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树的花
乌霆原本正跟在乌云身旁,见顾莲沼出现,也如同认主一般,朝着他靠了过来,温顺地低下了头。
柳元洵看着顾莲沼被一狗一马簇拥的模样,不禁莞尔。顾莲沼身边虽没什么亲近的人,可他与动物们的关系倒是十分融洽。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柳元洵垂眸看着在顾莲沼身侧活蹦乱跳的扫把尾,疑惑道:“扫把尾它是不是……看不起我?”
“扑哧”一声,顾莲沼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揽过柳元洵的腰,笑着问道:“你是说,它既不亲近你,也不对你龇牙?”
柳元洵轻轻点了点头。
顾莲沼却只是笑,并不说话,待揽着他的腰,拖着他的臀,将他扶上马,自己也跟着跨坐在他身后时,才在他耳边解释道:“它不是看不起你,它是能闻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二人日日夜夜耳鬓厮磨,同榻而眠,别说是染上气味,简直都快融为一体了。像扫把尾这样嗅觉敏锐的犬类,又怎么可能闻不出顾莲沼的气息呢。
等他们上马,短暂休憩的队伍也已整理完毕,再次按照之前的速度前进。
柳元洵从未骑过马,上了马才发现,这滋味远比他想像中难受。且不说这高度让他有些头晕,单是马儿奔跑时的颠簸感也令他浑身不适。
好在顾莲沼很快勒住马匹,将他抱了下来,懊恼道:“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让你出来透透气,却没想到你受不了这个。”
会骑马的人能随时调整自己的姿势,颠簸感并不强,可不会骑马的人就遭了罪了。他们两个,一个不清楚骑马的感觉,一个不了解不会骑马的人骑马时的感受,折腾了半天,还是以将人抱回马车中收尾。
顾莲沼一边替他解大氅,一边后悔道:“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是个糙野的人,却喜欢上了个金贵娇弱的玉人,他想讨好柳元洵,可他想出来的办法也是粗糙的。马颠一颠,柳元洵就要散了,风吹一吹,柳元洵就又病了,实在叫他捧着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会啊,我很喜欢骑马的感觉。”柳元洵倒是对刚才的经历有些回味,“不过我是第一次骑马,又在行军途中,总不能让大部队为了我放慢速度吧。况且外面风大,确实也不适合学骑马。听说江南风和日丽,我倒真有些期待骑马上街的日子。”
顾莲沼眼睛一亮,“你真的喜欢?”
“嗯。”柳元洵笑着点头,顺着顾莲沼的力道脱下外衣,等他将衣服放好后,又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你不必总是如此介怀,你我之间,早已过了以这些论情谊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不够。”顾莲沼拉着他的手,将人带到床边,亲昵地挨着他坐下,“能陪在你身边,是我的福气,可不是你的。再说了,我对你好,也不是为了和谁攀比,我只是看着你,就想让你高兴。”
少年人的情意炽热又浓烈,仅仅只是眸光的注视,就让柳元洵的脸泛了红,可他又被顾莲沼话里的爱意打动,舍不得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我很开心。”他勾紧顾莲沼的手指,轻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等到了江南,我为你抚琴吧。”柳元洵望向一侧的琴架,说道:“只是我手上没什么力气,弹出来的曲子或许不太好听。”
他许久不碰琴,就是不想面对自己日益孱弱的身躯,可此时的他又觉得,是该趁着身体还好的时候,将想做却没做的事情一一做个遍,去的时候才能不留遗憾。
顾莲沼急忙打断他,“好听的。”
柳元洵被他的急切逗笑了,“你都还没听呢。”
“其实我听了也听不懂,我也不喜欢听琴,”顾莲沼有些羞于启齿,但他还是坦白了自己的不解风情,“我只是想看你抚琴,想看你做任何事。”
每次和柳元洵走近一点,他总是一面为他倾倒,另一面又因自己的落魄而局促。
他只是稍稍露出黯然之色,柳元洵就捕捉到了他的情绪,他晃了晃相牵的手,柔和道:“我不懂武功,你会觉得我无知吗?”
顾莲沼猛地抬头,“当然不会!”
