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沉歌
可他根本没有哭笑失控的征兆,鬼信啊!
裴怀钧提起“红绿灯”,焰心似乎有扭曲的鬼影在挣扎,火焰迅速染上红色。
裴怀钧背对着灵台,保持着微笑,气定神闲道:“再者,什么禁忌都不碰,怎么能知道这张家古宅的奥秘呢?”
“你的背后!”沈云看见,灵台背后悬挂着的老人遗像,脸色变得越来越诡异,像是要融化了。
一般来说,当着鬼的面触犯禁忌,修为没两把刷子,就是死人了。
“你想死,本官可不打算陪葬。只能拼一把了。”
沈云也知硬抗不行,但灵堂就是鬼蜮深处,说不定鬼怪本体就封在棺材里。
即使他的修为不赖,也被压制的很厉害。
他刚才也试过灵堂大门,被鬼气封上,纹丝不动,“灵堂大门关闭,不撑过吊唁时间,恐怕出不去。”
两个时辰呢,怎么撑?
沈云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两张黄色的纸钱,盯准了那灵前的火盆。
“第四条,纸钱是黄色的。葬礼上不存在红色纸钱。遇到困境,可向铜盆里烧一张黄色纸钱,付出代价,许一个愿望。”
阴阳行走之人当然明白,与鬼交易,必有代价。
所以千万不能贪,许愿撤出灵堂,代价应该不会太大。
异变还在继续,白衣宾客青白僵硬的脸,正从麻木向狰狞转变。
因为书生是最先笑出来的,那两名被鬼注视的勾魂使者反倒没有成为目标。
“大人,看那里!”勾魂使者们虽然双耳流血,因为鬼怪被触发了禁忌,哭声一停,好歹活了下来。
裴怀钧手里的灯,血色越来越深。
他的前方是三十多只白衣宾客鬼和漆黑棺材,后方则是那幅诡异的人物工笔画。
向他围拢的白衣宾客鬼,几乎要把他包夹在灵台附近,笼下可怖扭曲的阴影。
沈云他们反倒没有被合围,只有少量白衣宾客游荡靠近他们,行动迟缓,似乎真正的目标不是他们。
宾客里还有被丧帖封住的活人。
他是为寻失踪的百姓而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斩杀生死不知的人。
他手中的纸钱,似乎也遭鬼怪觊觎,它们阻止他抵达火盆处。
沈云断了一只伸向纸钱的青白手臂,又被很快拥上来的鬼怪合围了。
即使有修为护身,他们被鬼怪抓过的肢体,也迅速泛出青黑。
他们被鬼蜮压制了太多修为,挡不住这些鬼:“不行,这样下去,没等抵达火盆,就会被抢走纸钱!”
裴怀钧依然保持微笑,继续吸引鬼怪。
漆黑笼罩更深了,书生的灯,却红光大炽。
他竟打开琉璃罩,“红绿灯”疯狂燃烧,散发出一股腐烂的甜香:“沈大人,绝大多数的鬼都被引在我这里。趁现在,尝试打开灵堂大门。”
果不其然,正试图抢纸钱的白衣鬼怪们齐齐扭头,似乎被香味吸引,向着本就被合围的裴怀钧而去。
沈云见他身处合围还敢引鬼,倒吸了一口凉气:“打开大门,怎么打开?这里是封死的鬼蜮,吊唁时间没过,我们出不去——”
裴怀钧冷静:“出的去。”
灵堂里,书生前后都是鬼怪。一切都在复苏。
诡异的画正融开水墨,向裴怀钧的背后缓缓伸出枯瘦鬼手。
白衣宾客组成了一堵鬼墙,涌动如潮,牢牢封死了他的前方。
裴怀钧还提着“红绿灯”,燃烧伪凶级鬼怪本源,抵挡攻击。
但那毕竟是一盏不耐用的灯,级别略高一些,却挡不住鬼怪的攻击频繁。
剧烈燃烧的红光,竟然也不能坚持太久了。
前后皆遇鬼,退路封死。
这样绝望的局,他难道还有破的办法?
此刻,沈云却听到,书生温雅的声音响起。
“既能拜神,何必拜鬼?”
