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道侣恨海情天 第112章

作者:慕沉歌 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规则怪谈 古代架空

耸立的石门嵌入崖璧,几乎与山同高。

一抹红色轻飘飘地落在崖边。

衣绛雪拂袖,身形修长,鬼火伴随他身,好似收敛尾羽的凤凰。

他向上望去。

山的内部没有光,唯有穹顶的石壁镀着晶石,散发出银白色的月华光辉。

比起地宫,这里更像是一座陵墓。

仙人的陵墓。

“埋骨之地。”衣绛雪忽然想起地宫前的石碑,上面刻着仙人的名。

或许是裴怀钧为自己准备的镇墓石。

裴怀钧知道他会来寻仇。

他甚至从很多年前,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连埋骨之处都选好了。

“裴、怀、钧——”鬼王的声音森森然,在山谷的墙壁里来回碰撞,好似风滚草。

他不再多思索,而是亮出利爪,红衣化作流星,向着山崖最下方坠落。

他不是漂浮的云,也不是不落的鸟。

这次,衣绛雪会落地。

在那贯通山崖的门扉最深处,鬼火骤然在崖底燃起,像是绽放的绯红之花。

也正是这些漂浮的鬼火,照亮了自古以来的黑暗。

新生的鬼王走出火舌,微微仰起头,看见那扇闭合的大门上花纹诡谲繁复,紧紧缠绕锁链。

沉重的石门之前,鬼火照亮盘膝打坐的青衣身影,坐在祭坛之上,双手与足踝皆缠绕着相同的锁链。

这条锁链,竟然将他与石门锁在一处,让他不得脱身。

面壁者的衣衫朴素陈旧,却勾勒出清癯的轮廓,

一根笔直的剑骨支持着他不朽的脊梁,即使面对天倾之地,他的腰身也从来不曾弯折。

二百年如一日,他直面这座让人见之叹息的石门。

石门上写着鬼语。

衣绛雪走近,在面壁者的背后站定,托起一盏桃花灯照亮,轻声道:“众生皆地狱。”

红线在漂浮,指向那个熟悉的青衫身影。

满怀的杀欲点亮衣绛雪金红色的双眸。

“神仙亦凡人。”那清癯瘦削的身影也微微仰起头,念出了门扉上余下的那句话。

答案很明显了,裴怀钧的仙身一直被他自囚于此,封印石门的同时,也将自我封印。

那在山中草庐隐居的“裴仙人”,一直以来都是凡人之躯。

偶尔隐姓埋名下山,也是为处理些人族解决不了的鬼怪,很快就会回到山中。

他有必须要尽的职责,当然无法长时间离开东帝山。

“这就是传闻中的‘天裂’?”

衣绛雪垂眸,素白的手指附上他的头颅,没有捏爆他的脑袋,而是摩挲他鬓边细微的一抹灰白。

“只要守住这道门,幽冥就无法入侵。……此世沦落,唯有我能。”

裴怀钧的指骨轻敲膝上,温柔地笑道:“不能用真身去迎接绛雪归来,是我的过错了。还好,你依旧能找到我的所在,绛雪……你是来杀我的吗?”

“当然是。”衣绛雪幽幽站在他身后时,仙人甚至没有回头。

也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亦或是对生死毫不在意。

紧接着,被扼住的是仙人的喉咙。

裴怀钧即使被鬼手掐住,也笑容不变,甚至颇有些爽快之意:“小衣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杀我?这真的是……太好了。”

叮当当,锁链作响。

“疯子。”

衣绛雪又松了手,双臂缠绕着他笔直的脊背,从背后抱住了他,语气古怪道:“裴仙人,许久不见,你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种独特而犀利的招呼方式,果然是绛雪。

裴怀钧似乎很久没有挪动过身躯,不免牵扯了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垂下眼眉,面色苍白,比鬼还病态三分,语气却从容自在:“许久未能出剑,自然是不比当年。”

说罢,裴怀钧看向上方垂下的沉重锁链,那曾经挂着一把剑。

东华剑。

“东君悬剑……”衣绛雪将东华剑从鬼雾中取出,翻转剑鞘,道:“原来,是悬在此处。”

衣绛雪的双臂环住苍白到显出青筋的仙人脖颈,桃花美人面,却如蛇如魔,探向他面前。

他分明看见了,看似无坚不摧的东君,却有一双疯癫到极致的眼睛,燃烧着毁灭与自毁的暗火。

“东君为何不出剑?”