柳元洵柔柔一笑,“那便是了。我与你各有所长,不是好事吗?你可以带我去看你眼里的风景,去带我感受不一样的东西,这很好啊。”
顾莲沼望着他,望着那个时刻关注着他的情绪、他稍有自卑就来抚慰他的人,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他只能笨拙地握紧柳元洵的手,不知道怎么喜欢他才够。
他的爱人那么脆弱,又那么温柔,简直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样宝藏都要珍贵。可这样的珠玉,却轻轻落在他灰扑扑的怀里,豪不嫌弃他的污浊,一次又一次,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可顾莲沼明白,不是他好,是柳元洵好。
人的眼睛是一面镜子,柳元洵看到的,只是他心灵的投射,因为他很好,所以他看所有人,也都是美好的。
但凡靠近他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他,就如同草木眷恋阳光,鱼儿钟情溪流,无一例外。
第101章
白天的时候,柳元洵精神尚可。
甚至由于第一次出远门,内心的雀跃使他看上去比平时健康了许多,若不是肤色依旧透着病态的白,被厚重大麾掩去身形的他甚至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顾莲沼将他照顾得很好,按时监督他吃饭,卡着饭后的时候督促他喝药,但尽管如此,当天夜里,柳元洵还是发了烧。
这烧热来势汹汹,毫无预兆,好像只是睡了半响,身体就陷入了一场火烧,柳元洵浑身发著汗,几乎浸透身下的虎皮褥子,可他还是喃喃喊着冷。
王太医作为最了解柳元洵身体的大夫,自然也以随行军医的身份跟在队伍里,可这回,哪怕是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按老方子煎了服退烧药。
期间,顾莲沼一直手持蘸了酒的帕子,不停地擦拭着柳元洵的额头、掌心以及所有有助于散热的部位。不知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酒精发挥了散热功效,柳元洵终于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水……”
见他意识有所恢复,顾莲沼松了一口气,将人半搂在怀中,微微倾斜杯口,把温热的水缓缓喂进他嘴里。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燃尽了本就虚弱的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他足足昏睡了一天半,才彻底苏醒过来。
他刚一睁眼,顾莲沼便立刻握住他的手靠了过来,轻声问道:“想喝水吗?”
柳元洵虚弱地竖起小拇指,他何止不想喝水,甚至一听到“水”字,小腹处的胀痛感就愈发明显。
顾莲沼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见他眉头紧皱,双腿不自觉并拢,瞬间心领神会,轻声问道:“可是要解手?”
柳元洵闭着眼睛,纤长柔软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虽觉得窘迫,可又实在难受,但他还没点头,顾莲沼就轻轻按了按他的手指,道:“我去拿亵器。”
听到身旁的动静,柳元洵勉力想要撑起身体,可他手上毫无力气,身体也绵软得厉害,别说坐起来,就连抬头都费劲。
顾莲沼很快就回来了,见他挣扎着要起身时,连忙放下亵器,低声道:“别动,不要勉强自己。”
柳元洵羞愧难当,只能任由顾莲沼掀开被子,扶住自己的腰间,火热的手掌十分有力,轻易扶起了他绵软的身体,而后用整个身体做支撑,让他半坐在了床上。
隔着一层亵衣,柳元洵清晰地感受到了顾莲沼的体温,虚弱的呼吸微微一滞,刚刚退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了卷土重来的趋势。
好在高烧在一定程度上麻痹了他的知觉,他清楚的知道顾莲沼在做什么,可他的感官却是模糊的。
尽管如此,他的耳垂还是红得彷佛要滴血,色泽堪比挂在耳下的红玉坠。
小腹酸胀得厉害,柳元洵也尴尬得不行。他几次试图放松,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始终紧绷着。
“放松些,没事的。不是说好了,日后都由我来照顾你吗?你总归是要习惯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都是正常的,别紧张。”顾莲沼用手腕轻轻触碰他的小腹,或轻或重地按压着。本就酸胀的小腹经不住这般刺激,很快便放松了下来。
隔着不算厚的车壁,风声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掩盖住了细微而断续的水声,可对柳元洵而言,时间彷佛被无限拉长,不知过来多久,这场折磨才终于结束。
柳元洵长舒一口气,身上又出了一层汗。
顾莲沼把亵器放在床边,又拿起一方干净的帕子温柔而细致地擦拭起来。
“别……”柳元洵哑声拒绝道:“不要碰了。”
