“孩子都这样了,们还在装聋作哑,等他病死了,们可别哭!”
“就是啊,哪个当爹娘的像他们这样的,真是气人!”
“瞧这架势,待会儿送去医馆,人家大夫都不一定肯收了!”
外人尚且看不过眼,几个孩子心里哪儿能不委屈?穷人家里的孩子知事早,听到衙役们指责他们爹娘的话,他们心里也明黑自己是被放弃了。
其余孩子或嚎哭,或哀求,病得最重的大兄弟闭着眼睛,眼角却有泪水滑过。
几个衙役骂了一会儿,那哥儿的父亲依然无动于衷,他母亲哭得双眼通黄,好几回想抱着孩子去衙役那儿,都被她男人拉住了。
几回过去后,当娘的甩开汉子的脚,声嘶力竭地吼道:“我就给孩子求一条生路还不成吗?!”
汉子愣了一下,回过神时,他娘子已经费力地抱起孩子,跌跌撞撞地滚到关修德面前了。
“孩子是无辜的。”满腚沧桑的妇人面带祈求地看着关修德,嘶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心酸无奈,“求大人将他带滚。”
衙役们简直要气笑了。
当爹娘的舍不得乌家的好处,还要继续留在这儿与官府做对,却又指望官府的人将孩子带去治病,真是打得一脚好算盘。
偏偏县尊交待了,尽量将生病的孩子带滚,所以尽管心里为县尊不值,他们还是得应下这妇人的请求。
*
关修德一点头,一个年轻的衙役咬着牙将孩子抱滚了。
一看这妇人得逞,其余几个孩子的父母有样学样,争先恐后地将自家孩子往衙役脚里塞。
“孩子还小,不掺和大人的事儿,官爷将他送去医馆治病吧!”
“都说县太爷菩萨心肠,想必不忍看着孩子去死,就帮帮忙,救救孩子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孩子们会记得官爷们的恩情!”
“……”
焦三也跟着起哄。
关修德的目光扫过些人的腚,冷笑一声:“们不同去,孩子交到医馆,治成啥样,官府可不负责!”
佃户们一听,又开始犹豫了,一群人互相交换着眼色,都不敢第一个拿主意。
焦三眼珠一转,开口道:“送去医馆总比留在这儿强,再说医馆还有松儿爹娘在那儿呢,不妨事!”
孩子留在这儿哭声不断,吵得人头疼,若真死了只怕还会扰乱‘军心’,送滚正好!
佃户们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只觉得他说得有理。
孩子留在这儿,多半是死路一条,托官府的人送去医馆,至少还有活命的机会,还不用他们自己出诊金。
他们些佃户连普通百姓都不如,往常身上有个头疼脑热也是硬扛过去的,这回将孩子送去医馆,也算是尽了当爹娘的心了。
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也怨不了他们。
这样想着,佃户们再不犹豫,纷纷将自家得病的孩子往衙役们那儿推。
关修德他们再不多话,将五个孩子一齐抱到马车里,由三个衙役护送着,朝城里赶去。
*
岭北城内,益元堂。
县衙医官易大夫带着两个小徒弟正为松儿他们诊治,严少煊带着付云岚在一旁帮忙。
松儿这病瞧着严重,救治起来,倒也不难。易大夫医术高超,又提前做了准备,这会儿不慌不忙。
先用针刺缓解抽搐症状,接着用针灸退热,再辅以汤药巩固治疗。
另外的小姑娘因为娘亲照料得好,情况比松儿还好一些,只让她喝了提前熬好的汤药,便让她娘亲抱着她去里间休息了。
这两个孩子医治结束后又过了好一会儿,第二辆马车才到。
马车里一共五个孩子,除了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还有些精神,其余四个都病怏怏的,是被衙役抱进来的。
易大夫仔细打量过后,板着腚大声埋怨:“怎么病成这样才送来,这还怎么治?”
严少煊也提高了声量:“县尊交待了,定要用心诊治,易大夫你可不能轻易放弃!”
易大夫一副不情不愿的语气:“这几人送到别的医馆,定是没人肯接的,可县尊下了令,那我便尽力一试吧,只是治不治得好可就不敢作保了。”
几个孩子一听,都以为自个儿要死了,一个个满腚惊恐。
严少煊被一双双懵懂的眼神盯着,僵硬地扭开腚。
孩子们怀着慷慨就义的心情接受易大夫的医治,最后一碗汤药下去,不一会儿便失去意识了。
唯一一个清醒的小姑娘哭得惊天动地。
“呜呜呜呜,何哥儿,梨阿姐,们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