“因为他的锋芒,已经被困在鞘中很多年。”

危险的和平,岌岌可危的平衡。

这世上或许还在呼唤东君的威名,但是东君已然走到极限。

神不可以有瑕疵。

正如他不可在天裂之前,显露出分毫破绽。

裴怀钧将剑与自己封在此地,长长久久地与天的背面对峙,近乎无望地等待着一个转机。

等待着他化鬼归来的道侣,踏足禁地。

将他杀死或是救赎。

第91章 何人寻仇

衣绛雪提起桃花鬼灯, 灯笼上疏枝横斜,描摹道道鬼魅的影。

鬼灯璀璨,照出仙人清癯消瘦的轮廓, 再跌坠至他的眼窝。

明明是相同的五官。

裴怀钧伪作书生时,眼眉微弯, 总是温柔和缓的,连笑容都像是笼着柔光, 无形中削减不少威胁性。

衣绛雪习惯见他如春风拂面的从容。

他甚至偶尔会被道侣这副好皮相迷惑, 错以为他是一位渊渟岳峙的君子。

此时窥得仙踪, 衣绛雪用掌心抚摸他的脸颊,却在黑暗深处见到道侣截然不同的一面。

仙人眉如远山, 山根高挺,狭长双眼微挑时,有股漠然孑立的神髓。

仅是微扬起瘦削下颌, 就暴露出苍色脖颈下虬结的青筋脉络。

活过的寿命, 煎熬的年岁。

多情客与伤离别,共同雕刻出剑仙这副苍白病态的本相。

这样的裴仙人,与当年与烈日齐辉的剑仙, 已经相去甚远。

他顶着“东华”这般煌煌曜曜的尊名,瞳孔却好似潮湿的梅雨,沉沉晦暗,永不放晴。

这哪里是仙人呢?

他的存在,分明比鬼魅更幽暗几分。

“绛雪,你来寻我……”裴怀钧再度开口。

似是许久没有使用过真身的声带,他语速微慢,在适应,弯起唇时, 却添上几分寒雨连绵的潮。

“你打算怎样杀我,吾爱?”

他掀起眼帘,好像把湿漉漉的“爱”字藏在唇齿间咀嚼,连吐息都轻微,好似叹息。

这种沉重的爱意,却是杀意的序曲。

衣绛雪被他唤了一句,就好似跌坠入黏稠泥泞的池沼。

爱与死之间的距离,或许只有一线之隔。

他理所当然地迷恋这种痛觉。

指尖缠绕的红线直指仇敌,眼神飘掠过他的脸庞,道:“裴怀钧,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死?”

红线漂浮在这对隔世的怨侣身边,丝丝缠绕,随时都能勒住仇人的颈项,共同跌入不醒的长梦。

“我此来是确定一件事……”

衣绛雪指骨勒紧那红线,眼眸寒冽,朱唇冰冷,“前世杀我者,是你?”

四十九世轮回叠加,经验与记忆不曾褪色,成就“衣绛雪”之名。

这定他魂魄,教他明白“我是谁”。

裴怀钧双手搭在膝上,不曾露出懊悔神色,反倒玩味地勾起唇,问:“绛雪问的是哪一世?”

衣绛雪道:“每一世。”

裴怀钧:“那可多了。”

他看似骨削形瘦,手腕一扯,铁链响动时,也能力震山石。

即使他因为不见日光而病态雪白,手背血管泛出乌色的青,但这毫无疑问是一双握剑的手。

剑的茧留下后,此生再也未能磨平。

衣绛雪瞳影摇晃片刻,又转瞬凝定,“说说看。”

比起因复仇失去神智的鬼,他的情绪稳定许多。但若论他指尖的艳红,却已深到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