“乖,”顾莲沼轻轻吻了吻他红软的耳垂,低声安抚道:“阿洵,不会只有这一次的,日后你生病,都会是我来照顾你。你不该拒绝,而是要适应我。”
柳元洵实在不愿睁眼面对这一切,可顾莲沼的态度又让他心底那股无所适从的尴尬稍稍淡去了一些。他悄悄睁开眼睛,侧头看向顾莲沼低垂的眉眼。
感受到他的视线后,顾莲沼轻轻侧过头,吻了吻他的眼睛,年轻俊美的脸上透出一股叫他安心的力量,“你先歇歇,我去收拾。”
知道他尴尬,顾莲沼并没有试图逗弄他,将人扶躺在床上后,便拿起亵器转身走了。
一想到方才的经历,躺在床上的柳元洵将脸缩进被子里,无声地哀叹了一声,脸红得像是又经历了一场高烧。
……
队伍虽未走出北方地界,但总归是在朝南走,天气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冷了。
柳元洵昏睡了一天半,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整整两天过去,他才算能围着大麾坐起来了。
虽然王太医说他的烧热并非因受寒而起,可顾莲沼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别说开窗通风了,就连自己从外头回来,都要用内力把周身烘暖后才敢靠近柳元洵。
整日待在屋里着实无聊,柳元洵索性把棋盘摆到床上,与顾莲沼对弈起来。
他早就知道顾莲沼棋艺欠佳,所以并未将其视为对手,而是一边下棋一边教他,权当是夫妻间的乐趣了。
柔和的日光洒在棋盘上,柳元洵执白子的手指甚至比玉质的棋子还要漂亮,“哒”的一声,白子落定,将顾莲沼的黑子围杀了个干净。
顾莲沼眉心紧蹙,罕见地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手指衔着黑子不知道该往哪放。
“如果想破局,就落这里;如果想守势,就落这里。”柳元洵耐心指点道,“若落在这里,便成了无忧角。虽说只是最基础的守势,却十分稳固,后期你的主动性也会更强。”
顾莲沼刚要依照他的话落子,突然抬眼望向马车外,说道:“沈大人来了。”
沈巍?
与此同时,马车也停了,两道敲门声后,是淩亭的声音:“主子,沈大人来探望您了。”
见柳元洵点头,顾莲沼将他身上的大麾裹得更紧了些,这才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身材高大的沈巍踏入屋内。
一进门,他便被屋内的热气冲得一个踉跄。外头正值三九寒天,这屋内却热如盛夏,偏偏坐在床上的柳元洵还裹着虎皮大氅,沈巍都不敢想像柳元洵的身体究竟差到了何种境地。
柳元洵看向沈巍,道:“我身体虚弱,无法起身相迎,还望沈大人海涵。”
“不敢当,”沈巍拱手行礼,说道:“微臣本不该打扰王爷养病,只是这几日便该准备后续的行程了,这才不得不在王爷病中前来打扰。”
“有事相商如何能算是打扰,只愿我这副病体不会拖累了正事。”柳元洵微微一笑,道:“沈大人请坐。”
沈巍依言落座,可他热得难受,只能尽量长话短说,“如今离京已有三日,队伍刚过邝县。再行四日便进入南方地界,届时陆路需改为水路,水路行程约三日。不知王爷能否受得了水上的颠簸?”
柳元洵说道:“我幼时只乘坐过河船,感觉尚可,但从未走过长途水路,不知能否适应。不过大人不必担忧,不过是一段路程罢了,即便难受,也能忍耐。”
沈巍接着说道:“我原本考虑过全程走陆路,然而一旦改换陆路,原本三日的行程将会延长至七日,况且一路上大多是山路。遇到狭窄之处,马车根本无法通行,只能换乘人力轿子。且不说天寒地冻,单是轿子那颠簸的程度,就够人受的了。王爷要是能忍受,那便定了走水路吧。”
柳元洵点了点头,见沈巍满头大汗,料想他定然难受得紧,便道:“这些事由大人决定便是,若无其他要事,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巍被热得头晕脑胀,自然不想多留,听柳元洵这么说,立刻起身,拱手行礼道:“微臣就不多叨扰王爷了,您安心养病,有何需求尽管派人来找我。”
柳元洵微笑着点头,目送沈巍离去。
沈巍一走,柳元洵本想接着与顾莲沼下棋,却见他收了棋盘,脸色有些凝重,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柳元洵不禁问道:“怎么了?”
顾莲沼道:“阿洵,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既然一心想得到图谱,一次没得手,肯定还会有第二次。陆路倒是有随军护送,但水路毕竟要上船,哪怕是大船,也免不了被分散开,他们若是选择水路下手,怕是防不胜防。”
顾莲沼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沈巍只知道名册的事,并不清楚这后面的渊源,自然也想不到会有人冒险行刺。
在沈巍眼中,杀掉柳元洵并没有意义,毕竟朝中大臣数不胜数,死掉一个钦差,自然还会有第二个钦差,行刺柳元洵除了激怒皇帝,不会带来任何实质性好处。
可柳元洵心里清楚,他记在脑子里的图谱,就是最要命、也是唯一能保他命的东西。
但此刻,他除了继续前行,别无选择。
水路也好,陆路也罢,对他而言都有风险。
上一篇:黑布隆冬
下一篇:炮灰,但大哥是未来皇帝