“在下取走一根鬼香,引诸君回向正道。”
拜鬼改拜神,也得此地有神可拜。
灵堂群魔乱舞,哪里会有神呢?
就在油灯最后一缕火焰的护佑下,裴怀钧竟然伸手,拔去了香炉上的第四根点燃的香。
被夺鬼香的那一刻,所有鬼怪的神情尽数狰狞,黑暗猛地扩散。
灯终于被扑灭了。
鬼怪复苏!平衡打破!
裴怀钧竟然一口气触怒了灵堂里的全部鬼怪,众矢之的。
沈云几乎要被这癫狂的操作秀晕过去了。
这没有一百年的神经病,绝不敢这么干!
却见裴怀钧还站在鬼怪中央,身形颀长,似陷无尽黑暗。
漆黑中再度睁眼的那个人,不再是平素温柔文弱的凡人书生,而是……
一双疯癫冰冷的黑眸中,神蕴在无人知的幽微处凝聚。
“绝处无路,不必拜鬼,且来拜我。”
蔓延的黑暗里,似有仙人指路。
他向灵堂大门曲指一弹。
“撞门。”不多时,清冽的声音传来。
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似面对供奉的神灵,幽冥司三人鬼使神差地照做了。
那鬼香是构筑灵堂鬼蜮的关键物品,缺了一根,打破平衡,鬼蜮相当于破了个大口子。
这次一撞,居然真的撞出了裂缝!
沈云见有用,立即道:“抓紧,用上全力,破开这道门!”
三人再度使出全部神通,合力将那灵堂大门撞开。
灵堂鬼蜮被破!
屋外,风雪寒气传来,那是脱出的希望。
沈云刚踉跄跌出门外,才有劫后余生之感,立即回过味来:
“那书生率先发笑,并非是为触犯禁忌,害死所有人。而是见我们快要支持不住,在减员前,把鬼怪引到他那里。”
“先引鬼怪,再破鬼蜮,然后令我们撞门——”
他竟然能反过来利用规则,在瞬息之间想出破局之法,甚至胆敢以身入局!
何等疯癫大胆!
幸好那书生有个保命的油灯,就算是凡人之身,也能在鬼蜮行走……
等等,刚才那盏灯,灭了!
危险!
沈云立即折回,试图将还陷在灵堂的书生捞出来:“裴先生,灵堂门开了,快出来!”
他很清楚,现在把书生救出来的价值,远大于捞回些生死不知的家伙。
不被压制,他白刃出鞘,肆意解放刀意,上来就斩了两名行动迟缓的白衣宾客。
给他点时间,或许能够将这些鬼怪斩杀,但要迅速清出一条道,却远远不够。
灵堂内里无数鬼怪复苏,似乎要将那书生淹没在涌动的惨白之中。
复苏的纸人摇摇晃晃站起来,顶着诡异的妆面,向香案上走。
那从画里跑出来的影子,更是狰狞凶恶,已经显现了半个身子。
像行尸的白衣宾客,鬼墙更是严丝合缝,就像是另一堵灵堂大门。
除了正主还没现身,异象已然尽出。
裴怀钧阖眸,将仙人神异藏回眼底,换出平素温柔神情。
“……这灯,仅有伪凶级,弱了些,不耐烧。”
他还握着那根鬼香,看向浩浩荡荡的鬼怪,想着:“也罢,回头再寻些本源当灯油吧。”
“裴先生——”
是那个幽冥司的小孩子,莽莽撞撞的。
白衣宾客面容青白僵硬,近在咫尺。
一双狰狞的鬼手即将搭上他的肩膀,蕴着致命的诅咒。
裴怀钧也不着急,提着不亮的灯,腕上红线渐浮现。
“我虽然没什么神仙手段……”
他的指尖按上红线,随意擦过。
红线割破指腹,染上一滴鲜血。
滚落时,红线颤动,莹莹发亮。
裴怀钧莞尔,含着笑意,向虚空道:“小衣,救我一下。”
灵堂之前,“奠”字灯笼,惨白光源摇曳。
刹那间,几乎翻天覆地的鬼火腾起,将纷飞纸钱烧尽,好似漫天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